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风谷的木屋早已没了炊烟,只有灶膛里残存的火星还在闪烁,映得墙角的阴影忽明忽暗。林默瘫坐在冰冷的土炕上,手臂上的毒虽解,却仍留着密密麻麻的麻痒,像有无数只小虫在皮肉下钻,痒得他指尖发颤。老人蹲在灶边,正用粗布擦拭那把牛角弓,弓弦上还沾着雪线蛇的暗红血迹,他的动作慢得近乎凝滞,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神却飘向窗外的黑暗,像在凝视二十年前那场没散的雾。
“玄阴宗旧址在‘断云峰’,离这儿有三天路程。” 老人突然开口,声音比之前沉了些,带着山风刮过老树皮的粗糙,“路上要经过黑风寨的哨卡,得绕山路走,会更难走。”
林默下意识攥紧了怀里的《玄阴宗纪事》,书页边缘被反复摩挲的褶皱硌着掌心,忽然想起寒晶潭边老人递书时的眼神 —— 那时只觉得是前辈对晚辈的郑重托付,此刻再回想,那眼神里藏着的重量,却像蒙着层雾,看不清底里的东西。
“前辈,您当年…… 为什么会留在青风谷?” 林默试探着问,目光落在老人垂在身侧的左手 —— 那只手的指关节有些变形,像是被重物碾过的伤,握弓时总不自觉地发抖,连拉弦都要多费几分力气。
老人擦弓的动作顿了顿,指尖悬在弓弦上,沉默了半晌,才从灶膛里抽出根燃着的柴火。火光跳着,照亮了木屋角落积灰的木盒。他走过去,手指拂过盒面的裂痕,慢慢打开 —— 里面放着半块破碎的玉佩,和林默胸口的玄阴玉材质相似,只是玉面上刻着个 “云” 字,边缘还凝着早已发黑的暗红血迹。
“这是我师兄云沧的玉佩。” 老人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柴火的光映在他脸上,能看到眼角的皱纹里藏着些湿意,像积了二十年的露,“当年玄阴宗被天雷宗围攻,是他亲手开了山门,引天雷宗的人进来的。我拼了命想拦他,却被他打断了经脉,还被寒晶潭的冰纹蛟咬了一口,差点沉在潭底喂鱼。”
林默心里一震,指尖的麻痒瞬间忘了 —— 难怪老人提起黑风寨寨主时,眼神总带着复杂的沉郁,原来那寨主,竟是背叛宗门的师兄。
“我躲在青风谷,一躲就是二十年。” 老人把木盒抱在怀里,指腹反复摩挲着破碎的玉佩,像是在触碰早已冷却的过往,“我想报仇,可经脉断了,连 1 级的修为都快维持不住,只能靠草药吊着命。后来听说云沧占了黑风山,成了寨主,还在四处找玄阴玉,我就知道,他是想靠玄阴玉修复修为,再找天雷宗算账 —— 他从来都不是真心投靠天雷宗,只是想借他们的手,灭了宗门里反对他的人。”
柴火 “噼啪” 响了一声,火星溅在地上,很快就被冷意浇灭。老人抬起头,眼神直直地看向林默,不再有之前的温和,反而带着股近乎偏执的亮,像快燃尽的柴火突然爆起的光:“你有玄阴玉,能修炼淬灵术,还能让玄阴玉认主 —— 你是这世上,唯一能杀了云沧,为玄阴宗报仇的人。”
林默攥着《玄阴宗纪事》的手骤然收紧,书页被捏得发皱 —— 原来如此。老人帮他取玄阴晶、递给他纪事,不是无私的托付,而是在赌,赌一个陌生人,能替他完成二十年都没做到的复仇。
“您早知道…… 我会帮您报仇?” 林默的声音有些干,心里像被玉佩的棱角硌着 —— 怨他利用吗?可老人救了他的命,还把唯一的希望都押在他身上;感激他吗?可这份帮助里裹着的执念,又让人心头发沉,喘不过气。
老人没有回避他的目光,从木盒里拿出个陈旧的瓷瓶,瓶身上的花纹早已被磨平,递到林默面前:“这里面是‘续脉丹’,能帮你修复修炼时受损的经脉。我只有这一粒,本来想留着自己试试,能不能把断了的经脉接起来,可现在看来,给你更有用。”
林默接过瓷瓶时,能清晰感觉到老人的手在抖,像秋风里的枯叶。老人看着他,眼神里有愧疚,也有恳求,声音放得很轻:“林默,我不是故意骗你。我只是…… 太想报仇了。玄阴宗三百多个弟子,只有我活下来了,我不能让他们白死在天雷宗的剑下。”
窗外突然传来树枝断裂的脆响,林默和老人同时站起来。老人抓起牛角弓,箭囊里的箭 “哗啦” 作响;林默握紧腰间的匕首,灵气压低到极致。月光从破窗纸透进来,只见五个穿黑布衫的人站在院外,手里的长刀泛着冷光,身上的灵气波动浓得像化不开的雾 —— 至少是 1 级中巅峰的修为,是黑风寨的人!
