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谢音又一次从床上爬起来冲向洗手间。胃部剧烈的抽搐让她浑身发抖,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干呕不止。这已经是今晚第五次了,她的胃早已空空如也,只能吐出苦涩的胆汁。
怀孕第九周,孕吐不但没有减轻,反而变本加厉。医生说是正常现象,但谢音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种无休止的折磨击垮了。
她虚弱地靠在洗手台边,用冷水拍了拍苍白的脸。镜子里的自己眼窝深陷,眼下挂着浓重的阴影,哪还有半点新婚妻子的光彩?
一阵轻微的敲门声传来。
“谢音?”傅晏城低沉的声音透过门板,”你还好吗?”
谢音心头一跳。她不想让傅晏城看到自己这副狼狈样子:”我没事…就是有点反胃…”
门被轻轻推开,傅晏城穿着睡袍站在门口,头发微微凌乱,显然刚从床上起来。他的目光扫过谢音惨白的脸色和湿漉漉的额发,眉头立刻拧紧。
“这叫有点反胃?”他大步走进来,从架子上取下毛巾递给她,”为什么不叫医生?”
“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谢音接过毛巾,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那温暖的触感让她心头微颤。
傅晏城没说话,转身走出浴室。谢音以为他终于被自己的固执惹恼了,却听见他在外面拨打电话:”周姨,煮些姜茶上来…对,现在…再准备些苏打饼干和柠檬片。”
几分钟后,周姨端着托盘进来,脸上带着了然的微笑:”傅总特意让我查的偏方,说您孕吐严重时用。”
托盘上除了姜茶和饼干,还有一小碗晶莹剔透的冰糖山楂和几片新鲜柠檬。谢音惊讶地抬头看向傅晏城,后者正站在窗边,假装对夜景很感兴趣。
“尝尝看。”周姨鼓励道,”姜茶暖胃,柠檬清新,山楂开胃,苏打饼干中和胃酸。傅总查了好多资料呢。”
傅晏城轻咳一声:”周姨,你去休息吧。”
周姨会意地离开,临走前冲谢音眨眨眼。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一时间只有谢音小口啜饮姜茶的声音。
“谢谢。”谢音轻声说,”没想到你会…研究这些。”
傅晏城走到床边坐下,与她保持着一个恰当的距离:”孩子是我的责任,你也是。”
这句生硬的解释反而让谢音心头一暖。她拿起一片柠檬放在鼻前轻嗅,清新的果香果然缓解了些许恶心感。
“医生说什么时候能好转?”傅晏城问。
“大概再过几周…”谢音苦笑,”希望不会影响工作。”
“工作可以等。”傅晏城的语气不容置疑,”现在你的健康是首要任务。”
谢音抬头看他。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傅晏城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为他冷峻的线条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辉。这一刻的他,与商场上那个雷厉风行的傅总判若两人。
“你没必要这样…”谢音犹豫着开口,”契约里没写你要亲自照顾我。”
傅晏城沉默片刻:”我做这些不是为了契约。”
那是为了什么?谢音想问,但傅晏城已经站起身:”睡吧,明天我让医生再来看看。”说完便离开了房间,留下谢音一人捧着温暖的姜茶,心中满是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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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傅氏集团成功收购了一家法国珠宝公司,举办了盛大的庆祝晚宴。作为傅太太,谢音必须出席;作为新收购公司的潜在设计师,她更是无法推辞。
“真的要去吗?”傅清雪担忧地看着谢音依旧苍白的脸色,”你看起来随时会晕倒。”
谢音对着镜子整理淡紫色的晚礼服:”这是你哥重要的商业场合,我不能缺席。”
“啧啧,这么快就进入贤内助角色了?”傅清雪调侃道,但眼神中是掩不住的欣赏。
晚宴在傅氏集团大厦顶层的宴会厅举行。谢音挽着傅晏城的手臂入场时,立刻吸引了全场目光。过去一周,傅太太首次亮相名媛茶会就舌战余婉儿的故事已经在云城上流社会传开,大家都想一睹这位拿下傅晏城的奇女子真容。
“傅总,恭喜收购成功!”一位中年男子迎上来,手里端着两杯香槟,”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傅太太吧?果然气质不凡!”
