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望舒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骄傲与此刻被彻底践踏的悲愤：
“而你，王伯渊！”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炸响！王伯渊瞳孔猛地一缩！
“当年不过是我沈府马厩之中，一个最卑贱、最不起眼的马奴！”
沈望舒的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王伯渊骤然变色的脸上，
“若非我八岁那年，在御花园莲池边贪玩落水，被恰巧路过的君珩捞起，得了我父亲一句‘此子忠勇可嘉’的夸赞，你王伯渊，这辈子都只能与马粪草料为伍！”
“还有你！”
她恶狠狠的指着雍容华贵的王贵妃：
“一个不知廉耻的下贱婢子，妄图爬上龙床改命，你就算是生下他这个孽种，圣上还不是厌弃你们？若非得我父亲赏识，尊贵的贵妃娘娘和晋王殿下现下或许只能在冷宫里饥一顿饱一顿呢！”
“你们能有今天，皆是得益于我沈家，你倒是说说看，到底是谁待谁不薄？”
她的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匕首，狠狠撕开了他们那层精心粉饰、早已被世人遗忘的卑微底色！
“王伯渊，你如此忘恩负义，我都替你汗颜！”
君珩并非老谋深算之人，但他对王伯渊几乎是言听计从。
这次‘悔婚’，定是少不了王伯渊的筹谋。
“当初是我父亲！念君珩救女有功，破格允他的舅舅，也就是你入军！是我父亲手把手教你识图布阵，刀枪棍棒！将你从一介马奴，提拔为亲兵，再擢升为副将！”
“是他！在每一次浴血厮杀中，将后背托付于你！是他！给了你王伯渊改换门庭、脱胎换骨的机会！”
沈望舒的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熊熊烈焰，那是被欺骗、被掠夺、被遗忘的滔天怒火！
“五年前北境大乱！我父母为守国门，身陷重围，力战殉国！尸骨无存！”
她的声音带着血泪的哽咽，却又无比清晰地控诉着，
“消息传回上京，我外祖父——江南首富、皇商谢鼎天！星夜兼程，欲接我回江南承欢膝下，护我周全！”
沈望舒的目光倏地转向一旁脸色煞白的君珩，那眼神冰冷得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
“是你！君珩！”
“是你当时‘恰巧’染了风寒，高烧不退！也是你！死死攥着我的衣袖，哭得撕心裂肺，求我别走！还说我若走了，你便活不成了！’”
“也怪我蠢！念着那一点救命之恩，念着府邸里尚存我父母的气息，念着与你一同长大的情分！拒绝了外祖父，留在了这看似情深义重的‘晋王府’！”
“哈哈哈……”
沈望舒突然发出一阵悲怆至极的冷笑，笑声在死寂的花厅里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好一个情深义重！好一个视如己出！”
她猛地指向王伯渊，指尖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
“自我留下那日起！我沈家累世积累的巨额家产，便顺理成章地由你王伯渊‘代为保管’！那泼天的富贵，支撑起了你们这些年来穷奢极欲、挥金如土的‘荣华富贵’！”
“圣上感念你‘收留忠烈遗孤’的‘高义’，龙心大悦！你也借此获得好名声，青云直上，从一介副将，连升三级，直至坐上这威远大将军的宝座，执掌二十万雄兵！权倾朝野！”
“财！誉！权！”
沈望舒一字一顿，如同重锤砸下，
“说到底，都是我沈家带给你们的！”
“现在你们翻了身，便觉得我落魄，配不上你，就想欺我辱我，委屈我？我告诉你们，那不能够！”
她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凌，扫过王贵妃那张因被揭穿而扭曲的脸，扫过君珩惨白如纸的面孔：
“我沈望舒从来不是忍气吞声之辈！”
“恶心了我还想让我忍下，做梦！要死大家一起死！反正我现在贱命一条，不吃亏！”
花厅内，落针可闻。
只有沈望舒带着血泪的控诉在空气中回荡，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晋王府每一个人的脸皮。
王伯渊的脸色由青转红，再由红转紫，如同开了染坊。
那层被权力和岁月精心保养的威严面具，在沈望舒毫不留情的揭穿下，寸寸碎裂，露出底下因羞恼而扭曲的真实。
他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手背上青筋如虬龙盘踞，仿佛下一秒就要暴起杀人。
王贵妃早已气得牙痒痒，涂着厚厚脂粉的脸上只剩下怨毒和一丝被当众扒皮的恐慌，死死瞪着沈望舒，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
君珩则如同被抽去了脊梁骨，瘫坐在椅子上，脸色灰败，眼神空洞。
沈望舒口中那个自私、懦弱、忘恩负义的他，与他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情深义重的“珩哥哥”形象剧烈冲突，几乎要将他撕裂。
沈望舒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翻涌的血腥气，眼中的烈焰渐渐沉淀为一种更深、更冷的寒冰。
她看着王伯渊，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疲惫和讽刺：
“抛开你们的背信弃义和背叛，说到底，这些年我们之间，不过是在互相利用！”
她刻意加重了那几个字，充满了嘲弄，
“你们，借我沈家的财力，维持了晋王府这十年穷奢极欲的‘荣华富贵’，养肥了你们这群蛀虫！”
“你们，借我忠烈遗孤的身份，博得了‘高义薄云’的美名，换来了圣心垂青，官运亨通，直至权倾朝野！”
“而我，”
沈望舒指向自己，嘴角的弧度冰冷而悲凉，
“不过是被你们顺手捎带着、用我沈家自己的钱粮养大的……一件工具！一件用完了就嫌碍眼、恨不能立刻丢弃的工具！”
若世间账目都能如此分明，倒也干净！
可偏偏要生活在一处！偏偏要演那‘情深义重’的戏码！那些日积月累的磕绊、算计、冷眼、羞辱……才是最消磨情义、最令人作呕的毒药！
沈望舒发出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那笑声里蕴含的绝望和鄙夷，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
“你们有何脸面叫我‘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