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特意绕路去了她最喜欢的蛋糕店,买了一块小小的、点缀着新鲜草莓的奶油蛋糕。
又去超市买了些简单的食材,准备做一顿虽然简陋但还算用心的晚饭。
他想象着李薇听到消息时惊讶又开心的表情,想象着他们或许可以暂时放下那些现实的龃龉,像最初在这个小屋里憧憬未来时那样,分享一块蛋糕,庆祝这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新生。
回到那个顶楼出租屋,掏出钥匙开门时,林远的心跳得有些快。
钥匙转动锁芯的声音在安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
他推开门。
一股浓烈的酒气混合着变质的食物气味扑面而来,呛得他皱了皱眉。
客厅里没开灯,窗帘拉着,光线昏暗。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蛋糕盒,被随意地放在堆满杂物的茶几边缘。
他换了鞋,走进厨房,想先把食材放进冰箱。拉开冰箱门,一股更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腐败气味猛地涌出。
冰箱里一片狼藉:吃了一半的外卖盒汤汁凝固,边缘长出了可疑的霉斑;几片蔫黄的菜叶软塌塌地躺在保鲜盒里;一盒牛奶已经鼓胀变形,散发着酸臭味……而冰箱最上层,那个他精心挑选、藏了许久的深蓝色丝绒小盒子,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包装完好无损,连丝带都没有解开过。
冰冷的冰箱灯光照在盒子上,反射出幽暗的光泽,像一块沉默的墓碑,祭奠着某个未曾送出便已夭折的期待。
林远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蛋糕?晚饭?庆祝?
眼前这腐败的景象和那个冰冷的戒指盒,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他心中刚刚燃起的、带着草莓甜香的小小火苗。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他。李薇呢?她昨晚没回来?
他放下蛋糕和食材,也顾不上收拾冰箱的惨状,快步走向卧室。
卧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细微的、不均匀的呼吸声。
他推开门。
卧室里同样昏暗。
窗帘紧闭,床上被褥凌乱地堆成一团。李薇穿着昨晚出门时那件价格不菲的连衣裙,侧身蜷缩在床边,鞋子都没脱,一只高跟鞋掉在地毯上。
她睡得很沉,或者说,是醉得不省人事。
浓重的酒气和一种陌生的、甜腻的男士香水味混杂在一起,弥漫在空气中。她的妆容花了,眼线晕开,在脸颊上留下两道黑色的泪痕(或者是汗水?),口红蹭到了被子上,留下暧昧的印记。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眉头紧锁,即使在睡梦中,似乎也承受着某种痛苦或不适。
林远站在门口,像被施了定身咒。
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他看着床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影,看着她身上那件他省吃俭用几个月也买不起的裙子,闻着空气中那刺鼻的混合气味,一个可怕的、他拼命压抑却始终盘踞在心底的猜想,如同毒蛇般昂起了头。
手机!她的手机呢?
林远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房间。
在梳妆台的角落里,李薇的手包敞开着,手机滑出了一半。
他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步一步,僵硬地走过去。
拿起手机,屏幕感应到他的触碰,亮了起来。没有密码——她嫌麻烦,一直没设。
屏幕还停留在微信的聊天界面。最顶上的备注名,像烧红的烙铁,烫伤了他的眼睛——“杨总”。
聊天记录的最后几条,是昨晚深夜发出的:
李薇:[语音,时长18秒] (林远没有点开,但能想象那带着醉意的声音)
杨哲:[位置分享 – 君悦酒店 1828房]
杨哲:到了,直接上来。房卡在门口插着。
杨哲:穿昨晚那件裙子,很美。
杨哲:别怕,有我。
时间显示是凌晨一点四十七分。
“嗡——”
林远的脑子像被重锤狠狠击中,瞬间一片空白,只剩下尖锐的蜂鸣。所有的侥幸,所有的期待,所有的……自欺欺人,在这一刻被彻底撕得粉碎。
眼前发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猛地转身冲进狭小的卫生间,对着马桶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胆汁的苦涩灼烧着喉咙。
他扶着冰冷的瓷砖墙壁,大口喘息,额头上沁出冰冷的汗珠。镜子里映出他惨白扭曲的脸,眼中是前所未有的、野兽般的痛苦和暴戾。
君悦酒店。
1828房。
这几个字像淬毒的钢针,深深扎进他的神经。他抓起玄关柜子上的摩托车钥匙——那是他唯一的交通工具,一辆破旧但还能骑的二手摩托。
转身冲出家门,防盗门在他身后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楼道里的声控灯疯狂闪烁。
引擎的嘶吼划破了城市傍晚的喧嚣。林远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失去理智的困兽,骑着摩托在车流中疯狂穿梭。
风灌进他的领口,带着深秋的寒意,却无法冷却他体内熊熊燃烧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和屈辱。
眼前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猩红的血色。他只有一个念头:找到他们!撕碎那个虚伪的男人!质问那个他曾经视若珍宝的女人!
君悦酒店金碧辉煌的大堂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水晶吊灯折射着冰冷的光,衣着光鲜的男女谈笑风生。
林远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戾气和摩托尾气的味道,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炸弹,瞬间吸引了所有惊愕和厌恶的目光。
他无视前台的询问和保安的阻拦,像一阵黑色的旋风,径直冲向电梯间。
“先生!先生您不能上去!请问您找谁?需要……”保安试图拦住他。
林远猛地回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像两团燃烧的鬼火,死死盯住保安。
那眼神里蕴含的绝望和疯狂,让见惯了场面的保安也心头一悸,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林远趁机闪身冲进了刚打开的电梯,手指狠狠戳向“18”层的按钮。
电梯平稳上升,数字不断跳动。狭小的空间里,林远能听到自己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能听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像濒临炸裂的鼓。每一秒的上升,都像在将他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边缘。
“叮——”
18层到了。电梯门缓缓滑开。铺着厚厚地毯的走廊安静无声,弥漫着高级香氛的气息。
林远像一头锁定猎物的野兽,目光死死盯住走廊尽头那扇挂着“1828”铜牌的门。
他一步步走过去,脚步声被地毯吞噬,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声在死寂的走廊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