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雀”歌剧院今夜灯火辉煌,宛若一颗镶嵌在王都西区的璀璨宝石。华丽的马车堵塞了门前的街道,衣着光鲜的贵族和富商们谈笑着步入大厅,空气中弥漫着香水、雪茄和期待的气息。这里是白岩城夜晚最奢靡的销金窟之一,上演着爱与背叛、英雄与恶徒的经典戏码,也掩盖着无数台下真实的交易与欲望。
雷蒙·阿什克罗夫特隐藏在歌剧院对面一座建筑顶楼的阴影里,冰冷的视线透过一扇破旧的窗户,俯瞰着下方的喧嚣。他身上穿着一套偷来的、略显紧绷的侍者制服,脸上做了简单的伪装,肤色涂暗,眉毛加粗,但那双深陷眼窝中的眸子,依旧锐利如鹰。
他负责在外围监视,并作为突发情况的最终接应。盖瑞特扮作一个普通的马车夫,混在停车场的人群中,警惕着城防军的异常调动。威尔则塞拉斯不知用什么方法弄来了一套乐师的行头,抱着一把旧提琴,低着头跟着乐队的队伍从后门进入了歌剧院——他的任务是确认沃尔特爵士的具体位置,并尽可能摸清后台的守卫分布。
而塞拉斯,如同真正融入黑暗的夜行动物,早已通过一条不为人知的通风管道,潜入了歌剧院复杂的后台区域。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逝。歌剧院内,序曲已经奏响,观众席传来阵阵掌声。雷蒙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窗台上敲击着,胸腔内那股力量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紧绷,安静地蛰伏着,却像一头随时准备扑出的恶兽。
他能听到楼下传来的隐约歌声,女高音清亮婉转,唱着关于爱情与离别的咏叹调。这歌声莫名地刺痛了他的神经。他想起了很久以前,似乎也曾陪莉亚娜听过一场歌剧,具体是哪一出已经模糊,只记得她专注的侧脸,和眼中闪烁的光彩。
……“雷蒙,你觉得他们最后会在一起吗?”少女时期的莉亚娜小声问他,眼睛里带着一丝忧愁。 他当时怎么回答的?好像是故作成熟地说:“那是戏文,莉亚娜。现实里很少有那么多圆满。” 现在想来,真是一语成谶。
一阵尖锐的耳鸣突然袭来,伴随着那熟悉的、充满诱惑的低语:【现实……只有力量才是真实……得到你想要的……撕碎阻碍……】
雷蒙猛地甩头,强行将低语驱散,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每一次低语的出现都比上一次更清晰,更难以抗拒。他越来越怀疑,履行契约的“代价”,远不止提供力量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他安放在耳中的微小通讯魔石——这是安娜利用森林里找到的稀有晶体临时制作的简陋玩意儿——传来了塞拉斯压得极低的声音,伴随着细微的气流声,仿佛他正贴在某个通风口说话:
“目标出现。三层,‘金雀花’包厢。带了两个贴身护卫,守在门外。妈的……他直接去后台了,没看戏。……那个女主角罗莎琳的化妆间在后台东侧走廊尽头。”
计划有变。沃尔特没等演出结束就迫不及待地去见他的情妇了。
“威尔?”雷蒙对着魔石低语。
短暂的杂音后,威尔的声音传来,背景里是悠扬的乐队演奏声:“我看到了。他上了三楼。后台东侧走廊现在人不多,有两个剧院的保镖在打盹。……等等,有个穿着黑衣服、拿着奇怪手杖的人跟着他进去了!不像护卫,可能就是他雇的那个魔法顾问!”
魔法顾问在场。风险等级急剧飙升。
“塞拉斯,能解决保镖吗?无声。”雷蒙快速下令。
“三十秒。”塞拉斯的回应简洁干脆。
“威尔,制造点混乱,吸引那个魔法顾问的注意力,别硬碰。”
“明白!”
