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5
或许是看清楚了一切，亦或是人之将死，心中没有了什么牵挂。
这一夜，我睡得前所未有的香甜。
三个月来，我每天被病痛折磨，又要给柳如月抽血，又要拼命加班，没有一天睡好过，甚至都没有完整的睡过半个小时。
如今将死，能好好的睡这么一觉，确实挺让人满足。
真想就这么一直睡下去啊！
可一只手却把我直接从病床上拽了起来：“你还有心情睡觉？赶紧起来给沈浩输血！”
是柳如月。
她脸上依旧挂着浓浓的厌恶，直接将我从病床上扯了起来。
她和沈浩在我的房子里待了一个晚上，整个人显得容光散发，又美了几分，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你体重怎么变得那么轻？”
似是没想到自己一只手就能把我拎起来，柳如月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我虚弱的咳嗽了几声。
能不轻吗？
连续五年，每个月不间断的抽血一千毫升，如今又是恶性肿瘤晚期，我的身体早就千疮百孔，如今体重也就只有堪堪六十斤了。
可她脸上的惊讶并没有存留多久，不耐烦的催促我：“行了，别装柔弱了，赶紧去给沈浩输血！”
“告诉你，这是你最后一次挽回我的机会！好好配合，要是沈浩出了什么问题，我们就离婚！”
我默不作声，任由她拉扯着我的身体，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的门缓缓关闭，在彻底关上的前一刻，耳边还在传来柳如月喋喋不休的威胁。
医生朝着我围了过来，手臂被插上针管，血液从我的血管里不断抽出，流向沈浩的身体，我能感受到躯体逐渐在变得冰冷，像是被死神扼住了喉咙。
没有人面对死亡不会害怕，纵使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一刻还是被恐惧淹没，身体禁不住的颤抖。
迷离的意识中，我的思绪开始纷飞。
手术室外柳如月对我的威胁和谩骂。
昨天晚上，我的房子里，柳如月和沈浩的甜言蜜语。
病房里，柳如月对沈浩的一味信任，对我的怒不可遏。
五年来，柳如月心机尽使的欺骗，只为让我为她的白月光输血。
七年前，柳如月向我表白，发誓会爱我一辈子，永远不让我受到伤害的海誓山盟。
八年前，柳如月身患抑郁症，我们一起对抗的时光。
……
记忆不断回退，直到，五岁那年。
一个满身脏泥，衣不蔽体，躺在垃圾堆里奄奄一息，快要饿死的野男孩。
他真的快要饿死了，肚子瘪瘪的，连呼吸都变得微弱，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停止呼吸。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和他年龄相仿的小女孩出现了，她将手里仅有的一个馒头塞到了野男孩的嘴里。
馒头是那么的温热香甜，小女孩鼓励的话语是那么的铿锵有力：“别放弃，吃下去，活下去！人生的苦难很多，比你苦的人也很多，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才能拥抱未来的美好！”
野男孩用力的咀嚼，享受着这份香甜，呼吸逐渐变得有力，游散的目光重新聚集在一起。
小女孩看着野男孩活了过来，开心极了，又蹦又跳，像极了从天而降的小天使。
野男孩看着离开的小女孩，已经彻底被苦难撕裂的内心重新长出了光明。
是啊，活下去才有希望，活下去才有美好的未来。
那一刻，小女孩成为了他美好的未来。
他一路坚持，冲破诸多磨难，终于站到了小女孩的身边，成为了能够守护她的大英雄，抓住了美好的未来。
可这美好，并不真实，犹如海市蜃楼。
“柳如月，如果有来生，我不想再遇见你。”
感受到心脏传来的窒息感，我苦笑了一声，默默的闭上了眼睛。
6
滴滴滴！
心电图成了一条直线，仪器发出刺耳的声音。
“出现紧急状况，献血者呼吸停止，赶紧抢救！”
慌乱的声音想起，手术室的门被撞开，一群ICU的医生冲了进来。
柳如月也冲了进来，她看着呼吸已经停止的我，脸色大变：“怎么回事？他进来的时候身体还好好的，怎么可能忽然就停止呼吸了？”
另外一张病床上，由于停止了输血，沈浩也苏醒了过来，他看着我，不以为意的说道：“他肯定是不想给我输血，想要害死我，使用了假死手段！”
