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几年前，也是这样的家庭聚会。
那时的表姐，光彩照人，坐在我旁边，偷偷跟我吐槽：“烦死了，又催婚！我才25，急什么？我才不要为了进度条随便找个人嫁了！我要等我的缘分，我的Mr. Right！”
她说这话时，眼里有星辰大海，有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而我呢？我当时怎么想的？
我记得我看着她头顶那“尚未完成”婚育任务的进度条，心里甚至闪过一丝隐秘的优越和不解：
表姐这么优秀，怎么还不结婚？进度落后了多可惜？她怎么这么“不听话”？
那时的我，是进度条最忠诚的信徒。
“姐……”喉咙有些发堵，“你……还好吗？”
表姐哄孩子的动作顿住了。
她沉默了很久，长叹了一口气。
“好？怎么算好呢？‘已婚已育’的任务完成了，不是吗？” “姐夫呢？”
“他？”她嗤笑一声，带着浓浓的讽刺。
“他的进度条可漂亮了。【张磊，29岁，进度65%，“已婚已育”任务完成，事业上升期】他只需要提供一颗精子，然后按时把工资打到公共账户上，他的‘丈夫’‘父亲’角色进度就达标了。至于孩子哭了、饿了、病了？那是我的‘贤妻良母’进度该负责的事情。他？忙着加班，忙着应酬，忙着刷他事业进度的KPI呢。”
“那他……爱你吗？”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问题在进度条下，显得如此天真可笑。
果然，表姐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肩膀抖动起来，发出压抑的笑声，眼泪却大颗大颗滚落。
“爱？简简，在这个世界里，‘爱’是什么？是系统的‘情感匹配度’吗？”
她指了指自己头顶的进度条，“你看，我的‘婚姻幸福感’，数值是多少？它甚至没有被系统单独列出来！因为它不重要！重要的是‘婚姻稳定性’！是‘后代质量’！是‘家庭单元社会功能完整度’！只要这些指标达标，谁在乎里面的人是死是活？是爱是恨？”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妻子！一个合法的、能生孩子的、能帮他完成人生进度条上那两个关键任务的工具！而我……”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而我，也只是系统上，一个被设定好程序、必须完成‘生育’这个任务的……容器！”
“别说了，简简。”她声音低哑，“没用。反抗不了的。你看我……”
她自嘲地笑了笑，“反抗过，想等‘缘分’，结果呢？被催得喘不过气，被系统惩罚，被所有人指着鼻子说不正常……最后，不还是得认命？”
“进度条压下来，没人扛得住。这就是命。”
她拍着怀里的孩子，哼起摇篮曲，眼神却飘得很远，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只剩行尸走肉。
我坐在她身边，浑身冰冷。
这就是“完成任务”后的“幸福”吗？
这就是用自由和灵魂换来的“进度”吗？
这就是我即将面临的……未来吗？
没有人能反抗进度条吗？
只能……认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