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那是我刚出生的那天。
爸爸在产房门外抱着我亲亲时拍下的照片。
这么多年他对我们并不好，骤然看见我把这照片当作宝贝一样收着，又是惭愧又是感动。
杨静还想说什么。
爸爸却挥手叫我走。
“自己涂点碘酒……爸爸下手有点重，但也是为了教好你。”
我低声道：“我懂，没事的爸爸。”
第二天去上学的时候。
在路上被同学围住。
他们肆无忌惮地嘲讽我。
“秦语，你说话怎么弓着腰，像一只虾。”
“你捂着肚子干什么，莫非你刚做了人流？”
“天，我早就说她不是什么好人了。”
……
有时候小孩子之间的恶，真的是没有来由的恶。
我们彼此根本不熟悉，他们却要讥讽造谣，污蔑生事。
我垂眸装作没看见他们，打算对他们的胡言乱语充耳不闻。
“哪里来的狗，叫的这么欢！”忽然有一个校服系在腰间，只露出里面纯白色短袖的男生走了来。
“什么狗，没看见狗啊！”刚才嘲讽我的男孩子诧异地四顾。
“你听，这不就在叫吗？”
“哪里？”
校服男生微笑不语，看着他们俩。
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被人辱骂。
想要冲上去厮打，却被身旁的人拉住。
“知道他是谁吗，就敢跟人动手？”
旁人在他们耳边低语了两句不知道什么，他们一下子就变了脸色。
是啊，在这个学校，这个城市，谁敢跟房地产大户宋家的儿子说话呢。
不过我跟宋一同学多年，却连话都没说过两句。
我们俩成绩都很好，不是他第一就是我第一。
也都得老师欢心。
有什么机会不是给他就是给我。
所以大家说我们俩平日里是王不见王。
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他竟然会站出来帮我。
我站在原地低着头说了一声谢谢。
宋一嘴角微微上扬，不知是得意还是什么，竟然露出几分难得的笑意。
我一紧张，在他再度开口之前飞也似的跑掉了。
可我更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会追上来。
拽着我的书包不肯撒手。
“你干什么？”我瓮声瓮气道。
本以为他会像从前一样挤兑我。
谁知道他却是一本正经地低头看着我。
“校园霸凌也好，或者以后毕业了社会上别的欺凌，你都要学会反抗，不要指望那些人会自我觉醒，也不要想着用沉默来逃避，使流言蜚语自己消失，流言止于智者，但更应该学会自己开口去辩解！”
我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愣在原地许久。
前世我和妈妈就是用流言止于智者这句话来安慰自己。
最后却落得那么凄惨的下场。
这辈子……
我还没想清楚，学习委员已经把新的试卷发下来了。
看见密密麻麻的数学公式，我只觉得脑子一片混乱。
本以为重生之后上演的是大女主的剧本。
想不到还是要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沉浸在题海里，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放学回家的路上，我又在老地方看见了妈妈。
我腹部的不适还没有消失，但为了不让妈妈担心，我尽量忍住疼痛，站直了身体。
“我是来看看你今天学习的怎么样……以前每天都是我接送你，怕你一个人不习惯。”
“而且你不是给了妈五万块钱吗，学校附近正好有几个转让的摊位，我去看了一下。”
“你觉得在学校门口摆摊卖甜品，你觉得怎么样。”
上辈子妈妈也想过卖甜品，但没有本钱。
最后无奈只能选择一些苦力活，去洗盘子，或者打扫卫生，后厨帮忙……
那些工作太累不说，其实也赚不到什么钱。
最后她无奈，才走进了酒吧。
这辈子好在起码还有一笔小小的启动资金。
“你可以做一点小蛋糕来卖。”
学生们最喜欢吃漂亮可口的小蛋糕，可是蛋糕店里的往往超出学生的消费水平。
妈妈犹豫道：“摆在你学校门口，会不会给你丢脸。”
我咧开嘴笑了笑。
“那些想着不劳而获，没有道德感的人，才是真的丢脸呢。”
妈妈的眼睛一亮，闪起了泪光。
7