雷蒙深吸一口气,看向楼下停车场。盖瑞特似乎也收到了消息,不动声色地调整了马车的位置,更靠近一条预定的撤离小巷。
歌剧院内,威尔所在的乐池里,突然发出一声极其不和谐的、刺耳的弦乐噪音,声音之大甚至短暂压过了台上的演唱。观众席传来一阵压抑的哄笑和不满的嘘声。指挥愤怒地扭头瞪向威尔的方向。
几乎同时,雷蒙看到后台东侧走廊一扇气窗微微动了一下,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同壁虎般滑入,下方两个打盹的保镖身体微微一僵,随即软软歪倒,被迅速拖入阴影之中。
就是现在!
雷蒙如同离弦之箭,猛地转身冲下楼梯。他避开主入口,绕到建筑侧面,利用墙角和水管,以惊人的敏捷和速度徒手攀爬,迅速接近歌剧院三楼一个敞开着透气的气窗——那是塞拉斯给他指示的入口。
化妆间内,沃尔特爵士——一个肚子微凸、脸色因酒色而有些浮肿的中年男人——正迫不及待地想要搂住眼前穿着华丽戏服、容貌娇艳的女演员罗莎琳。
“我的小云雀,今晚唱得可真动人,把我的心都唱化了……”他嘴里喷着酒气。
罗莎琳勉强笑着,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和恐惧,轻轻推拒着:“爵士,演出还没结束呢,我得去准备最后一幕……”
“让最后一幕见鬼去吧……”沃尔特嘿嘿笑着。
站在房间角落的那个黑衣魔法顾问,眉头微皱。他刚刚似乎感知到门外一丝微弱的魔力波动,但紧接着楼下传来的噪音和混乱打断了他的感知。他握紧了手中镶嵌着黑曜石的手杖,警惕地看向门口。
突然!
“砰”的一声,化妆间面向外侧的气窗猛地被撞开!一道黑影裹挟着夜晚的冷风扑入室内!
魔法顾问反应极快,几乎在同时举起手杖,一道淡紫色的魔法护盾瞬间出现在沃尔特爵士身前!
然而雷蒙的目标根本不是沃尔特。他在空中诡异地扭转身形,避开护盾,直扑魔法顾问!左手五指成爪,黑暗能量奔涌而出,并非攻击,而是化作无数扭曲的阴影触须,瞬间缠扰上魔法顾问的手杖和手臂!
“阴影禁锢!”
魔法顾问惊骇地发现,自己的魔力和手杖上的宝石仿佛被某种污秽粘稠的东西堵塞了,短时间内竟无法有效施法!他还想呼喊,雷蒙的右手已经并指如刀,精准狠辣地切在他的颈侧。魔法顾问眼珠一凸,一声没吭就软倒在地。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沃尔特爵士的醉意瞬间被吓醒了大半,他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不速之客——兜帽因刚才的动作而略微滑落,露出一张年轻却冰冷彻骨、带着疤痕的脸孔,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杀戮和仇恨。
罗莎琳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但声音还没完全发出,就被从门口闪入的塞拉斯捂住了嘴,轻轻一按颈侧,她便晕了过去。
“你……你们是谁?!卫兵!卫……”沃尔特爵士一边仓皇后退,一边试图叫喊。
雷蒙一步踏前,快如鬼魅,瞬间穿越了那层因施法者昏迷而开始动摇的魔法护盾。他冰冷的、缠绕着微弱黑气的手直接扼住了沃尔特爵士的喉咙,将他剩下的呼救死死掐断,将他肥胖的身体重重抵在冰冷的墙壁上。
“呜……呜……”沃尔特爵士因窒息而脸色涨红,眼球暴突,徒劳地挣扎着,踢打着。
塞拉斯迅速关上房门并反锁,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威尔制造的混乱似乎还在持续,暂时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的变故。
雷蒙的脸逼近沃尔特,两人鼻尖几乎相触,他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眼中倒映出的、自己那双近乎非人的冰冷瞳孔。
“沃尔特爵士,”雷蒙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生锈的刀片刮过骨头,“还认得我吗?或者,还记得三年前,哀泣森林,黑水河畔的那支补给队吗?”
