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映着银质餐具的光泽,留声机低回的爵士乐慵懒流淌。
安迪与简斯途沉浸在这份南洋风味与香江夜色交融的惬意中,刀叉轻碰间,低声谈笑。
骤然——
一声刺耳的金属刮擦声,混杂着杯盘坠地的碎裂脆响,紧接着,是女人拔高的惊叫,从他们斜前方那处爆发开来!
这突兀的混乱,瞬间吸引餐厅所有的人。交谈声戛然而止,数十道目光,包括简斯途敏锐的视线和安迪惊愕抬起的眼眸。
一个穿着很是华贵的中年女士一手抱着五岁左右的男儿,一手拍打着他的后背。
那个妇人很慌乱,语气焦灼地道:“宝宝你怎么了,别吓妈咪啊!”
眼看男孩嘴唇已经有些苍白,侍应生也过去帮忙。
然后,无论她如何拍打男孩的后背都不见成效,男孩的脸憋得发紫,马上就要昏厥过去了。
眼看一条小生命就要逝去,安迪心下一凛,没有丝毫犹豫!她猛地冲到女人面前,一把将孩子从对方慌乱无措的手中抢过。
紧紧抱在自己胸前,无视女人惊恐的质问,安迪双臂迅疾从男孩腋下穿过——左手握拳,右手紧扣左手腕,左拳虎口精准抵住男孩上腹正中央!
收紧!双臂如铁箍般发力!
左拳虎口猛地向男孩上腹部的内上方冲击!力道又急又重!
冲击!放松!再冲击!再放松!
动作快而有力,循环往复。
这正是后来广为人知的海姆立克腹部冲击法。安迪虽学过这套急救法,却是第一次真正实践,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希望能成功。
“小迪!”简斯途反应过来,疾步上前。就在他站定的一瞬,一颗圆润的硬糖骨碌碌滚落在他锃亮的皮鞋边。
随着这致命的糖果排出,男孩骤然发出一声呛咳,随即大口喘息起来,脸上骇人的青紫迅速退去,血色恢复后,便是惊天动地的大哭。
安迪紧绷的神经一松,立刻撤手后退两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好了。”
“谢谢!太感谢您了!”男孩的母亲眼见儿子转危为安,强压住翻腾的后怕,紧紧搂住孩子。
旋即转向安迪,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感激,“小姐恩同再造!请教恩人芳名?周家必当重谢!” 这谢意,字字发自肺腑,重逾千钧。
然而,她脱口而出的却是小语种。安迪面露茫然,用英语回应道,“什么?”
郭慧(周太太)立刻切换了语言,用带着口音但清晰的英语重复了请求。
安迪这次听懂了,谦逊地摆摆手:,“举手之劳而已,您太客气了。”
郭慧已然恢复了平日的雍容气度,方才的狼狈荡然无存。
她微微颔首,仪态无可挑剔,“但是小姐的举手之劳却救了我儿子性命。
还请小姐告知芳名,给我一个报答的机会。” 言语恳切,却带着不容拒绝的上位者姿态。
“Andy.” 安迪坦然告知。
一直静立旁观的简斯途此时从容上前一步,对着郭慧微微点头,“周太太。”
郭慧的目光这才从安迪身上移开,落到简斯途脸上,眼中掠过一丝惊讶与了然。
“简先生?原来是您。这位安小姐,”
她示意安迪,“是我儿子的救命恩人。恕我眼拙,不知安小姐是哪家的千金?香江何时出了如此人物,我竟未曾得见。” 话语间,探究之意明显。
简斯途并未直接作答,而是先侧首看向安迪,眼神温煦,带着无声的询问,征询她的意愿。
安迪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得到首肯,简斯途才转向郭慧,语调平稳地介绍,“安小姐刚从广省来港,目前下榻在半岛酒店。”
随即,他自然地转向安迪,为双方搭桥,“安迪,这位是莞香电力周祖光先生的夫人,郭慧女士。”
郭慧神情温婉却难掩关切,“安小姐大恩,郭慧铭记于心。”
“只是孩子受了惊吓,急需安抚静养,请恕我先行告退。改日定当备齐礼数,亲至半岛酒店拜谢恩人。” 她再次郑重地向安迪颔首致意。
“您请便,孩子要紧。” 安迪得体回应。
恰在此时,侍应生才带着酒店经理匆匆赶来,额上沁着汗。
郭慧冷冷瞥了他一眼,那目光如冰锥般锐利,再未发一言,只将儿子紧紧护在怀中,步履生风地拂袖而去,留下经理僵在原地,面色尴尬。
酒店经理苦笑着上前向安迪道谢,不仅免了单,还以饭菜凉了为由,命侍应生重新奉上一桌珍馐美味。
周祖光的独子若真在酒店出了事,这招牌怕是要砸了。
安迪眉开眼笑地与简斯途享用这顿免费大餐,“那位周太太这么厉害?我看经理都快吓破胆了。”
简斯途颔首:“她丈夫是马来华侨,产业遍布南洋,富可敌国。整个香江的电力命脉,都握在他周家手里。”
安迪咋舌:“天哪,这么有钱!”
“听说周祖光早年受伤,子嗣艰难,膝下就这么一个眼珠子似的宝贝。你今日救了他,这份人情,于你也是机缘。”
简斯途双眸灿若星辰,凝视着安迪,心中满是激赏——她救人时那沉着果决的模样,实在耀眼夺目,人美,心更美。
安迪反倒有些赧然,“当时只想着救人,哪顾得上对方是什么身份?”即便是个穷苦孩子,她也会一样出手。
简斯途自然信她。千钧一发之际,谁又能思虑周全?他舀起一勺汤,沉吟道,“你救人的手法精妙,若能推广,定能活人无数。可否教我?”
“当然可以!”安迪欣然应允。
简斯途眼底笑意加深,“时间已经很晚,还得先送你回去。这救命的手法,我想认真习学,不如下次见面再学?” 他语气诚恳,理由也冠冕堂皇。
“好呀!”安迪脆声答应,并未点破“其实现在就能教,学起来也快”这层窗户纸。
彼此心照不宣。
不过是为下次相见寻个由头罢了。
见她应得爽快,简斯途心情愈发愉悦,又煞有介事地补充:“这救人之法,我确是想学得扎实些。”
“明白,明白!”安迪笑嘻嘻地应着,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那眼神灵动慧黠,明媚鲜活,仿佛有光从年轻的身体里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