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孙赏你的那块玉佩…是已故仁孝皇后的旧物！”
张萍的话，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落在佳宜头顶，炸得她魂飞魄散，四肢百骸瞬间冰冷僵硬！
仁孝皇后！永乐皇帝的原配正宫，皇太孙朱瞻基的亲生母亲！她的旧物，意义绝非寻常！甚至可以算是某种具有象征意义的遗物！
皇太孙竟然将如此重要的东西，“赏”给了她一个微不足道的罪奴女史？！这根本不是赏赐，这是一道催命符！是将她架在火上烤！
消息还漏了出去？！东宫太子处和坤宁宫皇后处都知道了？！
佳宜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她下意识地捂住胸口，那块贴身藏着的玉佩此刻仿佛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口剧痛。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是…”佳宜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恐惧让她语无伦次，“张姐姐…我…”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张萍急躁地打断她，眼神里充满了焦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皇太孙此举用意不明，但无疑是将你推到了风口浪尖！东宫会怎么想？坤宁宫又会怎么想？你这‘福星’的名头，这次怕是真要变成‘灾星’了！”
她死死盯着佳宜，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高公公让我告诉你，皇后娘娘很‘关心’你。娘娘问你，皇太孙除了赏玉，可还对你说了什么？暗示了什么？或者…交给了你什么东西？”
来了！皇后的真正目的终于露出来了！她根本不在乎玉佩本身，她在乎的是皇太孙通过这个举动传递的信号，以及佳宜可能从皇太孙那里得到的、她不知道的信息或物品！
佳宜的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冲破胸腔。她猛地想起水月庵找到的真东西，但立刻强行压下。不能说！绝对不能说！那只会死得更快！
她脸上毫无血色，泪水瞬间涌了出来，不是伪装，而是真正的恐惧和绝望：“没有！真的什么都没有！皇太孙只是赏了玉，一句话都没跟奴婢说！张姐姐，高公公，皇后娘娘明鉴！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只想安安分分地活着…”
她哭得几乎瘫软在地，将一种被无妄之灾砸中、百口莫辩的绝望演得淋漓尽致。
张萍看着她这副样子，眉头紧锁，似乎在判断她话的真伪。良久，她才叹了口气，语气稍稍缓和，却依旧冰冷：“哭有什么用！如今能不能活，就看你的造化和…你的选择了。”
她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娘娘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弄清楚，皇太孙为何独独‘青睐’于你？他到底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或者…他想通过你，传递什么消息给宫外的什么人？”
佳宜的哭声戛然而止，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皇后…竟然怀疑皇太孙利用她与外朝勾结？！这猜测太过大胆和骇人！
“只要你能为娘娘办好这件事，”张萍的声音带着诱惑和威胁，“娘娘或许还能保你一命，甚至…给你一个真正的前程。若不然…”她冷笑一声，未尽之语充满了冰冷的杀意。
张萍留下这句最后的通牒，便像幽灵一样悄然离开了。
佳宜独自瘫坐在冰冷的地上，许久都无法动弹。巨大的压力如同无形的大山，将她死死压住，几乎喘不过气。
前有皇后的逼迫和猜忌，侧有皇太孙的“青睐”，暗处还有“影衙”的阴影和冷宫沉尸的秘密…她已经被逼到了绝境，没有任何退路。
皇后的命令，她根本无法完成。去探查皇太孙的意图？那无异于自投罗网，甚至可能被双方同时碾碎。
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绝境之下，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反而从佳宜心底慢慢滋生出来。既然退无可退，那便只能向前，赌一把大的！
皇太孙…朱瞻基…他为何要这么做？真的只是一时兴起的恶作剧？还是另有所图？如果…如果他真的有所图谋，那么自己这颗看似无用的棋子，是否也能反过来…利用他的势？
这个念头大胆而疯狂，让佳宜自己都感到心惊肉跳。但与虎谋皮，总好过被群狼分食！
她必须想办法再见皇太孙一面！至少要试探出他的真实意图！
可是，她一个低等女史，如何能见到深居东宫的皇太孙？上次茶会是侥幸，如今风口浪尖，更是难如登天。
就在佳宜一筹莫展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竟然自己送上了门。
第二天，尚仪局突然接到东宫下达的一道不同寻常的指令：皇太孙殿下近来研读古籍，需查阅一些洪武朝及永乐初年关于宫廷礼制、典章变迁的原始档案，特命尚仪局丙字库整理相关卷宗，三日后送至文华殿偏殿，殿下要亲自阅览。
命令直接下达到了陈司籍那里，点明要丙字库负责，并且要求派遣“细心谨慎、熟悉旧档”的女史随同前去，以备咨询。
陈司籍接到命令后，神色颇为诧异和凝重。东宫直接向尚仪局调阅档案，本就少见，还指定要丙字库的旧档和人…这让她不由得想起了局里那个名声奇特的苏佳宜。
她将佳宜叫来，宣读了东宫的命令，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她：“苏女史，东宫此次点名要丙字库的人前去，你…可知缘由？”
