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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回到后街那污浊的空气里,地下室的奢靡和罪恶感仿佛被瞬间抽离,只剩下冰冷的现实和耳膜里依旧轰鸣的心跳声。狗子骂骂咧咧地清点着刚收上来的散钱,对我的恍惚状态很不满,又踹了我一脚。

“妈的!魂丢下面了?瞧你那点出息!赶紧滚去把东街那几家‘货’送了!”

我挨了一脚,踉跄一下,脸上立刻堆起“阿烈”式唯唯诺诺的讨好笑容,连连点头,抓起那个破旧的腰包,低头钻进了更深的巷弄里。

但我的脑子根本不在送“货”上。王天魁的话、那个戴眼镜的男人、 “水路”、“老毛子”……这些词像滚烫的弹珠,在我脑海里疯狂碰撞。

大宗跨境毒品交易。王天魁是核心。那个私人地下室是关键枢纽。

而沈青……她就在那里。她听到了多少?她获取了多少信息?她每次被带下去,承受着那样的屈辱和危险,就是为了这些碎片般的情报吗?

那声突如其来的咳嗽……到底意味着什么?

无数个问题撕扯着我。兴奋、恐惧、心痛、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焦灼感,几乎要将我点燃。我知道我摸到了门边,但门后是更深、更黑暗的迷宫,而我爱的人,正独自在那迷宫里蹒跚前行。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一头焦躁的困兽。我疯狂地想要再次进入那个地下室,想要确认更多,想要……和沈青取得联系。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一个手势。

但机会渺茫。那部电梯和门口的保镖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我只能更加卖力地扮演“阿烈”,更加努力地往上爬,哪怕只是从街头散货的,变成偶尔能进入夜总会内部帮忙的。

我注意到沈青的状态似乎进入了一个新的低谷期。她看起来异常疲惫,脸色苍白得吓人,即使在浓妆掩盖下,也能看出眼底浓重的青黑和一种近乎虚脱的憔悴。她在台上跳舞时,动作偶尔会失去精准,显得有些力不从心。陪酒时,她也比以前更加沉默,经常走神,反应迟钝。

是毒瘾的戒断反应?还是任务遇到了什么瓶颈?或者是……王天魁那边给了她更大的压力?

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无能为力。每次试图靠近,都会被她的冰冷无视或者其他人打断。

转机发生在一个周二的下午。那天“迷迭香”生意清淡,下午场几乎没什么人。我被派去清理后台堆积的空酒瓶和垃圾。

后台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宿醉未醒的陪酒女歪在化妆间里打瞌睡。空气里弥漫着隔夜的酒臭和化妆品残留的甜腻味。

我推着清洁车,心不在焉地收拾着,眼睛却不受控制地四处搜寻。

然后,我在最里面那个堆放旧道具和杂物的狭窄储藏室门口,看到了她。

沈青独自一人蹲在门口,背对着走廊,肩膀微微颤抖着。她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没化妆,头发随意扎着,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她手里拿着一瓶水,但似乎没喝,只是低着头,发出极力压抑着的、痛苦的干呕声。

她的状态很不对。不是醉酒,更像是……剧烈的生理性不适。

我的心瞬间揪紧!是戒断反应!海洛因的戒断反应来了!

那种痛苦我曾在无数瘾君子身上见过,生不如死,肌肉酸痛、恶心呕吐、冷汗直流、焦虑恐慌……她正在独自承受这一切!

我左右飞快看了一眼,走廊空无一人。化妆间里的人也睡得死沉。

机会!这可能是我唯一能和她短暂单独接触的机会!

巨大的风险警告着我,但看着她痛苦颤抖的背影,任何犹豫都被抛诸脑后。我放下清洁车,几乎是屏住呼吸,一步步靠近。

我的脚步很轻,但她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身体猛地一僵,干呕声戛然而止。她极其缓慢地、带着极度戒备地转过头。

当她看到是我时,那双因为痛苦而布满血丝、深陷下去的眼睛里,瞬间闪过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恐慌、抗拒,还有一丝……无法掩饰的脆弱和痛苦。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厉声呵斥我离开,但一阵剧烈的恶心感袭来,她猛地捂住嘴,身体蜷缩起来,痛苦地抽搐着,什么话都说不出。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我再也顾不上任何伪装和距离,一个箭步冲过去,蹲下身,扶住她几乎要软倒的肩膀,压低声音,急切地问:“……是不是……戒断反应?”

