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看着那些文字,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我面无表情地将他的号码拖进了黑名单。
然后,我拨通了搬家公司的电话。
“喂,你好,我要搬家,最快的那种。”
“所有东西,一件不留。”
八年的感情,不是几件衣服,说扔就扔。
我要把他从我的生命里,连根拔起。
接下来的两天,我切断了与所有人的联系,除了赵悦。
她成了我与那个混乱世界的唯一接口。
“谢非疯了,到处找你。”
“他去公寓了,发现家里被搬空了,在楼下站了一整夜。”
“今天他被部队领导叫去谈话了,听说处分很严重,军衔都可能保不住。”
我静静地听着,心中毫无波e澜。
“他活该。”
我说。
“那个林晚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赵悦继续说,“谢非想跟她撇清关系,她就一哭二闹三上吊,赖上他了。”
“她说她为了他,身败名裂,他必须负责。”
“两个人现在狗咬狗,一嘴毛。”
我轻笑一声。
这出大戏,比我想象的还要精彩。
“悦悦,帮我办一件事。”
我打断她。
“帮我把公寓退了,钥匙直接留在中介那里。”
“你要去哪?”赵悦的声音紧张起来。
“离开这里。”我说,“去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
“好。”赵悦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支持你。你安心走,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挂了电话,我打开了招聘网站。
我的目光,落在了一所位于京城的顶尖学府上。
华大。
人文学院,副教授岗位。
我的指尖,在“投递简历”的按钮上,轻轻一点。
再见了,谢非。
再见了,我死去的八年青春。
06
一个月后,京城。
我拖着行李箱,站在华大人文学院的门口。
秋日的阳光温暖和煦,洒在古朴的教学楼上,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在这里,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
我只是华大人文学院新来的,最年轻的副教授,许辰。
而这一切,都离不开一个人。
人文学院的院长,陆哲。
他比我想象的还要年轻,约莫三十出头的样子,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温文尔雅。
是他,在看到我简历上那个因为“个人原因”而留下的职业空白期后,没有追问,反而亲自打电话给我,进行了一场长达一小时的学术面试。
是他力排众议,破格将我引进华大。
也是他,为我安排好了一切。
让我感受到了久违的,被尊重和被善待的感觉。
他亲自带我去了学校安排的公寓。
公寓不大,但干净明亮,窗外就是一片银杏林。
“许教授,欢迎你。”
他站在门口,没有进来,只是微笑着递给我钥匙。
“以后有任何问题,随时可以找我。”
我走进公寓,发现客厅的桌上,放着一束新鲜的向日…
卡片上写着:“愿你在此,如向日葵般,永远向阳而生。”
落款,是一个清隽有力的“哲”字。
我的心,在那一刻,被一种久违的温暖包裹。
他将我奉为瑰宝。
而谢非呢?
他把我弃如敝履。
我开始了我新的生活。
备课,教学,做研究。
我的生活被学术填满,忙碌而充实。
陆哲给了我极大的支持,他会邀请我参加学术研讨会,会把珍藏的孤本借给我,会和我一聊就是一个下午,从古典文学到现代哲学。
我们是师长,是同事,更是知己。
我刻意尘封的过去,在这片崭新的土壤里,开始结痂,愈合。
我以为,我的人生,就会这样平静地继续下去。
直到那天,赵悦给我发来一张截图。
是谢非的朋友圈。
背景是一片漆黑的夜,他发了一句话。
“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定位,是我们以前常去的那家酒吧。
赵悦说:“他被部队开除了军籍。因为那段视频影响太恶劣,加上擅离职守去找你,罪加一等。”
“他现在一无所有了。”
我看着那行字,久久没有说话。
那个曾经把军装看得比命还重的男人,如今,亲手脱下了它。
我没有感到报复的快感。
只有一种巨大的,空洞的疲惫。
一切,都该结束了。
09
谢非疯了一样冲向我和他的公寓。
那里,曾是他最温暖的港湾。
他用备用钥匙打开门,冲了进去。
“辰辰!辰辰!”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空旷房间里的回音。
整个公寓,空荡荡的。
所有属于我的东西,衣服、书籍、护肤品……全都不见了。
甚至连我们一起买的情侣水杯、沙发上的情侣抱枕,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终于恐慌起来。
他终于意识到,我不是在赌气回娘家。
我是真的,不要他了。
“不……不会的……”
他像个疯子一样,在空无一物的公寓里疯狂翻找,企图找到我留下的一丝痕迹。
他拉开每一个抽屉,打开每一个柜子。
空的。
全都是空的。
最后,他在床头柜的最深处,找到了他以为我一定会带走的东西。
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
里面,是他去年生日时,我送他的那块军用手表。
他曾发誓要戴一辈子。
而现在,它被留下了。
像一件被随意丢弃的垃圾。
旁边,还有一张纸条。
上面是我的字迹,冰冷,决绝。
“两清。”
这个高大的男人,这个在训练场上说一不二的总教官,此刻却像个被遗弃的孩子,捏着那张纸条,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发出了困兽般的悲鸣。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
天亮时,他才像行尸走肉一般,拿出手机,拨通了我闺蜜赵悦的电话。
