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星城的暮色总带着股铜锈味。
李三柱蹲在城墙根下，用袖子擦了擦汗，将最后一块修补好的星铁盾递给守城修士。那修士掂了掂盾牌，扔给他三枚下品星石，不耐烦地挥手：“赶紧走，别挡道。”
李三柱谄笑着捡起星石，揣进怀里磨破的布兜。这三枚星石够买半袋糙米，能让家里的娃多撑两天。他抬头望了眼远处云雾缭绕的星衍宗山门，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羡慕——据说那上面的人动动手指，就能挣到他一辈子都赚不到的星石。
“爹！”
儿子李小柱抱着个破碗跑过来，碗里盛着半碗稀粥，是好心的面馆掌柜给的。“王大婶说，今天秘境那边打起来了，好多大人物都死了。”
李三柱摸了摸儿子枯黄的头发，沉声道：“别瞎打听。那些大人物的事，不是我们能掺和的。”他拉着儿子往贫民窟走，路过街角的告示栏时，脚步顿了顿。
告示栏上贴满了悬赏令，最上面那张画着个少年的画像——眉眼清秀，眼神却带着股狠劲。悬赏金额后面画着十个圈圈，那是上品星石的标记。
“爹，这个人是谁啊？”李小柱指着画像问。
“不知道。”李三柱拉着他快步离开，心里却泛起嘀咕。这少年看着面生，可悬赏这么高，怕是捅了什么天大的篓子。
穿过污水横流的小巷，就到了他们住的破屋。刚推开门，一股浓重的药味就扑面而来。李三柱的婆娘正躺在床上咳嗽，盖着的破被补丁摞补丁。
“当家的，你回来了。”女人挣扎着想坐起来，被李三柱按住。
“今天挣了三枚星石，我去买米。”李三柱刚要转身，就听到外面传来喧哗声。
十几个穿着金纹锦袍的修士闯了进来，为首者正是云家的护卫队长。他们一脚踹翻了隔壁的破桌，惊得鸡飞狗跳。
“都给我听着！”护卫队长拿出林澈的画像，“看到这个人没有？谁要是提供线索，赏十枚中品星石！窝藏者，满门抄斩！”
贫民窟的人吓得瑟瑟发抖，没人敢说话。李三柱把妻儿护在身后，心脏砰砰直跳——他刚才在告示栏见过这画像。
“哑巴了？”护卫队长不耐烦地踹了脚旁边的瘸腿老汉，“说！有没有见过？”
老汉吓得连连摇头，却被修士一巴掌扇倒在地。
“搜！”
护卫们开始挨家挨户地搜查，翻箱倒柜，稍有反抗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李三柱看着被翻乱的破屋，婆娘吓得脸色惨白，儿子躲在他身后哭，心里像被刀割一样。
可他不敢作声。他知道，这些世家修士杀个平民，就像踩死只蚂蚁。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马蹄声。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少女骑着马奔来，正是从秘境逃回来的苏清月。她看到贫民窟的惨状，脸色一沉：“住手！”
护卫队长看到她，皱了皱眉：“苏仙子，这是我云家的事，与星衍宗无关。”
“星衍宗的地界，岂容你们肆意妄为？”苏清月翻身下马，长鞭指着他，“林澈是我星衍宗的弟子，你们要抓他，先过我这关！”
“就凭你？”护卫队长冷笑，“清月仙子，别以为我们不敢动你。云家主有令，谁要是敢包庇那小子，格杀勿论！”
双方剑拔弩张，贫民窟的人吓得缩在角落，连大气都不敢喘。李三柱看着苏清月单薄的身影，又看了看凶神恶煞的世家修士，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时候他还是星石矿的矿工，亲眼看到云家修士为了抢矿脉，杀了十几个反抗的矿工，其中就有他的亲哥哥。
“我……我见过他。”
李三柱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往东边去了，好像是要去黑风谷。”
护卫队长眼睛一亮：“你确定？”
“确定。”李三柱低着头，不敢看苏清月的眼睛，“我刚才在城门口看到的。”
护卫队长没多想，留下两个修士监视，带着其他人朝着东边追去。
苏清月看着李三柱，眼神复杂：“你为什么要骗他们？黑风谷根本没路。”
李三柱苦笑一声：“不骗他们，遭殃的就是我们。仙子，你快走吧，云家的人不好惹。”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枚星石递给苏清月，“这点东西，算是我给那少年赔个不是。我知道他是好人，可我们……实在没办法。”
苏清月没有接星石，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翻身上马，朝着西边疾驰而去——她知道，林澈肯定是往那边走了。
李三柱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瘫坐在地上，冷汗浸透了后背。他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只知道今晚妻儿能睡个安稳觉了。
黑风谷的夜比别处更冷。
老王头裹紧了破棉袄，看着不远处打坐的丫蛋，叹了口气。这丫头自从秘境出来后，就像变了个人，话少了，眼神却亮了，偶尔还会对着空气比划几下，像是在修炼。