“月月，我感觉我身体好虚弱，心跳好快，我感觉我快死了！”
啪！
柳如月一巴掌扇在了我的脸上，红着眼睛怒吼道：“江凡，你真是无耻至极！都这种时候了，竟然还妄想害沈浩！我告诉你，但凡沈浩出现了任何问题，我都不会原谅你！”
“医生，他没事，是在装死，继续给我抽血！”
几个医生见柳如月说的那么笃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可献血者的呼吸确实停止了，这个时候如果不抢救，再强行抽血，就真的抢救不回来了。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我们可承担不起责任。”
“抢什么救？他是我老公，他的身体什么样我最清楚不过！他就是在装死，给我继续抽血，出了事，不用你们担责任，我负责！”
柳如月红着眼睛嘶吼，甚至拿出了结婚证。
她之所以随身带着结婚证，本来是为了今天输完血就去跟我办离婚，没想到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这……”
几个医生还是有些纠结。
柳如月威胁道：“还愣着干什么？你们有没有医德？哪有抽血一半停掉的？要真是患者出了什么问题，信不信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抽吧！”
几个医生最终妥协，毕竟输血者是她的丈夫，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医生也只能照办。
本来我还有最后一丝抢救的机会，可现在强行抽血，完全没有机会了。
血液继续被抽走，我的身体逐渐变凉……
终于，五千毫升血完全被抽出。
沈浩的白血病有惊无险的康复了。
柳如月紧绷的情绪一下子缓和了下来，她松了一口气，厌恶的看向我，说道：“行了，别装了，血抽完了，起来吧，咱们去离婚。”
我僵硬硬的躺在手术台上，没有任何反应。
沈浩阴阳怪气的说道：“月月，他肯定是不想和你离婚，装作没听见。”
柳如月一下子气恼了，直接上来推我：“江凡，我不管你听没听见，这个婚今天必须离！”
“你欺骗我那么久，害得我和沈浩分开那么多年，这是你应得的报应！咱们好聚好散，你跟我去离婚，孩子我还能留着，否则我就去打掉孩子，让你彻底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依旧没有反应。
柳如月彻底恼火了，端起一盆凉水就要往我头上浇。
“住手！”
一只大手慕然出现，阻止了柳如月。
7
是我的导师。
他知道我快要死了，想要给我举行一次决别宴，到处找不到我，最后用尽各种关系才打听到我被柳如月逼着到医院给白月光输血。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他以最快的速度赶来医院，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看着手术台上身体已经彻底冰凉的我，导致一巴掌就扇在了柳如月的脸上：“柳如月，你还有没有心？”
“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江凡又是给你输血，又是熬夜加班搞科研，他的身体早就千疮百孔了，三个月前就诊断出了恶性肿瘤！”
“可他瞒着你不说，还拼了命的加班，只为能够在科研竞赛中获得金奖，拿到一千万的奖金，好在他离开人世之后，给你一个生活保障！”
“可你竟然逼着他给前任输血！他的身体根本支撑不了五千毫升的输血！”
“他本来还有七天的时间，现在却被你活生生的弄死了！”
柳如月目光紧缩，身体猛地一颤，可下一刻就恢复了清冷：“这不可能，他的身体明明很健康，怎么可能生病？”
“你是跟他串通好了一起来骗我的对吧？”
“呵呵，没想到你堂堂科研实验室的院士，竟然也会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江凡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自甘堕落？”
沈浩也是讥笑道：“月月，看到没有，这就是江凡，他为了达到目的，为了拥有你，什么手段都能够使得出来，你竟然还想留着他的孩子，这样的人配吗？值得吗？”