“许辰呢?她到底去哪了!”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电话那头,传来赵悦冰冷的嘲讽。
“谢非,你现在才想起来找她?晚了。”
“她去了哪里,你没资格知道。”
“我只告诉你一件事,她现在过得很好,比跟你在一起时好一万倍。”
说完,赵悦就挂断了电话。
紧接着,谢非的手机“叮”地一声。
弹出一则消息。
是华大官网的新闻推送。
标题是《我院引进青年学者许辰,为古典文学研究注入新活力》。
照片上,我站在讲台上,穿着得体的职业套装,化着精致的淡妆,整个人容光焕发,自信而从容。
那张照片,成了压垮谢非的最后一根稻草。
华大……原来她去了京城。
去了国内最顶尖的学府。
而他,却被困在这个小城里,被一个谎话连篇的女人耍得团团转,丢了事业,丢了爱人,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废物。
他立刻订了最早一班飞往京城的机票。
10
京城,华大。
秋日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温暖而不灼人。
我正在给大一新生上我的第一堂公开课。
我站在讲台上,看着台下一张张求知若渴的年轻脸庞,心中一片宁静。
下课铃响起,学生们意犹未尽地离开。
陆哲抱着一摞书,从教室后门走了进来。
他刚刚旁听了我的整堂课。
“许教授,讲得非常精彩。”
他微笑着走上讲台。
“陆院长过奖了。”我有些不好意思。
“晚上有空吗?”他忽然问,“为了庆祝你开课成功,我订了餐厅。”
我刚想答应,手机却突然震动起来。
是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辰辰……”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我以为再也不会听到的,嘶哑又充满痛苦的声音。
是谢非。
11
听到谢非声音的那一刻,我下意识地就想挂断电话。
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我停住了动作。
“辰辰,你别挂!我在华大校门口,我来找你了!你见我一面,就一面好不好?”
他来了?
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我的眉头紧紧皱起,心中涌起一股被冒犯的烦躁。
“我们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冷冷地回答。
“不!有!我有话要跟你说!”他的声音带着哭腔。
“辰辰,对不起,林晚晚那个贱人,她一直在骗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设计的!”
“我们的孩子……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混蛋……”
他语无伦次地忏悔着,声音里的痛苦几乎要溢出屏幕。
我安静地听着,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太迟了。
所有的一切,都太迟了。
“谢非,你的悔恨,你的道歉,都与我无关。”
“我的人生已经翻篇了,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
说完,我直接挂断了电话,拉黑了他的号码。
“前男友?”
陆哲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边,轻声问道。
我点了点头,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看来,是个麻烦。”
陆哲的眉头也微微蹙起,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他看着我,语气温和却坚定:“别怕,交给我处理。”
我看着他,心中流过一丝暖意。
但这是我自己的事,我不想把他牵扯进来。
“谢谢你,陆院长,我自己可以……”
我的话还没说完,办公室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一个保安冲了进来,神色慌张。
“陆院长,许教授!不好了!有个男人在校门口闹事,非要闯进来找许教授,我们拦都拦不住!”
话音刚落,一道熟悉又狼狈的身影,已经撞开了人群,冲到了办公室门口。
是他。
谢非。
他比上次见面时更加憔悴,满眼红血丝,胡子拉碴。
他死死地盯着我,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野兽。
12
“辰辰!”
谢非像一头失控的野兽,双眼赤红地冲到我们面前。
陆哲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将我护在了身后,伸手拦住了他。
“谢先生,请你冷静。”
“辰辰!”谢非根本不看他,目光死死地盯着我,里面是翻江倒海的痛苦和悔恨。
他绕过陆哲,“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我面前。
一个七尺男儿,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跪下了。
周围的老师和路过的学生都惊呆了,纷纷停下脚步围观。
“辰辰,我错了!”
“我混蛋!我不是人!我瞎了眼,被猪油蒙了心!”
他一边说,一边抬手狠狠地扇着自己的耳光。
“啪!啪!啪!”
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走廊里回荡,听得人触目惊心。
“我们的孩子……是我亲手杀死了他……”
他说到“孩子”两个字时,声音哽咽,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辰辰,你杀了我吧,你打我骂我都行!”