傅晏城接过香槟,却挡开了递给谢音的那杯:”她不能喝酒。”
“哎呀,那就以茶代酒!”对方不依不饶,”傅总好福气啊,事业家庭双丰收,这杯必须干!”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类似的场景不断重演。每个来敬酒的人都想与傅氏夫妇碰杯,而傅晏城一概替谢音挡下。谢音注意到他的脸颊渐渐染上红晕,眼神也不再那么清明。
“你喝太多了。”趁着没人注意,谢音小声提醒,”别管我了,我可以喝点果汁…”
傅晏城摇头,声音有些含糊:”孕期不能有任何闪失。”
晚宴接近尾声时,傅晏城已经明显醉了。他站得笔直——若非谢音挽着他的手臂,感受到他微微的摇晃,几乎看不出异样。但那双总是锐利的眼睛此刻雾蒙蒙的,看向她时甚至带着一丝孩子气的笑意。
“我们该回去了。”谢音对最后几位客人礼貌道别,然后半扶半拽地把傅晏城带向电梯。
电梯里,傅晏城靠在墙上,领带松散,目不转睛地盯着谢音看。
“怎么了?”谢音被他看得不自在。
“你笑起来最好看。”傅晏城突然说,声音因醉酒而格外低沉沙哑,”应该多笑笑。”
谢音心跳漏了一拍。这是傅晏城第一次如此直白地称赞她。
“你喝醉了。”她小声说,却忍不住嘴角上扬。
回到傅家,谢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高大的傅晏城扶到卧室。他倒在床上,却抓住她的手腕不放:”别走…”
“我去给你倒杯水。”谢音试图挣脱。
“不…”傅晏城用力一拉,谢音失去平衡跌在他身上。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酒气混合着龙涎香的气息扑面而来,”谢音…”他低声唤她的名字,嘴唇几乎贴上她的。
谢音屏住呼吸,心跳如雷。傅晏城的眼神炽热得几乎要将她融化,与平日判若两人。
就在她以为他要吻上来时,傅晏城突然闭上眼睛,头一歪倒在她肩窝处,呼吸变得均匀而沉重——他睡着了。
谢音哭笑不得,小心翼翼地从他身下挪出来。她为他脱掉鞋子和外套,解开领带,盖上被子。做完这些,她本该离开,却鬼使神差地在床边坐下,轻轻拂开他额前的碎发。
醉酒的傅晏城看起来年轻了许多,眉头舒展,长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像个毫无防备的大男孩。谢音想起他今晚为她挡下一杯又一杯酒的样子,胸口涌起一股暖流。
“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她轻声自语。
正要起身离开,她的目光落在傅晏城床头柜上的一个小盒子上。那是一个精致的丝绒首饰盒,看起来有些眼熟。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谢音轻轻打开盒子,然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里面是她早期设计的一枚胸针,银质藤蔓缠绕着一颗小小的蓝宝石,是她工作室刚成立时的作品,只卖了几百元。
傅晏城怎么会有这个?更重要的是,为什么把它放在床头?
谢音轻轻合上盒子,带着满腹疑问离开了主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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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谢音下楼吃早餐时,傅晏城已经坐在餐桌前看报纸了。他西装笔挺,面容冷峻,丝毫看不出昨晚醉酒的痕迹。
“早。”谢音试探性地打招呼。
傅晏城从报纸上方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早。”然后迅速移开视线,耳根却可疑地红了。
看来他记得昨晚的事。谢音忍住笑意,给自己倒了杯果汁。
“今天下午三点,约了产检。”傅晏城突然说,”我陪你去。”
谢音惊讶地抬头:”你不用工作吗?”
“推掉了。”傅晏城翻过一页报纸,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讨论天气,”第一次正式产检,应该一起去。
谢音心头一暖。自从怀孕以来,她一直独自面对各种检查和不适,早已习惯了一个人扛下所有。现在突然有人分担,竟让她鼻子发酸。
下午的产检很顺利。医生是个和蔼的中年女性,笑着告诉他们胎儿发育良好,孕吐应该很快就会减轻。
“现在可以做NT检查了,筛查胎儿染色体异常。”医生建议道,”虽然不是必须的,但很多准父母都选择做。”
谢音正要点头,傅晏城却突然问:”有风险吗?”
“极小概率会导致流产,但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傅晏城的表情立刻冷了下来:”不做。”
谢音惊讶地看着他:”我想做。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提前知道孩子的健康状况不是更好吗?”
“没必要冒险。”傅晏城语气坚决,”傅家的孩子不会有事。”
“这不是你能决定的!”谢音难得地提高了声音,”我是孩子的母亲,也是孕妇,我有权选择做什么检查!”
诊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医生尴尬地清了清喉咙:”呃…你们可以再商量一下…”
“做。”谢音直视傅晏城的眼睛,寸步不让,”我已经决定了。”
傅晏城下颌线条绷紧,眼中闪过一丝怒火。就在医生准备再次打圆场时,他却突然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但我要在场。”
检查过程很顺利。当B超屏幕上出现那个小小的、跳动的心脏时,谢音忍不住湿了眼眶。她偷偷看向傅晏城,发现这个平日里叱咤商场的男人正死死盯着屏幕,喉结上下滚动,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柔软。
“一切正常。”医生笑着说,”是个很健康的小家伙。”
走出医院时,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傅晏城突然开口:”抱歉,刚才我太专断了。”
谢音没想到他会道歉,愣了一下才回答:”我也太冲动了…谢谢你最后尊重我的决定。”
傅晏城为她拉开车门:”我只是…不想冒任何失去他的风险。”
这个”他”指的是孩子还是她?谢音没有问,但傅晏城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脆弱让她心头微颤。
回家的路上,傅晏城接了个电话,简短地应答几句后挂断。
“明晚有个慈善晚宴,”他突然说,”需要你一起出席。”
谢音点点头:”好。”她已经渐渐习惯了作为傅太太的社交职责。
“余婉儿也会去。”傅晏城补充道,眼神微冷,”不过这次,她不敢再招惹你。”
谢音好奇地看着他:”为什么这么确定?”
傅晏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因为我让人查了她父亲公司最近的几个大项目,恰好都与傅氏有关。”
谢音倒吸一口气。他这是在…为她出气?用商业手段警告余婉儿?
“你…不必这样的。”谢音小声说,”我能应付她。”
“我知道。”傅晏城转头看她,眼神深邃,”但你现在是傅太太,没人有资格让你’应付’。”
这句话像一股暖流涌入谢音心田。她突然意识到,无论最初的原因是什么,傅晏城确实在以自己的方式保护她和孩子。而这种保护,正在一点点瓦解她筑起的心墙。
车窗外的夕阳将云层染成绚烂的金红色,就像谢音此刻纷乱而温暖的心情。这段始于契约的婚姻,正在朝着她从未预料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