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妹妹当真是不谙世事,箱子里的衣裳明显是别人穿过的,竟还觉得喜欢。
定是在庄子里过的艰苦。
如今回到伯府,恢复了嫡女身份,竟还有恶奴敢来欺负,简直是不把伯府放在眼里。
他眸光忽然动了动,到底是老奴作怪,还是背后的人在作怪?
万嬷嬷被怒火波及,吓了一大跳:“大公子放心,老奴这便揪出背后作祟之人,定还四小姐一个公道。”
她领着几个丫鬟,又将两个大箱子抬了回去。
程央宁被程律书吓到了,往旁边挪了些,垂下眼睫不敢看他。
程律书压下怒火,眼神温和下来:“方才不是针对四妹妹,府中老奴惯会踩高捧低,你年岁小,常年在庄子里,不懂这些。”
“日后有兄长在,定不会让她们再欺负你。”
程央宁抿了抿唇,抬起头,眸子里染了一层雾气:“那是旧衣裳?”
“她们方才是在羞辱我吗?”
泪珠宛如透亮明珠,一滴滴往下砸:“我明明没做什么,她们为什么要来羞辱我?”
“是、是夫人不喜欢我吗?”
耳边没有抽泣声,只留下无声的泪水砸落,仿佛一滴滴砸进了程律书的心尖上,胸口猛地一紧。
她抬手去擦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尽,像一只孤独的小兔子,躲在角落里暗自垂泪。
随着手中动作,长袖滑落,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落在程律书眼中。
他眉头紧蹙,眼底满是心疼:“四妹妹怎么受伤了?”
程央宁连忙拉着衣袖去遮掩,声音里满是哭腔:“我不小心划到的,已经上过药了。”
浅夏可心疼坏了,小姐怎么被人欺负哭了?
哭的梨花带雨,好让人心疼。
她想上前去给小姐擦眼泪,但忽然看到小姐在下面朝她摆手。
浅夏懵懵的,没敢上前。
程律书想上前查看伤口,被程央宁躲了过去。
她紧紧抓着衣袖,垂下眼睫:“已经不疼了。”
程律书喉间哽了下,声音里带着心疼与慌乱:“四妹妹若是心里难过,便哭出来吧,我不会笑话你。”
若是三妹妹受了一丁点伤,定会在母亲面前哭的稀里哗啦,非要一堆银金珠宝才能填补疼痛。
四妹妹胳膊上的伤痕看起来很严重,周围还渗出的不少血迹,怎么可能不疼呢?
腰间的手无端紧握。
所幸没扯到手背上的伤口。
程央宁抬起绯红的眸子,眼里满是泪水,湿漉漉的,盛满了不可言说的委屈。
“我不想哭,一点都不想哭,可它们一直在我眼睛里欺负我。”
程律书不顾及一切,将人揽进怀里,安抚地拍拍她后背:“四妹妹不必逞强。”
他是她亲兄长,只是抱一下妹妹,安抚一会,没什么大差错。
他忽然察觉,妹妹的身形真的很娇小,肩膀薄薄的一片,带着微颤,定是在庄子里没什么吃食。
怀里忽然发出细碎的哭声,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哽咽。
“兄长,我好怕……”
“我怕三姐姐不喜欢,我怕夫人讨厌我,我怕这是一场梦,醒来之后又待在冰冷的庄子里……”
“我更怕、更怕阿兄和以前一样厌烦我,没有人会真的在乎我……”
“……”
每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最深处挤出来的一样,带着浓重的微颤。
她的那声“阿兄”,带着无尽的破碎与试探,宛如一把钝刀直插程律书的心脏,痛苦至极。
他感受着怀中的微颤,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僵硬地拍着她后背。
哭不留声,怕是四妹妹在庄子时,身边空无一人,再怎么哭都不会有人来安抚。
半晌,他发出极致温柔的声音去安抚:“别怕,没有人再会把你赶出去。”
程央宁哽咽着,从他怀里钻出来,试探询问:“真的没有人再把我赶走了吗?”
程律书抬手去擦她的眼泪,温热的泪水将指腹灼烧。
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只要有阿兄在,没有人再敢欺负你。”
程央宁忽然绽放出一个笑容,吸了吸红透的鼻子,“多谢阿兄。”
那声“阿兄”,比兄长更显得亲切,带着几分依赖。
也是他得到四妹妹的认可。
程律书只觉得每次呼吸都极其费力,愧疚如藤蔓般将他缠绕。
程央宁胡乱一通擦净泪水,看向他肩上被洇湿的一片,忽地笑出了声。
*
万嬷嬷灰溜溜回了院子,将长乐苑发生的一切告知了孟婉君。
孟婉君放下手中账本,把手边茶盏拂落在地。
清脆一声,细小瓷片崩起,在手背上落下一道血痕。
不深,只渗出一点点血迹。
心里涌出来的愤怒让她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废物!”
万嬷嬷连忙低头:“夫人,大公子很护着四小姐,咱们……”
夫人身边就大公子一个嫡子,日后还要仰仗大公子。
府中还有一位赵姨娘,刚怀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老夫人甚是欢喜,不仅免了请安,流水般的好东西眼都不眨直接派人送过去,连老爷最近也总往赵姨娘院子里跑。
夫人院子里又出了这种事。
定留不住老爷的人。
孟婉君气得浑身发抖,没曾想自己一手教养长大的儿子会和她对着干。
“将大公子唤来。”
丫鬟刚出了屋门,便瞧见浑身带着怒气的大公子往屋子里赶,又退了回去。
“夫人,大公子来了。”
程律书闻声道:“母亲要寻我?”
他看了眼孟婉君身边的嬷嬷,想起什么,脸色沉了些:“送去长乐苑那些东西,是母亲的意思?”
他现在可以笃定,万嬷嬷定是受了母亲的差使,才去长乐苑折辱四妹妹。
孟婉君猛地拍桌:“你这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程律书压下心中怒气,拱手道:“儿子不敢,但还是想来问问母亲。”
“四妹妹明明是我的亲妹妹,为何母亲要拿三妹妹不要的东西那般折辱她?”
“当年之事是母亲身边的贱婢所为,让四妹妹在庄子里受了那么多年的苦,母亲难道就不心疼吗?”
程律书的质问如同一个响亮的巴掌扇在她脸上,孟婉君眼底闪过一丝凌厉,胸口剧烈起伏。
“你疼了瑶儿多年,难道就因为瑶儿不是你亲妹妹,便要将人舍弃?”
程律书听不懂她的话:“儿子不明白,三妹妹是母亲最讨厌的姨娘生下的女儿,母亲不仅没厌弃她,还一直捧着,这是何故?”
“母亲的亲生女儿在外面受苦多年,竟还让身边人折辱她,母亲的心当真是铁做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