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男人的突然插手，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水面投下一块巨石，让摊位前原本微妙平衡的气氛瞬间紧绷起来。
那干瘦老头眯着的眼睛终于睁开了一条缝，浑浊的眼珠在陆青辰和那胖男人之间转了转，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与了然。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鬼市的规矩，价高者得。两位，请便。”他乐得坐山观虎斗，无论谁赢，他都是获利者。
陆青辰心念电转。他不想节外生枝，尤其是在这龙蛇混杂的鬼市，暴露实力或引起冲突都绝非明智之举。但这块碎片上残留的纯净灵力印记以及它可能关联的“镇龙玺”线索，都显得至关重要，不容有失。他压下心头的不耐，保持面色平静，开口道：“六万。”语气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十万！”那被称为刘胖子的男人几乎是在陆青辰话音落下的瞬间就吼出了新价格，他肥胖的脸上堆着志在必得的狞笑，用小指粗的金链子随着他夸张的动作晃动着，挑衅地瞪着陆青辰。“小子，跟老子抢东西？也不打听打听这片地盘谁说了算！”他显然不完全是蠢货，或许是从陆青辰和云知意不同于常人的气质，或许是从老头微妙的态度里，也嗅到了这碎片的不寻常。
这里的动静立刻吸引了周围人群的注意。原本在各摊位前低声交易的人们纷纷投来目光，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
“是刘扒皮！这家伙又看上谁的好东西了？” “啧，仗着他姐夫是管这片地下秩序的‘管事’，专干这种强买强卖的勾当。” “那对年轻人面生得很，怕是要吃亏……” “那女伴气质好冷，不像一般人……” “不像一般人又怎样？强龙不压地头蛇，在鬼市坏了规矩，巡夜人来了也占不到理。”
人群的议论声中，云知意悄然上前半步，站到了陆青辰身侧。她周身那清冷的气息陡然变得锐利起来，仿佛千年寒冰骤然裂开缝隙，泄出一丝冻彻骨髓的剑意。她没有说话，但那双隐藏在平光镜后的眸子，已冷冷地锁定了刘胖子以及他身后那两名保镖。
那两名保镖显然也是经历过场面的人，瞬间感受到了实质般的威胁，肌肉绷紧，立刻上前一步，完全挡住了刘胖子，一只手已然摸向了后腰鼓起的位置，眼神凶狠地盯住云知意，气氛瞬间剑拔弩张，仿佛下一秒就要见血。
陆青辰却在此刻轻轻按住了云知意的小臂，入手微凉而柔韧。他微微摇头，目光依旧看着摊主，低声道：“别冲动，鬼市有鬼市的法则，动手我们就理亏了。”
他不再理会那嚣张的刘胖子，而是转向那看似昏昏欲睡的老摊主。他的手指看似无意识地在摊位上那些锈蚀的金属件上轻轻敲击了几下，节奏奇特，似蕴含着某种古老的韵律。同时，他放缓了语速，开口道：“老先生，做生意除了价高者得，也讲个先来后到的缘分。更何况，有些东西，‘水土’不服，若是强求，只怕非但无福消受，反而容易引火烧身，滋生‘病患’啊。”
他这话用了行内的暗语，“水土”暗指这碎片与地脉龙气相关，“病患”则直指强夺可能带来的反噬或灾祸。这既是点明自己识货，也是给对方一个台阶和警告。
老头闻言，耷拉的眼皮猛地掀开，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而过，他再次上下仔细打量了陆青辰一番，目光尤其在他那稳定如磐石的手指和深邃平静的眼神上停留了一瞬，又飞快地瞥了一眼他身后那位气息瞬间能变得如此危险的女子。他脸上的贪婪和狡黠慢慢收敛，似乎在心里飞快地权衡着什么。
几秒之后，他干咳一声，竟转头对那还在叫嚣的刘胖子说道：“刘老板，对不住了。江湖规矩，也有先来后到一说。这位先生先看上的，话也在了理上。这东西，与他有缘，归他了。”说完，他竟然不等刘胖子反应，直接从那堆零件里准确无误地拿起那块黑色碎片，一把塞进陆青辰手里，“六万，成交。现金还是扫码？”后一句问得极其自然，仿佛刚才的竞价从未发生。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刘胖子愣住了，随即整张胖脸涨成了猪肝色，勃然大怒：“老不死的！你他妈耍我玩呢？！你知道我是谁吗？信不信我让你明天就滚出鬼市，再也摆不了摊！”