佳宜的心脏在听到“文华殿偏殿”和“亲自阅览”时就开始狂跳，但她强行压下激动，露出一副茫然又惶恐的样子：“回司籍，卑职不知…许是…许是丙字库旧档最全？”
陈司籍盯着她看了半晌，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些蛛丝马迹，但最终只是淡淡道：“既如此，此次便由你随同送档前去。记住，东宫非比别处，规矩极大，一言一行都需谨言慎行，不得有任何差池！若冲撞了殿下，谁也保不住你！”
“是！卑职一定谨记司籍教诲，绝不敢行差踏错！”佳宜连忙低头应下，手心却因激动和紧张而沁出汗水。
皇太孙！他竟然用这种方式，为她创造了见面的机会！他果然是有目的的！
接下来的三天，佳宜在极度紧张和期盼中度过。她精心挑选了数箱可能符合要求的旧档，其实暗中将一些记录模糊、可能涉及敏感时间节点的卷宗也混了进去。
她不知道皇太孙到底想看什么，但她必须做好准备，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
同时，她也敏锐地察觉到，尚仪局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陈司籍对她似乎更加疏远和警惕，偶尔投来的目光带着审视。张萍也悄悄来找过她一次，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提醒她“把握机会，好自为之”。
显然，东宫调档之事，并未能瞒过皇后的眼睛。这更像是一场在各方默契下，即将拉开帷幕的、针对她苏佳宜的公开审讯。
第三日清晨，佳宜仔细检查了自己的衣着仪容，确保没有任何不妥，跟着两名抬着箱笼的小太监，在一名东宫来的引路太监的带领下，低着头，一步步走向那座象征着帝国未来权力中心的文华殿。
她的心脏跳得飞快，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又像踏在刀尖。
文华殿偏殿内，书香弥漫，安静肃穆。皇太孙朱瞻基并未穿着正式的冠服，只是一身天青色常服，正坐在窗下的紫檀木书案后，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书卷。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显得温文儒雅，气度清贵。
但佳宜却丝毫不敢放松。她深知，在这副温和的表象下，是帝国继承人的深沉心机和莫测权威。
她随着引路太监跪下行礼，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尚仪局女史苏佳宜，奉旨送档案至，叩见皇太孙殿下。”
朱瞻基似乎这才从书卷中抬起头，目光温和地落在她身上，微微一笑，声音清朗：“起来吧。有劳苏女史了。将这些档案放在那边即可。”
他的态度自然随意，仿佛真的只是一次普通的公务对接。
佳宜谢恩起身，指挥小太监将箱笼轻轻放在指定的角落，然后垂手侍立一旁，低眉顺眼，不敢多看。
朱瞻基放下书卷，走到箱笼边，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档案翻看了几页，状似无意地问道：“听闻苏女史对丙字库的旧档颇为熟悉？尤其是洪武朝和永乐初年的？”
来了！正题开始了！
佳宜的心一提，谨慎地回答：“回殿下，卑职不敢说熟悉，只是近日整理，略知一二。”
“哦？”朱瞻基挑眉，语气依旧随意，“那可曾看到过什么…有趣的东西？比如，一些与现今规制不同的旧例？或者…一些记载模糊，语焉不详的…人和事？”
他的问题看似宽泛，但佳宜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记载模糊、语焉不详”这几个字！他果然是在找东西！找那些可能被刻意掩盖或模糊处理的历史记录！
佳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将祸水引向别处，并试探皇太孙真实目的的机会！
她脸上露出努力回忆的神情，小心翼翼地说道：“回殿下，旧档繁多，确有一些记录…似乎与后来规制有所不同。尤其是一些…关于宫内器物采买、赏赐流转的账目，笔迹、格式时有差异，甚至…偶有前后矛盾之处…”
她没有直接提“雀卵”，也没有提任何具体年份和人名，只是泛泛地指向了“账目问题”，这是最安全也最容易引发联想的方向。
朱瞻基翻动书页的手指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光亮，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合上手中的档案，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佳宜的脸庞。
“账目不清，历来是宫闱之大忌。”他淡淡地说了一句，听不出喜怒，“看来，这丙字库的故纸堆里，还真藏着不少需要理清的故事。”
他踱步回到书案后，并未继续追问账目的细节，反而话锋一转，忽然问道：“苏女史入宫前，家中是做什么的？”
佳宜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只得如实回答：“回殿下，家父…原是地方小吏。”
“小吏之家，能教出识文断字、心思缜密的女儿，倒也不易。”朱瞻基语气平和，仿佛只是闲聊，“听闻你之前在钟粹宫当差？李昭仪之事，倒是委屈你了。”
他提起钟粹宫，提起李昭仪！佳宜的后背瞬间绷紧，连忙道：“卑职不敢！是卑职愚笨，未能伺候好昭仪娘娘…”
“哦？是吗？”朱瞻基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悠远和意味深长，“可本王怎么听说，李昭仪倒台，似乎还与你‘发现’库房旧账的功劳有关？甚至…还因此得了个‘福星’的名号？”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佳宜身上，那目光依旧温和，却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穿透力，要看到她内心最深处去！
“你这‘福气’，倒是特别得很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