沃尔特爵士的挣扎猛地一僵,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骤然收缩。他死死盯着雷蒙的脸,三年前那个年轻、充满朝气、甚至在接受他交付补给文书时还对他保持敬意的贵族军官的脸庞,逐渐与眼前这张恶魔般的面孔重合。
“阿什……克罗夫特……?”他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模糊的音节,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你……你没死?!不……不可能!”
“托你的福,从地狱里爬回来了。”雷蒙的手指微微收紧,让他再次体验窒息的痛苦,“现在,告诉我。是谁让你故意错误标注地图,将先锋军团引向‘碎颅者’魔物巢穴的?是谁的命令?”
沃尔特的脸上闪过绝望和挣扎。说出是死,不说也是死。
雷蒙没有给他犹豫的时间。另一只空着的手轻轻按在了沃尔特肥硕的肚子上,一缕精纯的黑暗魔力透体而入。
“呃啊——!!!”沃尔特的身体猛地弓起,如同被扔进油锅的活虾,剧烈的、难以形容的痛苦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每一根神经,那感觉仿佛内脏正在被无数细小的毒牙啃噬、融化。他想惨叫,但喉咙被扼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
雷蒙冷漠地看着他,稍稍松开了扼喉的手。
“……我说!我说!是……是宰相……巴索罗缪·德克的人!”沃尔特几乎崩溃地嘶哑道,身体还在因剧痛而剧烈抽搐,“是……是他的首席书记官……给我的命令和地图……还有……还有黄金!很多黄金!”
“证据。”雷蒙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
“在……在我宅邸书房,暗格……雕像后面……有密信……和……账本……”沃尔特涕泪横流,彻底放弃了抵抗。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叫喊声:“爵士?沃尔特爵士?刚才好像有动静?您没事吧?”
是门外的护卫!他们似乎察觉到了异常!
塞拉斯立刻闪到门边,拔出了匕首,对雷蒙使了个眼色。
雷蒙知道时间到了。他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他最后看了一眼如同烂泥般瘫软在地、眼中只剩下恐惧的沃尔特爵士。
“为了黑水河边的亡魂。”他低声说,语气平静得可怕。
不等沃尔特做出任何反应,雷蒙并指如刀,精准地击碎了他的喉骨。
咔嚓一声脆响。
沃尔特爵士身体猛地一颤,眼中最后的神采彻底涣散,脑袋歪向一边,彻底没了声息。
雷蒙站起身,面无表情,仿佛刚才只是碾死了一只虫子。只有他自己能感受到,在夺取这条卑劣生命的瞬间,体内那股黑暗力量传递来的、一丝扭曲而满足的战栗。
“走!”塞拉斯低喝一声,猛地拉开门,手中的匕首划出寒光,瞬间放倒了冲在最前面的那个护卫。
雷蒙毫不犹豫,紧随其后冲出化妆间。威尔也从另一个方向跑来接应,剑已出鞘,上面沾着血迹。
“楼下乱套了!巡逻队来了!”威尔急声道。
“按计划撤退!”雷蒙下令。
三人如同配合默契的狼群,沿着复杂的后台走廊急速奔跑,击倒任何试图阻拦的人,利用威尔提前摸清的路线,冲向一条通往隔壁建筑屋顶的悬空廊桥。
身后是歌剧院爆发的更大规模的尖叫、呼喊和士兵的呵斥声。
“金丝雀”今夜真正的悲鸣,并非来自舞台,而是来自幕后这短暂而血腥的插曲。
雷蒙在跃上廊桥前,最后回望了一眼那间华丽的化妆间。
一条关键的线索已经握在手中,通往阴谋核心的道路,被鲜血铺就了第一级台阶。
而代价,是他感觉自己灵魂的某一部分,似乎又向下沉沦了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