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冰冷的质问，像一根钢针，悬在谭从川的头顶，让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他无法回答，也无从回答。
然而，这场对峙的主角之一，显然没有耐心等待大人们解决他们复杂的问题。
关只只在成功地用杯子捕获了那条鱼后，好奇地趴在地上，用小耳朵贴着杯壁，试图倾听里面的动静。
听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便想换个地方继续她的研究。
可当她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时，却发现自己面前，多了一双擦得锃亮如同镜面般的黑色皮鞋，和两条如同石柱般挡住她去路笔直的西裤。
有东西挡路了。
这个认知，在她的小脑袋瓜里简单直接。
于是，她也做出了最直接的反应。
她伸出了那双刚刚在地上、水里、鱼身上都蹭过的湿漉漉，又沾满沙粒的小手，毫不犹豫地按在了那昂贵又看不出丝毫褶皱的深灰色西裤上，用力地往前推。
“嗯……”她嘴里发出用力的哼唧声。
两枚小小的湿漉漉的带着不明污渍的手印，就这么清晰地印在了那价值不菲的面料上，突兀又刺眼。
然而，眼前的石柱，纹丝不动。
关屹只是垂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胆大包天，正在试图推开他的小东西。
他的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厌恶，只有一种冷静的审视。
推不动。
关只只很快就发现了这个事实。她放弃了徒劳的努力，困惑地歪了歪小脑袋，视线顺着那两条“石柱”往下移。
然后，她发现了一个新玩具。
那双被擦得一尘不染的黑色皮鞋，在办公室顶灯的照射下，反射出了一点点晃动闪烁的光斑。
那光斑随着他主人的呼吸，有生命般地颤动着。
在她那单纯的世界里，会动的又亮晶晶的东西，约等于，鱼。
又一条鱼！
刚刚因为推不动“石柱”而产生的那点不耐烦，瞬间就被发现新猎物的喜悦所取代。
她的眼睛“唰”地一下又亮了。
她立刻松开了推着他裤腿的小手，转身，将那个被她用来当陷阱的黑陶水杯，小心翼翼地捧了起来。
然后，她迈开摇摇晃晃的小短腿，绕到了关屹的脚边，蹲了下来。
在谭从川那已经快要停止跳动的心脏注视下，在关屹审视的目光中，关只只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杯子，用一种捕猎者特有的专注和认真，对准了那只反射着光斑的昂贵定制皮鞋，再一次！
狠狠地，扣了下去！
然而，她的目标，那个晃动的光斑，实在是太小也太狡猾了。
“当啷”一声脆响，杯子重重地砸在了皮鞋旁边的地毯上，偏离目标足足有几厘米。
那只黑陶杯在地上滚了两圈，停了下来。
关屹从头到尾，连脚都没有动一下。他就像一座万年不化的冰山，任由这个小东西在他脚边上演着一出荒诞的闹剧。
一击不中。
关只只愣了一下，似乎对自己的失手感到非常不满。
她的小鼻子皱了皱，刚想发作，视线却被另一个东西吸引了。
是那条被她从鱼缸里倒出来的红色斗鱼。
经历了长时间的缺氧和挣扎，它此刻已经奄奄一息，不再有力气活蹦乱跳，只是躺在湿漉漉的地毯上，身体还在本能微弱地抽搐着。
在关只只的眼里，一个不会动的猎物，才是好猎物。
她立刻就放弃了那个会发光但抓不住的“新鱼”，也丢下了那个没有完成任务的杯子。
她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小小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志在必得的表情。
这一次，她没有再失手。
那只黏滑还在微微颤抖的小鱼，被她的小肉手毫不犹豫地整个攥在了掌心。
那冰凉奇异的触感让她觉得新奇又兴奋，她抓着自己的战利品，得意地晃了晃小拳头。
胜利了。
完成了这场漫长而又艰苦的狩猎，小东西心满意足。
她从地上爬起来，小小的身体因为兴奋而显得有些摇晃。
她没有再看那个像石雕一样挡路的关屹一眼，而是目标明确一脚一脚地，朝着那个刚开始就一直坐在办公桌后面，像个背景板一样的谭从川走了过去。
她走到他的腿边，停下，然后仰起那张沾着水、沙粒和胜利喜悦的小脸。
她高高地举起了那只紧握着战利品的小拳头，拳头缝隙里，还能看到一截鲜红，已经不再动弹的鱼尾巴。
“啊啊~”
她发出了含糊不清却充满了骄傲和求表扬意味的声音，像是在向他献上自己捕获的猎物。
谭从川僵硬地低下头，看着那只举到自己眼前的小手，看着那截悲惨的鱼尾，再对上那双亮晶晶，等待着他夸奖的眼睛。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在那一刻，被彻底地反复地碾碎了。
而关屹，就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看着这个孩子，在闯下弥天大祸之后，下意识地，选择了向谭从川寻求肯定。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不可见，冰冷到极点的弧度。
那一声充满了骄傲和分享欲的“啊啊~”，在两个男人之间那片无形的对峙场中，显得如此突兀，又如此荒诞。
谭从川僵硬地坐在那里，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像。
他看着那只举到他面前的小拳头，看着那截已经不再动弹的悲惨鱼尾，大脑里一片空白，甚至连拒绝的指令都无法发出。
他的沉默，在关只只的世界里，被解读为默认。
既然你不主动来拿我的礼物，那我就帮你收下。
她毫不犹豫地松开了自己紧握的小拳头。
“啪叽”一声轻响。
那条黏滑半死不活的红色斗鱼，就这么被她丢在了谭从川那条剪裁精良价值不菲的西装裤上。
冰凉的鱼身，带着地毯上的水渍和沙粒，紧紧地贴着他昂贵的布料，留下了一个湿漉漉的印记。
任务完成，献宝结束。
上一秒还被她视若珍宝的战利品，下一秒就被她弃如敝屣。
她完全没有在意自己做了什么，只是满足地“吧唧吧唧”了两下小嘴巴，像是在回味刚才胜利的滋味。
然后，她的小脑袋晃了晃，视线开始在谭从川身上四处巡游，像是在寻找下一个可以征服的目标。
很快，她就找到了。
在谭从川西装上衣的胸袋里，别着一支钢笔。黑色的笔杆，顶端那颗白色的六角星标志，在灯光下反射出低调而又精致的光芒。
在关只只的眼里，那又是一个亮晶晶好玩的东西。
她的眼睛瞬间又亮了起来，刚刚才平息下去的征服欲，被再次点燃。
她立刻就忘了那条鱼，也忘了自己浑身湿透的不适。她的小身子紧紧地贴着谭从川的腿，小脚毫不客气地踩上了他那双擦得锃亮的皮鞋，将上面的灰尘和水渍踩成一片模糊的污迹。
她的小手紧紧地扒拉着他西装的衣摆，将那熨烫得笔直的面料抓得满是褶皱。
她的小短腿努力地向上翘起，整个人像一只笨拙的小考拉，使出全身的力气，试图往他那两条被她弄得一团糟的大腿上爬。
“啊~要~”
她的小嘴里发出含糊不清，带着强烈占有欲的声音。
她浑身湿透的小衣服，像一块吸满了水的海绵，紧紧地贴在了他的裤子上。
冰凉的水渍迅速洇开，从大腿蔓延到膝盖，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一种无法挣脱的混乱里。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关屹那双冰冷到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眸注视之下。
他看着谭从川，这个曾经与他旗鼓相当的对手，此刻却像一个被彻底缴械的玩偶，任由在他的身上肆意攀爬。
关屹的眼中，那抹冰冷的弧度，变得更深了。
他看到了谭从川最致命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