回到家里的时候，他们一家人又齐齐整整坐在客厅。
和前一天一模一样的架势。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知道妈妈去学校找我的事了。
我也没想隐瞒，干脆直接坦白。
“妈妈今天来学校找我了，她怕我不习惯。”
“可是你们都离婚了，我总需要适应新的生活。”
“所以我拒绝了她，并且告诉她以后别再来了，那五万块钱就算是报答她以前的教导之恩了。”
杨静的嘴巴刚要张开，被我这一番话给说的又闭上。
爸爸的脸色缓和了不少，甚至还流露出一丝心态。
毕竟从前我确实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现在却一下子成为了这个家里最底层的存在。
“也没什么需要适应的，你阿姨对你还不够好吗？以后还是跟你妈别见面了，不要影响我们一家人的感情。”
爸爸为了安抚杨静，还是选择了装模做样教训了我两句。
我的温顺让他很满意。
下一刻他就打算拿手机给我转账。
可是杨静却呵呵笑了笑。
“教育孩子，关爱孩子，是靠时间，你要是真的心态孩子们，就应该多回家了，不要什么事都想着用钱来解决。”
爸爸讪笑着放下手机。
杨静挑眉一笑：“阿语确实懂事，不想阿言他们几个，让我有操不完的心。”
“你爸爸每天忙着赚钱养活这一家人很不容易，你们都要理解他，都要在力所能及的时候，为父母分担一些事。”
说着，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厨房里那一大摞没有洗过的碗还有卫生间里堆积成山的脏衣服。
爸爸有些惭愧地看着我，迟迟开不了口。
以前我在家里只需要好好学习，别的都有妈妈和保姆操心。
现在我的成绩依旧是这个家里最好的，可我却还要忙这些忙不完的家务。
然而我却主动开口道：“我先去把这些家务做了，爸爸和阿姨好好休息，弟弟妹妹们也快去做作业吧。”
就在我转身的瞬间，爸爸叫住了我。
“这些事叫保姆做就好了，你也回房去写作业，高考在即，你可不要让爸爸失望。”
他的话刚说完，杨静就踢了一脚茶几，愤愤地离去。
到了晚上我正准备睡觉。
却又有人敲响了我的房门。
秦言丢给我一大袋脏衣服，里面甚至还有沾了经血的内裤。
“不好意思，这个放洗衣机里容易给家里招霉运，只能麻烦姐姐了。”
“毕竟我这两天例假，我不能碰冷水，妈妈的手受伤了……”
刚才杨静站在客厅为难我的时候，一点也看不出来受伤啊！
我淡淡道：“爸爸说我不要做家务，高考最重要。”
“爸爸也说，姐姐妹妹之间互相帮衬是应该的，不信你现在去问问。”
说完她丢在那里就走了。
我看着一大袋的脏衣服咬牙切齿，红了眼眶。
爸爸怎么能这样！
上一秒还在扮演慈父，下一秒就要我去给私生女洗沾了经血的内裤！
果然，我在这个家里从来都是最底层的存在。
8
秦言的衣服裤子我都洗了。
不过全都洗坏了。
不是染了色，就是脱了线。
最后在杨静的撺掇下，爸爸又打了我。
并且还扬言我没有认错之前，就不准我上桌吃饭，只能吃他们吃剩下的。
可我一点也不在意，因为我吃的一直都是剩下的。
爸爸还说不再给我钱。
但我也不太需要钱了。
妈妈的小摊生意很好。
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
前几年妈妈为了满足我的喜好，花了不少时间在网上去学习做甜品。
什么提拉米苏，黑森林，栗子蛋糕……
只要我说的出口，妈妈就做得出来。
并且口感和卫生情况都不用人担心。
她的小摊一出来，没多久就会被人抢购一空。
好几回我路过，她都忙的顾不上跟我说话。
只是拿出给我留的那一块，让我当早餐或者当零食吃。
看着她忙忙碌碌的样子，我忍不住一阵心酸。
可我始终没有提我在爸爸家的情况。
我怕我一开口就会哭。
我一掉眼泪，妈妈就会拼了命地带我走。
可是我实在不想拖累她……
我再也不想把她逼到绝境，走进酒吧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声名扫地，郁郁而终。
现在不用养我，她的日子果然一天比一天好。
可是没有零花钱，我的午餐就没有着落。
到了中午教室里全是香味，我的肚子却咕咕咕叫个不停。