柳如月也是气红了眼睛：“你说得对，这样的人渣不配，一会儿我去打掉孩子。”
“你……你真是不可理喻！”
导师怒极生笑，懒得再跟柳如月掰扯，直接喊来权威医生来检查我的死活。
片刻之后，权威医生宣判了我的死亡。
“这……这怎么可能？一定是你暗中勾结了医院的医生，给江凡做了假死亡！”
柳如月依旧不相信，甚至走上来扇了我一巴掌：“江凡，你别装了，赶紧起来，我真生气了！再不起来，我这就去打掉孩子。”
可她的手触碰到我的脸的时候，那冰凉刺骨的触感却让她的心猛地一窒。
8
她忽然回想起昨天我在医院咳血。
忽然回想起，一个小时前她把我从病床上扯起来的时候，我那不可思议的轻飘飘的体重。
直到此刻，她好像终于意识到，我的死亡不是一个骗局，我是真死了。
“这……这怎么可能！他的身体明明一直很健康！”
柳如月的情绪在一瞬间崩溃了。
导师悲痛的看了我尸体一眼，恨恨道：“柳如月，就你这种烂人，我真不知道江凡为什么会爱你如命！”
“他为了你，为了给你一个美好的未来，他连命都不要了，你就这么对他？”
柳如月哭的一脸鼻涕一把泪，可她还要狡辩：“不怪我，是他先欺骗了我，他用钱逼沈浩离开我，我恨他，才骗他给沈浩输血的。”
“是吗？那你看看这是什么！”
导师直接掏出手机，播放了一个视频。
视频里，是沈浩用柳如月的黑料照片视频威胁我，让我给他三十万的证据。
当年，其实我并不想留下这个证据，但导师劝说我，说沈浩这种人渣没有底线的，你要留一些证据在手上才行，这样防止他再次敲诈你。
最后，我听了导师的劝说，留下了证据。
为了防止柳如月发现，对她造成二次伤害，这证据我就拜托导师保存了。
本来，这证据一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只不过柳如月做事太过，导师忍不了了，所以就拿了出来。
铁证如山。
任由沈浩巧舌如簧再也辩解不了分毫了。
他脸上布满了惊慌，从手术台上爬起来，就要悄悄溜走。
这个人渣，当年被一个白富美看上，不顾及丝毫和柳如月三年的感情，直接抛弃柳如月，甚至临走之前，还要敲诈我一把。
五年前，他被白富美抛弃，又见柳如月和我过的幸福美满，就心生嫉妒之心，编织谎言，欺骗柳如月，妄图害死我，再次回到柳如月身边。
如今我被他搞死了，可他的阴谋也被拆穿了。
他再不跑，等待他的将是法律责任，牢狱之灾。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人渣害死了江凡，我要你给江凡偿命！”
可发了疯的柳如月怎么可能让沈浩跑路。
她歇斯底里的冲上去就要和沈浩拼命。
可她一个怀着孕的女人怎么可能是沈浩的对手。
“滚开！”
沈浩一脚就把柳如月踹飞了出去，然后快速冲出手术室，就要溜之大吉。
可刚冲出去，就被赶来的警察控制住了。
导师有先见之明，来的路上直接报了警。
最终，沈浩被警察带走，证据确凿，要面临法律的制裁。
而手术室里，柳如月被沈浩踹了一脚，直接大出血晕死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孩子已经没了。
她和我的最后一丝牵绊，也就此烟消云散。
“孩子没了？江凡也死了，我对不起江凡，我有罪，我该死！”
病房里，柳如月痛哭流涕，懊悔不已。
“你是有罪，可只是让法律制裁你，太便宜你了！”
导师冷冷的看着柳如月，丢给了她一封我的遗书。
遗书里，我明确表明了给沈浩输血是我的个人主动意愿，没有任何人强求我，我快要死了，只想在死之前挽救一条生命，算是我对这个社会最后的贡献。
我的遗书里，把柳如月的罪责撇的干干净净，她根本没有办法得到法律的制裁。
我原本这么做的目的，是因为她怀了我的孩子，我想要给孩子一个光明的未来，哪怕这个未来缺失了父亲。
可人算不如天算，柳如月做事太过分，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让她痛失孩子。
知道了真相的柳如月，失去了我，失去了孩子的柳如月，无罪比有罪更让她痛苦，崩溃。
出院后，她每天都活在自责，愧疚之中。
没多久，她就出现了精神问题，最后在精神错乱中，从是十楼跳下，结束了她的一生。
本该灿烂，有人爱，有人疼，有孩子的美好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