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灰岩部落浑浊的土酿与篝火的烟雾中，
世界的轮廓在只言片语里膨胀。
“观气”、“凝露”、“炼尘”——
修士的境界如同凡人无法触及的天梯，
每一阶都隔着凡尘与仙凡的鸿沟。
而世界之大，星域之广，
连那些被敬畏地称为“上师”的存在，
或许也仅窥见了无尽星河的一粒微尘。
灰岩部落的日子，在沉重的“灰晶”筐、烤焦的“塔格”块茎和浑浊的“库拉”饮水间缓慢碾过。孟凡成如同最沉默的砾石，融入了这片灰烬边陲的底色。他的语言日益熟练，那浓重的异乡口音虽未褪尽，却已能流畅地参与日常的交谈。他不再是“哑巴”，而是部落里力气稍大、干活勤快、来历成谜但还算安分的“岩外来客”或“灰雾人”。
篝火，是部落夜晚的中心，也是信息缓慢流淌的温床。当沉重的石镐放下，当带着汗味和尘土的身体围拢在跳动的火焰旁，紧绷的神经稍懈，疲惫的舌头便会在劣质土酿的刺激下松弛。
这一夜，篝火烧得格外旺些，驱散着灰雾带来的寒意。几个参与了白日采集的汉子围坐在一起，传递着一个粗糙的陶罐，里面是浑浊刺喉的土酿。岩根也在其中，他白日里又去了更远些的溪滩，带回的消息让气氛有些不同。
“…黑石城来的‘行脚’，这次给的盐块，比上次还少！” 一个名叫岩山的壮硕汉子灌了一大口土酿，辛辣的味道让他龇牙咧嘴，愤愤不平地将陶罐顿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说什么‘灰晶’品相越来越差，能量驳杂，连‘铁狼堡’的‘力士’老爷们都不稀罕用了！”
“铁狼堡？” 旁边一个相对瘦削些的男人接口，语气带着一丝麻木的向往，“…听说那里的‘力士’老爷，都是能徒手撕开岩皮兽的狠角色！用的兵器都闪亮亮的，带着‘灵光’！”
“灵光？嗤！” 岩山带着醉意嗤笑一声，脸上却掩不住深藏的敬畏，“…那是‘上师’老爷们才有的本事！铁狼堡的力士，顶多是…是‘观气境’的武者老爷，刚摸到‘灵炁’的边儿罢了！离真正的‘上师’差得远呢！”
“观气境？” 另一个一直沉默抽烟的老猎人岩木，浑浊的眼睛在火光中闪了一下，吐出带着浓重烟味的词。
“是啊！观气境！” 岩山仿佛被这个词点燃了某种隐秘的兴奋，声音不由得拔高了几分，引得篝火旁其他人都看了过来，连带着孩子的妇人也投来敬畏的目光。“…听行脚说，那只是修行的第一步！能感应天地间的‘灵炁’，引一丝入体淬炼筋骨，力气比普通人大得多，眼神也利索！铁狼堡的堡主，还有他手下的几个队长，听说就是这个境界的！”
他顿了顿，似乎在努力回忆行脚那带着优越感的零碎话语：“…再往上，是‘凝露境’！那可就不得了了！据说能把吸进体内的‘灵炁’，在身体里凝聚成…成露水一样的东西？反正就是更厉害！能隔空打人！跑起来像风一样快！黑石城里，能当上巡城卫队头目的，起码都得是凝露境！”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围坐者一张张被风霜刻蚀、此刻却写满敬畏与向往的脸庞。凝露境…隔空打人…像风一样快…这在他们眼中，已是神魔般的手段。
岩根默默地接过陶罐，也喝了一口，辛辣的味道让他皱紧眉头，声音低沉地补充道：“…凝露境上面，还有‘炼尘境’…行脚提过一嘴，说那是真正的大人物了。黑石城的城主，还有城里那些高高在上的‘仙师馆’里的坐馆仙师，据说都是这个境界…能驾驭法宝，飞天遁地不敢说，但踏裂地面，挥手间就能让咱们这样的部落灰飞烟灭…”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炼尘境！踏裂地面，挥手灭部！
篝火旁陷入一阵压抑的沉默。连最吵闹的孩子也似乎感受到了这沉重的气氛，缩在母亲怀里不敢出声。飞天遁地？那是他们无法想象的神通。仅仅是炼尘境“踏裂地面”、“挥手灭部”的描述，已足够让这些在灰烬边陲挣扎求存的凡人肝胆俱颤。
“那…炼尘境上面呢？” 一个年轻的、脸上还带着些懵懂的少年忍不住小声问道。