“老东西,藏得够深啊!” 为首的汉子冷笑一声,目光像钩子似的落在林默身上,“寨主有令,把玄阴玉和姓林的小子交出来,饶你这条老命!”
老人猛地把林默往身后推,声音急促:“你从后门走,去断云峰,我来挡住他们!”
“不行!” 林默拉住他的胳膊,“您经脉断了,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别管我!” 老人甩开他的手,弓弦 “嗡” 地响了一声,一支箭精准射中为首那人的肩膀,鲜血瞬间渗出来,“你要是死了,玄阴宗就真的没人能报仇了!快走!”
为首的人疼得怒吼,挥刀冲过来:“给我上!杀了这老东西和那小子!”
老人又射出几支箭,每一支都对准要害,可对方人多,很快就冲破了箭雨。一个黑风寨汉子挥刀砍向老人,林默赶紧冲上去,匕首挡住刀锋,灵气顺着刃口炸开,和那人缠斗在一起。老人趁机拉弓,又伤了一个人,可他的左手抖得越来越厉害,拉弓的速度越来越慢,箭也偏了准头。
“噗嗤” 一声,一把长刀狠狠刺进老人的后背,鲜血瞬间染红了他身上的兽皮袄。老人闷哼一声,却没倒下,转身用尽最后力气射出一支箭,正中那汉子的喉咙。他晃了晃,重重倒在地上,胸口的血很快漫了开来。
“前辈!” 林默嘶吼着,一拳打飞面前的人,踉跄着冲过去扶住老人。
老人的呼吸已经很弱,他颤抖着抓住林默的手,把木盒里的破碎玉佩塞进他掌心,指尖冰凉:“断云峰…… 有淬灵池…… 找到…… 云沧…… 报仇……”
他的手慢慢垂了下去,眼睛还睁着,望向断云峰的方向,像在眺望二十年前没守住的山门。林默轻轻合上他的眼睛,握紧了手里的破碎玉佩 —— 胸口的玄阴玉突然发热,两道微光缠绕在一起,像是在完成一场跨越二十年的托付。
黑风寨的人还在冲过来,林默擦干眼角的泪,把续脉丹和《玄阴宗纪事》塞进怀里,转身从后门跑了出去。月光下,青风谷的木屋越来越远,老人的尸体还躺在院里,可他不能回头 —— 他得活下去,不仅为了阿晚,也为了老人的执念,为了玄阴宗三百多个枉死的弟子。
山路又陡又滑,林默跑了一夜,直到天快亮时,才靠在一棵老树下喘口气。他坐在石头上,掏出那粒续脉丹,丹药泛着淡淡的光泽;又看了看手里的破碎玉佩,玉面还带着老人最后的温度,心里五味杂陈。老人不是圣人,他有私心,有执念,可他最后,还是为了保护林默,付出了生命。
林默吞下续脉丹,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进丹田,像温水漫过干涸的河床,慢慢修复着之前修炼受损的经脉。他打开《玄阴宗纪事》,把玄阴晶放在书页上,原本模糊的字迹渐渐清晰 —— 里面不仅有淬灵术的完整口诀,还有玄阴宗弟子的名单,和天雷宗当年围攻的细节:云沧当年之所以背叛,是因为他想修炼禁术 “噬灵诀”,被宗主严厉阻止,怀恨在心,才引天雷宗的人进了山门。
林默轻轻合上纪事,忽然明白,人性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的。云沧有野心,老人有执念,他自己也有仇恨,所有人都在为了各自的目标挣扎。但他不会像云沧那样,为了力量背叛一切;也不会像老人那样,被执念困在过去二十年 —— 他要报仇,更要守住自己的底线,保护那些还在等着他的人。
林默收拾好东西,站起身,继续往断云峰的方向走。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织成斑驳的光影。他把破碎玉佩贴在胸口,和玄阴玉靠在一起,暖暖的,像是老人和阿晚,都在陪着他往前走。
他知道,断云峰上肯定藏着更多危险,云沧也不会善罢甘休,可他不会退缩。林默握紧匕首,眼神变得格外坚定 —— 不管前方有多少刀山火海,他都会走下去,完成老人的心愿,为阿晚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