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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我的声音,在奢华而空旷的包厢里,激起一层微不可闻的回音。

“和我预想的,一模一样。”

我说出这句话时,目光没有丝毫闪躲,直直地迎上傅竟深那双探究的眼眸。我在他的瞳孔深处,看到了自己那张苍白、瘦削,却又带着一种决绝狠厉的脸。

我在赌。

赌他看不穿我这具皮囊之下,那颗早已被惊涛骇浪搅得天翻地覆的心。

傅竟深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足足有十秒钟。那是一种极其锐利的审视,仿佛要剥开我所有的伪装,看清我灵魂最深处的秘密。我能感觉到他强大的气场,像一张无形的网,从四面八方将我笼罩,压迫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的掌心,早已被冷汗浸湿,那枚夜莺钥匙的轮廓,被我死死地烙印在掌纹之中。

就在我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他眼中的锐利,却忽然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怜悯的温和。

“辛苦了。”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背负着这样的秘密这么多年,一定很难熬吧。”

他相信了。

或者说,他选择相信我所表现出来的样子。

我心中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悄然松动了半分。我顺着他搭好的台阶,垂下眼睑,用一种混合着悲怆与疲惫的语气,轻轻地“嗯”了一声。

眼泪,恰到好处地,从我眼角滑落。

这一次,不是伪装。

而是劫后余生的,真实的恐惧。

傅竟深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将我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他抬起手,用他那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地,拭去了我脸颊上的那滴泪。

他的动作很轻,很柔,像情人间的呢喃。

但我却只觉得,那触碰到我皮肤的指尖,带着一种冰冷的、毒蛇般的寒意,让我浑身上下的汗毛,都根根倒竖。

母亲的话,赵四爷的话,像警钟一样,在我脑海中疯狂地鸣响。

【包裹着蜜糖的砒霜。】

我强忍住想要后退的冲动,任由他用那种亲昵而危险的姿态,触碰着我。我甚至逼迫自己,抬起那双蓄满泪水的眼睛,用一种全然信赖和依赖的目光,看着他。

“傅先生,”我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和脆弱,“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我将这个问题,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递到了他的手上。

我想看看,他会如何引导我,这个他眼中,刚刚确认了杀母仇人,满心只剩下复仇的“棋子”。

是会怂恿我立刻冲到顾卫东面前,来一场玉石俱焚的爆发?还是会为我布下一个更精妙、更隐蔽的局?

他的选择,将直接暴露他真正的目的。

傅竟深收回了手,转身,为我倒了一杯温水,递到我面前。

“先冷静下来。”他看着我,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顾卫东在顾氏根基深厚,盘根错节。你现在这样情绪激动地冲过去,无异于以卵击石。不但报不了仇,反而会把自己,彻底搭进去。”

他的话,听起来是那么的理智,那么的……为我着想。

如果我不知道真相,我一定会对他感激涕零,将他视作黑暗中唯一的光,唯一的依靠。

但现在,我只觉得,他这份冷静的背后,隐藏着一种更加可怕的算计。

他在……控制节奏。

他不想让我这颗棋子,过早地脱离他的掌控,去 做一些他计划之外的事情。

“可是我……”我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个复仇者应有的急切和不甘,“我等不了!我一分一秒都等不了!只要一想到我母亲……”

我的话,被一阵剧烈的哽咽打断。我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将一个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女儿,演绎得淋漓尽致。

“我理解你的心情。”傅竟深将手,轻轻地搭在了我的肩膀上,那掌心传来的温度,却让我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但复仇,不是一腔孤勇。它需要最精密的计划,和最致命的一击。”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顾卫东是主谋,但柳晚晴,就是他安插在顾家,最锋利的一把刀。这么多年,她利用顾氏的资源,在外面开了不少见不得光的公司,其中最大的一家,叫‘晴海贸易’,专门帮顾氏做一些……灰色的账目。”

晴海贸易!

我的心,猛地一沉。

这是我早就知道的,柳晚晴的死穴!是我准备留到最后,用来将她彻底钉死的王牌!

傅竟深,他竟然也知道!而且,他知道得,远比我更详细!

这个男人,究竟在我身上,在我母亲的案子上,在我整个顾家,布下了多大的一张网?

