城郊的破庙在浓烟里只剩个模糊的轮廓。楚微跳下车时，石青长衫的下摆被火星燎了个小角，她却顾不上拍——庙门半开着，里面传来器物破碎的脆响，是她熟悉的药罐碎裂声，和当年母亲熬糖糕时摔碎的瓦罐声，莫名重合。
“苏承！”楚微拔剑冲进去，剑尖直指庙中那个熟悉的身影。苏承转过身，手里还攥着个冒烟的药包，见了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楚少卿来得真快，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楚微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破碎的药罐里，残留着牵机草的绿渣；墙角的火堆旁，堆着半张烧黑的纸，上面还能看清“先帝遗诏”的残字；而最让她心颤的，是苏承脚下的那半块暖玉——玉已碎裂，里面的夹层被撬开，原本藏着的信件，正被苏承捏在手里，烧得只剩个角。
“你把证据烧了！”楚微的声音发颤，剑尖抖得厉害。苏承把烧剩的纸片扔在火堆里，拍了拍手：“楚家的罪证，本就该烧了。当年你母亲藏着这封信，以为能要挟先帝，最后还不是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是先帝伪造‘楚家通敌’！”楚微猛地刺出一剑，却被苏承躲开。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匕首上的纹路，和江南客栈里那支冷箭的纹路一模一样：“你以为明君不知道？他早就知道先帝的罪证，却还是留着我——因为他需要我，需要我帮他把这些‘脏事’，永远埋在地下。”
楚微的心像被匕首刺穿，疼得她几乎握不住剑。原来明君什么都知道，他知道苏承是当年的监办，知道暖玉里的罪证，却还是默许苏承毁掉证据，甚至用牵机草的药膏警告她——他要的从来不是“清白”，是安稳的皇位，是不会威胁到他的“听话”的棋子。
“你以为你护着的苍生，真的念你的好？”苏承步步紧逼，匕首的寒光映在楚微眼底，“明君早就派人去江南，把你‘私藏粮草’的假消息散了出去，现在百姓都在骂你是‘贪腐的少卿’，你护的江山，早就把你忘了！”
“不可能！”楚微挥剑挡住匕首，剑尖擦过苏承的胳膊，溅起的血落在她的长衫上，像极了当年朱门里的血。她想起换粮那日，老妇攥着粮袋喊“谢陛下恩典”，想起自己当掉的翡翠镯，想起烬阁成员冻红的膝盖——原来她的付出，在明君眼里，不过是可以随意丢弃的筹码。
苏承突然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个锦盒，扔在楚微面前：“你自己看，这是明君让我交给你的‘赏赐’。”楚微打开锦盒，里面是半块发黑的糖糕，和她藏在药箱夹层里的那半块，一模一样——是当年她从掌心血里抠出来的，怎么会在苏承手里？
“这是当年你母亲的糖糕，”苏承的声音带着恶意的嘲讽，“明君从你药箱里翻出来的，他说，让你看看这个，就知道自己有多天真——你护着的，不过是个把你当笑话看的君主。”
楚微攥紧锦盒里的糖糕，糖渣混着掌心的汗，黏得发腻，像当年血混着糖汁的触感。心口的护心蛊突然剧烈绞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疼，她弯下腰，剑“哐当”一声落在地上——她知道，这是蛊在预警，也是她的心脏，在为这场可笑的“君臣相得”，彻底绝望。
苏承趁机举起匕首，刺向楚微的心口。楚微却突然抬起头，眼里没了半分惧意，只有决绝——她猛地扑上去，攥住苏承的手腕，把匕首往自己心口按去：“我楚家的清白，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讨回来！”
“嗤”的一声，匕首刺进楚微的心口，却被护心蛊挡住——蛊虫的反噬瞬间席卷全身，楚微疼得蜷缩在地上，却死死盯着苏承脚下的碎玉。苏承还想补刀，庙外突然传来马蹄声，是烬阁的下属赶来了。他骂了句，转身从后窗逃走，临走前，还不忘把火堆里的残纸，踩得粉碎。
下属冲进庙时，楚微正趴在地上，指尖攥着一块碎玉，玉上还沾着点未烧尽的信纸渣。她抬起头，嘴角溢出鲜血，却笑了笑：“把碎玉收好……这里面，还有没烧完的证物。”
下属把她扶起来，见她心口的伤口渗着血，连忙要包扎。楚微却摆摆手，目光看向庙外的天空——夕阳把云染得通红，像当年朱门里的血。她攥紧手里的碎玉，轻声呢喃：“娘，我找到证据了，就算玉碎了，我也会把真相，一点点拼回来。”
破庙的浓烟渐渐散去，只剩下满地狼藉和未冷的余烬。楚微被下属扶着走出庙门，石青长衫上的血迹和火星印，像一道道无法愈合的疤——她知道，这场讨清白的路，比她想象的更难，而那个她亲手扶上皇位的明君，将是她最大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