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宫内灯火辉煌,宴会喧嚣,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宗肆独自坐在角落,冷眼旁观高台上演绎父子情深的皇帝与宗长慕。
这本该是他的弱冠之礼,此刻却人人只顾着奉承这位新晋的亲王。
皇帝满眼赞赏,亲手将一柄绝世宝剑赠予宗长慕。
而那个曾对他许诺一生的人,正温柔地为宗长慕布菜斟酒,侧耳倾听他的笑语。
她眉眼间的专注,刺得宗肆双目生疼。
心如沉入冰窟,连最后一丝侥幸的余温也被冻结。
他深深看了一眼高台上其乐融融的三人,心脏止不住地抽痛。
却依旧挺直脊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悄然起身离席。
回到那座骤然冷清的东宫,空气都带着腐朽的尘埃味。
宫中最是拜高踩低,自他失势,仆从们便越发敷衍怠慢。
在他们冷眼注视下,宗肆拿出早已收拾好的木匣。
他架起火盆,一件一件,将匣中之物投入燃烧的火焰。
上好的玄狐毛大氅,是去年秋猎秦九微力压群雄赢得的孤品。
火焰瞬间吞噬了蓬松的狐毛,发出“刺啦”的声响,仿佛在嘲笑着他彼时的欢欣。
那时她满脸欢喜地奔向他,不顾旁人目光替他披上,朗声道:“唯有孤品,才配得上殿下。”
不一会儿,火光冲天,成功惊动了一墙之隔的秦九微与宗长慕。
他们踏入殿门时,宗肆正拿起那柄曾惊艳全城的镶宝石匕首,毫不犹豫地投入火盆。
“你在干什么?”秦九微心下一沉,不悦开口。
隔着跳跃的火舌,她的面容显得扭曲而陌生。
宗肆凄然一笑:“郡主可还记得这匕首?是你亲手所铸,说要等我长大,嫁我过门。”
秦九微眉头紧锁,神情不耐。
不等她说话,宗肆又从箱中取出一匹流光溢彩的西域金锦。
“这匹金锦,是你治水有功,皇上赏赐于你。你却第一时间送来给我。”他凝视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我一直留着,不舍得拿去制甲。”
话音未落,金锦已落入熊熊火焰。
宗长慕看着秦九微眼底的波动,心生不悦,走上前道:“皇弟,这是在做什么?”
宗肆淡淡扫他一眼,并未理会。
“即使我流落在外多年,可我一回来,他们的眼里就只有我,皇弟很不甘心吧?”宗长慕似笑非笑,凑近他耳边,声音带着恶意。
“不过是我不屑的垃圾,兄长想要,拿去便是。”宗肆冷言反击。
“你!”宗长慕一哽,眉目一转,瞥见提步走来的秦九微。
他身体一软,状似无意地靠向宗肆,却在电光石火间猛地将他往火盆中一推!
烈火瞬间吞噬宗肆的衣摆,灼痛感袭来,他慌忙后退躲避,狼狈不堪。
混乱中,只听见秦九微急切的声音:“怎么回事?!”
她将受惊般瑟缩的宗长慕牢牢护在怀里,看向宗肆的眼神凌厉如刀:“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宗长慕依偎在她怀中,怯生生开口:“别怪皇弟,是我不小心推倒了皇弟,皇弟心中怨怼,是应该的。”他抬起水汪汪的眼,看向狼狈扑灭衣角火星的宗肆,语气带着刻意的可怜,“可是这么多年,他一直霸占着父皇的恩宠还不够吗?何况我还要去入赘……”
“霸占”?“入赘”?
宗肆猛地抬头,被火燎伤的痛楚远不及心口被撕裂的万分之一。
他看着眼前相拥的两人,秦九微那毫不掩饰的维护,宗长慕眼底藏不住的恶毒快意。
一股冰冷的恨意瞬间冻结了所有情绪。
“呵……”一声极轻的冷笑从他唇边溢出,带着彻骨的寒意。
秦九微皱紧眉头,刚要开口。
宗长慕便“虚弱”地靠紧她:“郡主,我头好晕……”
她立刻将全部注意力收回,心疼地扶住他。
看也不看地上形容狼狈的宗肆,大步流星地离开。
火焰渐渐熄灭,只余一地黑灰和呛人的烟味。
宗肆站在空荡冰冷的宫殿中央,衣角焦黑破损,手臂上被火燎出的红痕隐隐作痛。
殿外,隐隐传来守夜小太监刻意压低的议论,字字句句如同冰锥:“郡主对咱们亲王真是捧在手心怕摔了……”
“可不是,听说皇上把玄铁重剑都赐给亲王当聘礼了!”
“啊?那不是皇上每年都给那位当生辰礼的吗?”
“可不是呢,整整给了十八年,今年全部一并送给亲王了!”
“亲王还让皇上大赦天下呢!真是仁德之心。”
“再看看咱们这位……连件像样的聘礼都没见着。”
“真后悔当初跟了他,一点前途都沾不上。”
声音渐远。
宗肆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火盆的余温彻底散去,东宫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刺骨的寒冷。
太监的话让他陷入沉思。
既然决意入赘,便不能空手而去。
他取出母妃临终前留下的铁盒,里面静静躺着一块神兵库的令牌。
那是母妃为他备下的,最后的倚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