有同学发现我几乎每天中午都在教室睡觉，就问我：“秦语，你怎么不去吃饭，你不饿吗？”
我假装刚刚睡醒，伸了个懒腰。
“我不饿，最近减肥……你不觉得我的肚子太胖了吗？”
到了晚上就更饿了。
我只能强忍着不去想吃饭的事。
然而吃的太少浑身发软，眼冒金星。
这时候，桌子上忽然有人丢下一个袋子。
“我买多了，不想浪费。”
我抬头看了一眼宋一，脑子里想到一个主意。
于是我鼓起勇气开口道：“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宋一没有迟疑，从书包里拿出手机：“给我一个收款码，我转给你。”
“什么？”我诧异。
他又解释道：“你说个数，多少都无所谓，我直接转给你。”
我这才知道大少爷误会我是想找他借钱了。
可他竟然说多少无所谓，只要我能说出个数目，他就能借给我……
“我不是要钱。”
宋一面部肌肉微微抽搐：“我不能跟你谈恋爱，我帮你不是因为喜欢你，是因为……”
我一口汉堡差点吐出来。
“也不是要跟你谈恋爱！”
宋一松了口气：“那你说，到底干什么？”
我让他附耳过来，告诉了他我的计划！
他听完笑了。
“包在我身上，一定让老师亲自送你去医院！”
9
五个小时后，爸爸和杨静才出现在医院。
学校里的老师和几个热心同学都等在走廊上。
老师一见爸爸就皱眉批评。
“你们就算是重组家庭，也不能这么忽视孩子的身体健康吧！”
“孩子送到医院来，医生说肚子里几乎是空的，很明显好多天没有吃饱饭了！”
“你们家要是不会养孩子，不如我去相关部门反映一下情况，让国家替你们养！”
爸爸最好面子，这时候被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是面红耳赤。
我赶紧开口道：“老师你们都误会我爸爸了，他只是太忙了，我又有点不好意思跟新妈妈开口……是我不好，我的胆子太小了。”
爸爸感激地握着我的手：“是爸爸不好，这种事爸爸应该主动一点，怎么能等着你开口要生活费呢。”
说着，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我转了一万块。
“对不起啊老师，以后我注意，再也不会了。”
老师依旧在喋喋不休。
“秦语可是我的得意门生，以后要冲击清北的，家里跟上一点，别拖后腿啊。”
“长辈的事长辈处理，不要影响到我的学生高考。”
爸爸一听到别人对自己孩子的极高评价，顿时感觉面上有光。
当即挺起了腰板。
就连杨静也识趣地没有戳破这难得的和睦。
这是第一次，我赢了杨静。
只是没过几分钟，杨静就再一次吸引了我爸爸的注意。
“呕！”
爸爸连忙扶住她，笑眯眯地对我解释。
“你阿姨怀孕了，我们家马上要有新成员了，你又要有一个弟弟妹妹了。”
杨静一脸慈爱的笑容。
“正好有一件事要跟阿语商量……老秦，你说！”
爸爸的脸色顿时变得很为难。
我却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说啊老秦，昨天晚上我们不是商量好了吗？”
“是这样的……阿语，你成绩好，今年考明年考都一样，你看你阿姨现在年纪也大了，又是第四胎，我们都很担心……我是想，你长大了，可以帮家里分忧了，不如你休学一年，先照顾好阿姨，等她生完，你再回来考试，怎么样！”
我不敢置信。
从来没想过这种话会从亲生父亲的口中说出来。
老师和同学们也都被他惊讶的哑口无言。
“你说的是人话吗？”我第一次这样情绪失控地反驳爸爸。
爸爸见我当众给他难堪，马上就是一耳光打在我的脸上。
耳边一阵嗡嗡声。
老师和同学赶紧上来扯开他。
我再也受不了，崩溃地从人群中跑了出去。
我想去找妈妈。
毕竟现在妈妈的生活有了起色，或许我们在一起，过的会更开心一点。
我再也不想回到爸爸的身边去了。
可是就在我走出医院没多远，就看见一对母女在便利店门口吃方便面。
一瞬间我想起了前世我和妈妈吃一碗方便面的场景。
我迟疑地收回了脚步。
妈妈现在的情况，养活自己差不多。
要是再加上我的学费和生活费，还指不定会活成什么样。
就在我犹豫的瞬间，身后已经有人追了上来。
爸爸看见我，嘲讽道：“哟，我以为真的跑了呢，原来只是做做样子啊！”