老头此刻却像是换了个人，眼皮重新耷拉下去，慢条斯理地开始收拾自己的摊子，仿佛没听到刘胖子的威胁，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鬼市有鬼市的规矩，刘老板。老头子我不过是按规矩办事。你要是觉得不服，想坏这儿的规矩，自然有‘巡夜人’会来找你好好‘理论理论’。”
“巡夜人”三个字仿佛带有某种魔力，刘胖子脸上的怒容瞬间僵硬，嚣张气焰像是被针扎破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他眼神中闪过一丝明显的忌惮和恐惧，恶狠狠地瞪了陆青辰和那老头一眼，像是要把他们的样子刻在心里，最终从牙缝里挤出句：“好！好！你们给老子等着！这事儿没完！” 说罢，便带着两个同样面色不善的保镖，悻悻地推开人群走了。
陆青辰没有犹豫，立刻用手机完成了转账。老头听到收款提示音，头也没抬，只是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快速说了一句：“年轻人，好东西往往烫手。最近打听这类老物件的人，可不止刚才那个草包和你们。水浑着呢，好自为之。”
陆青辰心中猛地一凛：“老先生，还请明示，还有谁打听过？”
老头却像是瞬间耳背了，无论陆青辰再问什么，都只是摇头晃脑，专心致志地摆弄他那些破铜烂铁，再也不发一言。
知道问不出更多，陆青辰对老头点了点头，低声道了句“多谢”，便与云知意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默契地转身，身影很快融入鬼市熙攘的人群，几个转弯后便消失了踪迹。
回到停在僻静处的车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混乱。车内灯打开，陆青辰这才从口袋里拿出那块花了六万块买来的黑色金属碎片。
它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触手冰凉，上面的泥土已经在他手中蹭掉了一些，露出底下更为幽深的黑色材质，那微弱的能量波动似乎变得清晰了一点点。
“这上面的印记……”陆青辰指尖凝聚一丝微不可察的真炁，轻轻拂过碎片表面，眉头越皱越紧，“很新，残留不超过十二个时辰。手法非常高明，不是简单地探查，更像是一种……标记，或者某种触发式的灵引。像是在故意引导后来者去发现什么。”
他将碎片递给副驾上的云知意：“你看看，这灵力的性质。”
云知意接过碎片，并未直接用手接触，而是悬空其上方，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一缕精纯平和的清光流转，缓缓笼罩住碎片。她闭上双眼，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仔细感应着。
片刻后，她睁开眼，冰蓝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罕见的疑惑与凝重：“确是正宗玄门法力，根基纯正，非邪魔外道。其性中正平和，偏重于‘感应’与‘守护’一脉。但……奇怪。”
“哪里奇怪？”
“这灵力的核心‘韵味’，我似乎在哪里感知过，有一丝极淡的熟悉感，像是……龙虎山某个分支流派的敛息术，但又有所不同，更加……古老，甚至带着一点……空灵神道的痕迹？似是而非，难以捉摸。”云知意的语气带着不确定，这对感知敏锐的她来说颇为罕见。
陆青辰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方向盘：“摊主说还有别人打听……看来除了影浊和异人局，确实还有第四方，甚至可能更多方的势力，在暗中寻找这些失落的神器碎片。而这枚碎片，究竟是意外流出的线索，还是某个未知对手，故意抛出来引人上钩的诱饵？”
新的迷雾，随着这块碎片的出现，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变得更加浓重和扑朔迷离。车子缓缓启动，驶离了这片被阴影笼罩的废弃市场，而前方的路，似乎也隐藏在了更深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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