“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卑微地乞求着,额头磕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姿态低到了尘埃里。
周围已经有学生开始窃窃私语,对着我们指指点点。
我看着眼前这个崩溃的男人,仿佛在看一个与我无关的陌生人。
这一切,对我来说,都已经是上个世纪的新闻了。
我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缓缓开口,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
“谢非,站起来吧,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他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我,似乎没想到我会是如此冷漠的反应。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淡的,却无比残忍的微笑。
“我爱过的那个谢非,在我躺上手术台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连同那个没来得及出世的孩子,一起被我埋葬了。”
“你,只是一个我不认识的陌生人。”
“不……辰辰,你不能这么对我……”
谢非还想说什么。
陆哲上前一步,彻底挡在了我的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谢非,语气平淡,但气场却无比强大。
“谢先生,听不懂人话吗?”
陆哲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一个连自己爱人都保护不了,甚至能被一个段位如此低劣的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男人……”
“你觉得,你还有什么资格,配得上她的爱?”
“许教授的人生,现在由我来守护。请你立刻离开这里,不要再打扰她。”
说完,他转头看向我,眼神瞬间恢复了温柔。
“我们走吧,别让这种人,脏了你的眼睛。”
我对他点了点头。
我们两人并肩离去,将谢非一个人,狼狈地,孤零零地,留在了原地。
他像一个被全世界遗弃的孤魂,跪在那里,久久没有起身。
而我,再也没有回头。
13
那次之后,谢非没有再出现。
我从闺蜜赵悦那里听说了后续。
林晚晚因为学术不端、品行败坏,被学校勒令劝退,声名狼藉地滚回了老家。
而谢非,在京城被我拒绝后,彻底垮了。
他回到了我们曾经的城市,卖掉了那套我们一起布置的公寓,整日酗酒,颓废度日。
他曾经的战友和朋友都劝过他,但他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他像一个活死人,守着一座空城,用酒精和回忆,一点点将自己燃尽。
大快人心。
赵悦在电话里手舞足蹈,比我还激动。
我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那些我独自一人在手术台上承受的巨大伤害,此刻,终于化为了刺向他心脏的最锋利的刀。
这就够了。
我的生活,早已步入正轨。
在陆哲的帮助和支持下,我的事业蒸蒸日上。
我们之间的关系,也日渐亲密。
他会记得我的喜好,在我备课到深夜时送来温热的牛奶,会在降温时提醒我加衣。
那种被珍视,被呵护的感觉,是我在谢非那里从未体会过的。
一年后。
华大,青年学者颁奖典礼。
我凭借一篇关于古典文学现代性传承的研究论文,获得了业内极具分量的青年学者奖。
站在璀璨的聚光灯下,我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心中一片宁静。
我的目光,落在了第一排。
陆哲正坐在那里,带着温柔而骄傲的目光,为我鼓掌。
典礼结束,我回到办公室,发现赵悦正等在那里。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我,递给我一个包裹。
“谢非的母亲托我转交给你的。”
我一愣。
“他出事了。”赵悦的声音很低,“长期酗酒导致肝硬化,晚期。人已经不行了。”
“他妈说,他走之前,一直念着你的名字。这是他这一年多写的东西,他交代,一定要送到你手上。”
“不是为了求你原谅,只是……想让你知道。”
我拆开包裹。
里面,是一本厚厚的日记。
翻开,是谢非那熟悉的,刚劲有力的字迹。
日记里,密密麻麻地记录了他这一年来的生活。
“20XX年10月3日,晴。我找不到她了。公寓是空的,全世界都是空的。”
“20XX年11月15日,阴。我被开除了。我脱下了穿了十年的军装。我成了一个笑话。可我不在乎,我只想找到辰辰。她一定很疼吧,在手术台上的时候。”
“20XX年12月25日,雪。又下雪了,辰辰。我想起高三那年,我在雪地里等了你三个小时。如果时间能倒流,我愿意在雪地里站一辈子,换你回头看我一眼。”
“20XX年3月10日,雨。我梦到我们的孩子了。是个女孩,长得很像你。她问我,爸爸,你为什么不要我?”
“我醒来,吐了一地的血。”
我一页页地翻过,那字迹从刚劲有力,到后来的颤抖扭曲。
记录了他无时无刻的痛苦、悔恨,和对我的思念。
记录了他如何辗转在每一个我们曾经去过的城市,试图寻找救赎。
最后一页,只有一句话。
“辰辰,我会在我们相遇的城市,守着我们的回忆,燃尽余生。对不起,我爱你。”
日期,是三天前。
我平静地,合上了日记本。
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任何留恋。
我拿着它,走到走廊尽头的茶水间。
将其扔进了那个蓝色的,标着“可回收物”的垃圾箱里。
就像扔掉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废品。
我走出大楼。
陆哲的车,正安静地等在楼下。
他看到我,下车,微笑着为我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回去了?”他问。
“嗯,回家。”我笑着坐进去。
阳光正好,暖洋洋地洒在身上。
我的新生,才刚刚开始。
至于谢非。
他的结局,已不再是我故事里的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