“我跟你说的话，你好好想想，你要是听爸爸的，明年保证你能回去继续读书，你要是不听，可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我直直地回头看着爸爸的眼睛。
“爸，你真的敢让我照顾阿姨这一胎吗？”
10
爸爸听懂了我的话。
当即暴怒。
随手拿起地上的砖块就往我头上砸去。
“你翅膀硬了，竟然敢这样顶撞我！”
“老子今天就打死你！”
我的头上狠狠地挨了两下，很快就有温热的液体顺着眉骨流下来。
手臂上，背上，腿上……
我被打的躺在地上哀嚎，可路过的人却始终没有停下来帮忙的。
最后还是匆匆追出来的老师拦住了爸爸。
“你再这样我可要报警了！”
爸爸啐了一口。
“报警？老子管女儿，谁都管不着！这是老子的家务事！”
我有些讥讽地看着一旁的杨静。
“你最好看明白，他今天可以打我，明天就可以打你！”
“你以为他是什么富二代贵公子是吧？其实他就是个吃绝户的！当初靠着妈妈的支持才有了今天，转身却出轨跟你生孩子，这样的人，你指望他骨子里能是什么好人？”
“你往后看吧，总有一天，这些也会轮到你！”
爸爸听了我的话更气愤，上前还想要继续打我。
这时候，宋一赶了来。
“住手！”
爸爸轻蔑道：“你谁啊？我凭什么听你的？”
杨静低声道：“他是宋家的孩子……”
爸爸有些错愕，想不到我竟然会跟宋家的孩子认识。
其实何止认识，就连今天去老师那里演戏，忽悠老师来医院的，也是宋一。
本以为这样可以道德绑架爸爸，让自己能顺利度过最后这一段高中时光。
可是没想到杨静却怀孕了……
“你涉嫌虐待未成年人，我已经报警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
爸爸本来以为不过是小孩子胡说，却没想到警车马上就赶到。
不由分说地就要带他走。
“我是谁你们知道吗，我跟你们领导是朋友！我们吃过饭！”
不说还好，他越这么说，别人越要公事公办。
杨静也惊呆了。
“秦语，他毕竟是你爸爸，你怎么能这么做！”
其实我没想到警察会抓走他。
后来我才知道，是宋一要求家里出面施压，警察局这才不得不认真对待这件事。
没有任何人敢出面求情，都知道爸爸得罪的是宋家。
想不到爸爸这次进去，就一直没能再出来。
后来更是被判处两年有期徒刑。
公司一团糟，有元老提出要妈妈回去主持大局。
本以为杨静会反对，谁知道她竟然保持沉默。
妈妈就这样进入了另一个职场。
“妈妈你紧张吗？”我问。
妈妈只是微微一笑。
其实从小耳濡目染，经商之道她学了不少，只不过是没有机会实践。
如今有了。
后来妈妈把我接回了身边。
那天是杨静开车送我去的。
她的肚子已经有点凸出了。
“其实你那天说的话，让我有点后怕。”
“我一直以为他是不得志的翩翩佳公子，一直想通过自己的手段去争取他所有的爱，你的那些话让我看明白了他的丑陋本质，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一下子，我觉得我不爱他了。”
“以后你跟你妈妈一起好好生活吧。”
我没有问她的打算。
对于一个破坏了我的家庭的人，我始终做不到原谅。
妈妈却说：“她跟你想的不一样，以后你年纪大了，会明白妈妈的话。”
后来杨静变卖了自己名下的财产，带着几个孩子去了国外生活。
我再也不知道他们的消息。
爸爸出来后想要回公司，可是公司已经没有他的一席之地了。
妈妈给了他一笔钱让他离开。
他跪在那里求妈妈原谅。
“我是一时意乱情迷，我爱的人是你啊！”
可妈妈却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叫保安轰出去了。
“感情的事，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要不然他觉得出轨成本太低，你以后还有痛苦的时候。”
我牢牢地记住了妈妈的话。
多年以后再遇到宋一，我又一次感谢了他。
“想不到只是因为一件小事，就完成了我计划的复仇大计！命运真是巧妙！”
说完，我们相视一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