“丫头，冷不冷？”老王头递过去一块烤红薯。
丫蛋摇摇头，从怀里掏出半块星髓液结晶——正是林澈给她的那块。她小心翼翼地舔了舔，道：“王大叔，我好像能感觉到星星的力量了。”
老王头笑了：“那是好事，说不定以后能像林小哥一样，当大人物。”
“我不想当大人物。”丫蛋认真地说，“我只想找到爹爹，告诉他星衍宗的人不是坏人。”
老王头心里一酸。他知道，赵猎户十有八九是被世家修士杀了——去年望星城的猎户失踪了十几个，都是去给星衍宗送皮毛的，最后都不了了之。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老王头赶紧把丫蛋护在身后，却见几个穿着粗布道袍的修士走了过来，为首者是个瞎眼的老道士，手里拄着根星木拐杖。
“是青云观的道长。”老王头松了口气。
青云观是望星城附近的小宗门，只有十几个弟子，平日里靠给平民看相算命为生，与世无争。
“王老哥，这么晚了还在外面？”瞎眼老道笑着问，声音沙哑。
“躲躲风头。”老王头压低声音，“云家的人在抓人。”
老道点点头，叹了口气：“世道不太平啊。”他转向丫蛋，“丫头，我给你算一卦？不收钱。”
丫蛋犹豫了一下，伸出手。老道的手指搭在她的脉搏上，突然浑身一震，拐杖都掉在了地上。
“怎么了，道长？”老王头紧张地问。
老道没有说话，过了半晌，才颤声道：“好……好一个混沌道体！丫头，你愿不愿意跟我回青云观？我传你毕生所学。”
老王头愣住了：“道长，你没开玩笑吧？她就是个猎户的女儿……”
“凡骨藏仙胎，淤泥出青莲。”老道捡起拐杖，眼神虽然空洞，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丫头，跟我走，我保你以后不受人欺负。”
丫蛋看了看老王头，又看了看老道，想起了林澈说过的话：“人要自己变强，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她点了点头：“我跟你走。但我要先找到爹爹。”
“好。”老道笑了，“我们先回观里，等风头过了，我陪你去找。”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老王头摸了摸胡子，突然觉得这黑风谷的夜，好像也没那么冷了。他收拾好东西，朝着望星城的方向走去——他得回去看看李三柱一家，顺便打听打听林澈的消息。
星衍宗的山门外，凌云站在牌坊下，望着远处的云海。
作为星衍宗的大师兄，灵髓境第一极境的天才，他本该是这次试炼的焦点。可现在，所有人都在谈论那个叫林澈的少年——一个从凡俗村落里钻出来的野小子，居然能引动混沌星力，还能从十二世家手里抢走天蚕星丝。
“大师兄，长老们还在等你回话。”一个师弟跑过来，神色焦急，“云家和玄家的人都堵在山门外了，说不给个说法，就闯进来搜。”
凌云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告诉他们，林澈是我星衍宗的弟子，谁敢动他，先问过我的剑。”
师弟愣住了：“可是……长老们说，不能为了一个外人，得罪十二世家……”
“外人？”凌云转过身，眼神锐利如剑，“二十年前，我爹也是星衍宗的弟子，因为顶撞了云家主，被废了修为，死在回山的路上。那时候，没人说他是星衍宗的人。”
他走到师弟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底线，不能让。有些责任，必须扛。”
说完，凌云拔出长剑，朝着山门外走去。剑光如练，劈开了清晨的薄雾。
山门外，云啸天和玄铁衣正带着人对峙，看到凌云走来，脸色都沉了下来。
“凌云，你想拦我们？”云啸天冷笑，“就凭你灵髓境第一极境？”
凌云没有说话，只是将星力灌注长剑。灵髓化翼展开，背后浮现出一对由星力凝聚的翅膀，散发出强大的威压。
“今日，有我在，谁也别想动林澈一根头发。”
剑光起，云海翻腾。
望星城的酒馆里，烈阳子和冷月姬坐在角落，看着窗外的混乱。
“没想到云家和玄家会闹这么大。”烈阳子灌了口酒，“那小子倒是机灵，居然能让他们反目成仇。”
冷月姬把玩着酒杯，眼神复杂：“混沌星力……若是能为我所用……”
“别想了。”烈阳子嗤笑，“影阁和噬星殿都盯上他了，十二世家更是恨不得扒他的皮。他活不了多久。”
“未必。”冷月姬抬头，看向星衍宗的方向，“你没发现吗？他就像一块试金石，把所有人的真面目都试出来了。”
酒馆外，李三柱正给守城修士送修补好的盾牌；贫民窟里，李小柱拿着半块红薯，偷偷分给了比他还小的乞丐；黑风谷中，丫蛋跟着老道打坐，指尖萦绕着微弱的星光；星衍宗山门前，凌云的剑光劈开了云层。
而在这世间百态的缝隙里，一道身影正穿行在黑风谷的密林中。林澈摸了摸怀里的天蚕星丝，感受着丹田中蠢蠢欲动的星力，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他知道，前路依旧危机四伏。但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这凡界，这众生，这百态，既是他的枷锁，也是他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