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如冬欲言又止,她问:“还有事?”
“奴婢有些担心。”如冬道,“我们与信王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若如此败坏他的圣宠和人心……奴婢怕您也受牵连。”
“若不伤筋动骨,他只会无原则地维护林昭。”崔锦眼眸微深,“因为疼的是我。”
如冬似乎明白了。
“只有刀子捅在自己身上,他才会意识到疼。”
崔锦笑了笑:“若我即刻用尽家族和外家资源助他,来日成事,林昭份量依旧最重,或许我还会成为本朝第一个被贬妻为妾的王妃。”
“我图什么呢?”
已经输过一次,她不想再赌男人的良心。
想要什么,她自己争。
见如冬还在担心她做得过火,反而适得其反,叫萧临彻底出局,崔锦也没再解释。
以目前萧临的处境来看,陷入弱势反而是好事。
而且晋王最大的把柄,她略知一二。
那时还没来得及告诉沈之珩,她就毒发身亡了,现在想来,倒是连老天都在帮她。
萧临酒还没醒就进宫陈情,领了一顿骂,紧接着皇后下懿旨申斥林昭,直言她不安于室,狐言媚上。
崔锦是与她一起在正厅听训的,林昭脸色当时就难看下来。
她不卑不亢地看着那传旨的女官,背脊挺直,瞧来当真傲骨铮铮。
女官眉头微蹙,传完旨便道:“侧妃既然病重,这一月便莫要出门,省得受风。”
这是变相禁足。
林昭咬紧牙关,攥着双手,才应了声。
女官离开后,她冷冷看向崔锦:“果然是浅薄无知的后宅女,只会使这些下作手段!”
但也好,崔锦越是勾心斗角,萧临就越是厌恶!
她冷笑一声,拂袖便走。
崔锦蓦然轻笑。
下作手段?
林昭是真觉得自己清清白白,没有半点腌臜心思?
倒是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此事毕,林昭在官宦间丢尽脸面,可在民间的名声却依旧十分之好,还隐隐更上一层——骂名都被崔锦背了。
先是换嫁,后是萧临宠妾灭妻,但同情崔锦的人却不多。
外头提起她,多是评价“活该”。
坊间猜测换嫁是她刻意为之,只因不满寒门夫婿,便抢了长姐的姻缘。
而信王府侧妃独宠一事人尽皆知,甚至因为林昭“巾帼女将”的身份,自带百姓好感,他们对于崔锦这个费尽心机的后来者,总带着排斥。
——谁叫她崔锦非要厚着脸皮插足呢?
听到这些饱含恶意的话,如春几人气得眼睛都红了。
崔锦问:“盛赞林昭是巾帼英雄,反暗讽我是后宅无知妇人的,都有哪几家?”
如春回道:“万福戏楼、品茗馆、还有醉吟书斋。”
崔锦眼眸微眯:“林昭很会利用舆论。”
这几家正是这两年来不断吹捧林昭的地方,什么“巾帼女将”“战场上是交付后背的战友,战场下是情深意浓的夫妻”“世俗虽有偏见,但女将永不折腰”这种话,可吸引了好大一批百姓和读书人拥护。
还有很多姑娘每天都在为她与萧临的绝美爱情流泪。
可想而知,他们对后来的崔锦会是个什么看法。
见如春几人气愤不已,崔锦还算镇定道:“御史中丞已知晓了王府中毒案的真相,最慢明日,他一定会上奏弹劾。”
她选择暗中引导御史中丞察觉不对的原因,便是此人忠正耿直,最见不得欺君罔上之事。
如春几人这才平息了些怒火。
“行了,我去小厨房散散心。”崔锦缓缓起身。
再忙也得刷萧临的好感。
她没怎么下过厨,笨拙地炖好了一碗汤,便装好出门。
萧临正在忙公务,她放下汤便离开了。
出门时正好遇见林昭。
“你找王爷?”林昭眉头紧皱,看到她背脊挺直,膝盖连弯都不弯。
崔锦平静含笑:“王爷这两日忙,我便熬些汤给他补补身子。”
林昭看了眼如春手里的食盒,目露不屑:“君子远庖厨,女儿家也该有些气节才是。”
“不过王妃竟还有心思熬汤吗?”秋纹也诧异开口。
林昭淡淡道:“那些传言多在书斋茶馆,王妃想来不会关注。”
秋纹掩唇一笑:“也是,奴婢常日见侧妃您吟诗作对,以文会友,便以为人人都是如此了。”
如春柳眉一竖,就要呵斥,崔锦却忽然开口:“侧妃才华横溢,一句‘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压得天下才子黯然失色,又有如‘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之佳句,我在闺中耳闻,钦佩不已。”
林昭眉间闪过骄傲:“不过是随手之作罢了,我写得不满意,故从不在人前提起,未想你竟奉若至宝。”
崔锦一笑:“侧妃阅历尚浅,却能写出如此深刻之佳句,当真才气非凡。”
“天资绝佳者,随口便可成诗,没有阅历年纪之分。”
林昭傲然瞥她一眼:“不过你这种见识浅薄的后宅女子,这辈子怕是都体会不了了。”
崔锦笑容不变,与她道别。
路上,如春不忿道:“您对她那么客气做什么,还捧她的诗!”
崔锦笑而不语,直到回了正院,才道:“那应该不是她的诗。”
如春几人大惊。
崔锦抿了口茶:“两年来,林昭作诗三十三首,首首都有传世佳句,但风格大不相同,甚至有几首肉眼可见的沧桑——说是阅尽千帆的老者所作,倒更为可信些。”
不是没有不世天才,但林昭的诗,首首风格迥异,跳跃极大。
最关键的是——连“君子远庖厨”的真正意义都没搞明白的人,能写出几十首名作佳句,力压一众大儒才子?
崔锦轻笑一声,今日这场偶遇,倒是免了她的试探。
虽不知林昭抄了谁的,但不妨利用。
御史中丞先上奏弹劾,再揭露林昭文抄公一事。
这其中的时机一定要把握好,价值利用到最大。
她想了想,缓步走去桌边,提笔。
“王妃您要与她斗诗么?”如秋很兴奋。
“您可是周大儒的关门弟子,内功比如夏还要深厚,若说文武双全,您可不差她哪里,咱们跟她斗!”
崔锦好笑道:“若真斗起来,无论输赢,我都落了下乘。”
“可您……不是在写诗么?”
“嗯,林昭的诗。”
林昭在目前的时间段,还未写出的那几十首诗。
半个时辰后,她将这沓纸交给如夏:“去装订成册,署名……便写无名氏。”
如夏点头应下,刚要离开,就听崔锦补充:“装订好后,扔去李首辅的别院……动作小心些。”
如夏并不理解,但听话的去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