岩山愣了一下，随即用力摇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茫然：“上面？谁知道上面是什么境界？行脚老爷自己怕也不知道！那都是真正仙山福地里、被大城城主都要当祖宗供着的真仙老爷们才懂的吧？什么圆满啊、突破啊…离咱们太远了！太远了！” 他用力挥着手，仿佛要驱散这遥不可及的幻想，“…咱们能知道‘观气’、‘凝露’、‘炼尘’这几个名头，知道每个境界还有初期、中期、后期、圆满这些小台阶，就已经是托行脚老爷开恩了！”
“是啊…” 老猎人岩木磕了磕烟锅里的灰烬，声音沙哑，带着看透世事的沧桑，“…这世界…太大了。听说那些上师老爷们，用能撕裂天空的‘飞梭’，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都要飞上几个月、几年！星域？没人知道有多大，连上师老爷们自己，恐怕也说不清吧？咱们灰岩部落，连这‘灰烬边陲’都走不出去，知道这些…就够了。知道得越多，越明白自己…是尘埃。” 他浑浊的目光扫过孟凡成，又落回跳跃的火苗上，里面是深深的麻木与认命。
星域无边…飞梭撕裂天空也要飞上经年…连“上师”都无法尽知的世界…
孟凡成坐在人群稍外围的阴影里，沉默地听着。粗糙的陶碗里是浑浊的库拉水，映着篝火跳动的光点。他平凡的面容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平静，唯有那双低垂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无声的惊涛骇浪。
观气境：感应灵炁，淬炼筋骨，力大目明——对应凡俗武者巅峰，初窥门径。
凝露境：凝炁如露，隔空击物，身如疾风——已非凡人可敌，是低阶修士。
炼尘境：驾驭法宝，踏裂大地，挥手灭部——中坚力量，掌控一方城池。
再往上？初、中、后、圆满…每一个小境界都是天堑。而世界之大，浩瀚星域，连这些被部落敬畏如神明的“上师”，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这，就是他所踏足的修仙世界！
冰冷而炽热的渴望，如同岩浆，在他平凡躯壳下的血脉里奔涌。他摊开手掌，看着上面粗糙的纹路。这具“无相秽体”此刻是凡胎，但识海中那枚混沌的真灵之种，却在无声地搏动。蚀道秽息区的污秽，水晶森林的狂暴，灰烬边陲的贫瘠…这些被修士视为“垃圾”的能量，无相之体皆能汲取转化。它们与纯净的“灵炁”，本质是否同源？真灵混沌之力，在这力量阶梯中，又该归于何处？
月白女修那撕裂晶煞毒蚰的青色剑光，在他脑海中愈发清晰——那是凝露境？还是炼尘境的力量？纯粹、凌厉，带着规则的痕迹。而他体内深藏的、源于真灵之种的冰冷力量，却混沌、原始、包罗万象，仿佛蕴含着另一种规则的雏形。
尘埃…巨树…
他再次咀嚼着这个比喻。在修士掌控规则、视凡俗如草芥的世界里，他此刻，确实渺小如尘埃。无相之体是他的甲胄，真灵之种是他的根，但这还远远不够。他需要力量，需要真正理解并掌控混沌之力，需要踏上那名为“观气”、“凝露”、“炼尘”…乃至更高远的天梯！
篝火渐渐黯淡，醉醺醺的汉子们打着哈欠，拖着疲惫的身体钻回各自的窝棚。营地陷入沉寂，只有灰雾在夜风中无声流淌。
孟凡成依旧坐在原地，背靠着冰冷的岩壁。他摊开的手掌缓缓握紧，感受着平凡血肉下，那蛰伏的荒毒内甲冰冷的坚韧，感受着识海中“芽”传递来的、带着懵懂依偎的温暖意念。
“…芽…” 他在识海深处低语，意念投向北方，那是岩根发现“飞梭”痕迹的方向，“…黑石城…那里…有…观气…凝露…炼尘…的…上师…”
翠绿的光点轻轻摇曳，传递回一丝清晰的指向感，以及对这个充满“强大气息”方向的天然好奇与探寻欲。
“…我们…也要…去…看看…那…树…有多高…”
他站起身，平凡的身影融入灰岩部落沉沉的夜色。篝火的余烬在他眼中映出两点微光，如同深埋于尘埃之下，等待着破土燎原的星火。前路是名为“黑石城”的下一站，是更广阔的城池，是那高耸入云、由境界垒砌的通天巨树的第一级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