我的声音因为紧张和心疼而嘶哑不堪。

她猛地抬起头,眼神像受惊的鹿,充满了恐惧和警告,用力想要挣脱我的手,喉咙里发出模糊的、拒绝的呜咽声。

“别怕……是我……贺凛……”我死死抓着她的胳膊,不敢用力又不敢松开,眼睛死死盯着她,试图从那片恐慌里找到一丝理智,“听着!听着沈青!我知道你难受!撑过去!一定要撑过去!不能再碰那东西了!听见没有!”

我的话语又快又急,像绷紧到极致的弓弦发出的颤音。

她挣扎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看着我,呼吸急促而混乱,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她似乎在极度痛苦和我的话语之间艰难地挣扎。

“……走……”她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個气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带着彻底的哀求,“……求你……走……”

“王天魁!水路!老毛子!”我不管不顾,抓住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将那天听到的关键词急促地、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气音说了出来,“你的目标是他,对不对?!你需要那些交易信息,对不对?!”

当我吐出“王天魁”和“水路”时,她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猛地一震!虽然痛苦依旧扭曲着她的面容,但那双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一种极其锐利、近乎凌厉的光芒,虽然只是一闪而逝,迅速又被痛苦和虚弱覆盖,但我清晰地捕捉到了!

她知道了!

她知道我听到了!她知道我明白了!

“……呃……”她又一阵剧烈的干呕,身体软倒下去,头几乎抵在膝盖上,肩膀剧烈耸动,痛苦得无法言语。

但就在她低下头去的瞬间,我感觉到她那只放在身侧、紧紧攥着水瓶的手,极其轻微地、快速地,用手指……敲击了两下地面。

哒。哒。

很轻,很快,几乎被她的痛苦喘息掩盖。

但那绝不是无意识的动作!

我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全身血液瞬间涌向大脑!

那是……回应!是她无法用语言给出的、冒着巨大风险的回应!

她在确认!她在告诉我,我的猜测是对的!

巨大的激动和更深的痛楚像海啸一样淹没了我。她果然还在任务中!她承受着这样的非人折磨,依然在坚持!

“撑住……青儿……撑住……”我的声音哽咽了,扶着她肩膀的手微微颤抖,恨不得能替她承受万分之一的痛苦,“我会帮你……我一定想办法帮你……”

她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无法再给我任何回应,只是蜷缩在那里,无声地承受着一波又一波的戒断痛苦,身体冰冷,冷汗浸透了她的T恤。

远处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有人朝这边过来了!

我猛地惊醒,像被烫到一样松开手,迅速站起身,后退几步,拉开距离,心脏狂跳得快要炸开。

刘经理和另一个保安的身影出现在走廊那头。

“蹲这儿干嘛呢?”刘经理皱着眉,嫌弃地看着蜷缩在地上的沈青,又扫了我一眼,“阿烈?你他妈在这儿磨蹭什么?活干完了?”

我立刻低下头,换上惶恐的表情:“经理,我……我这就去干活,看到这位姐姐好像不舒服……”

“不舒服就滚回宿舍躺着!别在这儿碍眼!”刘经理不耐烦地踹了一下旁边的门框,对保安示意,“把她弄回去!真是晦气!”

保安粗鲁地上前,架起几乎虚脱的沈青。

她没有反抗,任由他们拖着走,头始终低垂着,长发遮住了她的脸,看不到任何表情。

在经过我身边时,她的手臂无力地垂下。我死死低着头,盯着地面,用眼角余光看到她那纤细的、还在微微颤抖的手指。

那一刻,我多么想不顾一切地抓住那只手。

但我不能。

我只能像个真正的懦夫一样,低着头,看着他们把她拖走,消失在走廊尽头。

我站在原地,很久没有动。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她痛苦的喘息,指尖还残留着她肩膀冰冷的触感,眼前反复闪现着她那双瞬间锐利又迅速被痛苦淹没的眼睛,还有那两声轻微却如同惊雷般的敲击。

哒。哒。

无声,却震耳欲聋。

短暂的接触,破碎的交流。

却像在无尽的黑夜里,终于看到了一缕微光,确认了彼此的存在。

她还在战斗。

而我,终于找到了方向。

王天魁。

水路。

老毛子。

我的拳头在身侧死死攥紧,指甲再次掐进掌心的旧伤,疼痛让我保持着最后的清醒。

接下来的路,会更难,更危险。

但我知道,我不再是一个人了。

即使依旧要眼睁睁看着她受苦,即使依旧要扮演陌路。

但我们之间,那根名为使命和爱情的线,终于在绝望的泥沼之下,重新连接上了。

微弱,却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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