“你的意思是……”我抬起头,用通红的眼睛看着他,故作不解地问道。

“先剪其羽翼,再断其臂膀。”傅竟深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柳晚晴,就是顾卫东最脆弱的羽翼。扳倒她,不仅能让顾卫东元气大伤,更能让你,在顾氏内部,彻底站稳脚跟。到那时,你才有足够的资本,去和他进行最后的决战。”

好一个“先剪其羽翼”。

他说得是那么的冠冕堂皇,那么的无懈可击。

他将一份扳倒柳晚晴的“攻略”,作为一份“蜜糖”,主动地喂到了我的嘴边。

而这份攻略,恰好是我最需要的。有了它,我可以名正言顺地,在顾氏内部掀起一场风暴,清洗掉所有继母的势力。

但同时,我也会因为执行这个计划,而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与柳晚晴的缠斗之中,再也无暇去深究那份报告的真伪,更不会有时间,去思考他傅竟深在这盘棋里,真正的角色。

他用一个看似巨大的帮助,巧妙地,将我的注意力,从“寻找真相”,转移到了“公司内斗”之上。

这,就是他喂给我的,那颗包裹着蜜糖的砒霜。

我看着他,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脸上,却缓缓地,露出了一个夹杂着仇恨与决心的,凄厉的笑容。

“好。”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就按您说的办。”

“很好。”傅竟深似乎对我的“上道”,感到非常满意。他收回了手,重新恢复了那副运筹帷幄的从容,“关于‘晴海贸易’的资料,下船后,周助会送到你手上。现在,你需要做的,是平复心情,然后,像个没事人一样,走出这个房间。”

他看着我,一字一顿地强调道:“记住,在顾卫东倒台之前,你还是他顾家的女儿。这张身份牌,是你最好的护身符。”

我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都死死地压回了心底。

我走到镜子前,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头发和哭花的妆容。镜子里的那个女人,眼神空洞,脸色惨白,像一朵即将凋零的玫瑰。

很好,这正是我需要的样子。

当我挽着傅竟深的手臂,重新走出包厢时,拍卖会已经结束了。宾客们三三两两地,正准备前往下层的宴会厅,参加最后的假面舞会。

没有人注意到,在那个小小的贵宾包厢里,刚刚完成了一场价值一亿五千万美金的交易,和一个足以颠覆整个顾氏集团的阴谋。

“去甲板上吹吹风吧。”傅竟深低声对我说道,“你需要呼吸一点新鲜空气。”

我没有拒绝。

我们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了邮轮顶层的露天甲板。

夜晚的海风,带着咸湿而冰冷的气息,迎面扑来,吹得我裙摆翻飞,也让我那颗因为过度算计而发热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甲板上空无一人,只有远处城市的灯火,在海的尽头,连成一片模糊而璀璨的光带。

我走到船舷边,双手撑着冰冷的栏杆,眺望着那片深不见底的,漆黑的海洋。

这一刻,我感觉自己,就像这艘行驶在茫茫大海上的邮轮,四面楚歌,前路未卜。唯一的航标,就是那把被我死死攥在手心里的,夜莺的钥匙。

“后悔吗?”

傅竟深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后悔什么?”我没有回头。

“后悔……知道了真相。”

“不后悔。”我摇了摇头,声音被海风吹得有些破碎,“真相再残忍,也比活在谎言里,要好得多。”

我说的是真话。

只不过,我的“真相”,和傅竟深以为的那个“真相”,早已不是同一个东西。

就在这时,一个阴冷的声音,忽然从我们身后不远处传来。

“好一个‘真相’!顾曼昔,你真是我的好女儿!”

我猛地回过头。

只见顾卫东,正独自一人,站在通往甲板的门口。他没有带任何保镖,那张平日里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阴鸷与怒火。他的目光,像两把淬毒的利剑,死死地钉在我的身上。

在他身后不远处,沈鸿远和沈言父子,也正用一种看好戏的表情,望着我们。

看来,他们是一路跟着我们上来的。

“父亲。”我冷冷地开口,脸上,适时地浮现出那份早已准备好的,混杂着憎恨与厌恶的表情。

“我不是你父亲!”顾卫东低吼道,他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那眼神,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我顾卫东,没有你这种吃里扒外、联合外人来算计自己父亲的女儿!”

他的愤怒,不似作伪。

我心中冷笑。他大概是气急败坏了,气我竟然能搭上傅竟深,气我竟然敢当着所有人的面,去揭他那块他最想掩盖的遮羞布。

“我算计你?”我迎着他那能杀人的目光,不退反进,也向前走了一步,“顾卫东,你敢摸着自己的良心说,当年我母亲的死,真的只是一场意外吗?!”

我将“意外”两个字,咬得极重。

顾卫东的脚步,猛地一顿。他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连我都看不懂的,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震惊,有愤怒,甚至还有一丝……慌乱?

“你……都知道了什么?”他死死地盯着我,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知道了所有我该知道的。”我看着他,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我知道了,那份报告里,写的每一个字!”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他那根紧绷的神经。

“胡说八道!”他厉声喝道,“那份报告……你根本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你被骗了!”

“我被骗了?”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流了出来,“是啊,我被骗了!我被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骗了整整二十一年!顾卫东,我真为我母亲感到不值!”

“你……”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指着我的手,都在剧烈地颤抖。

“从今天起,”我止住笑,一字一顿地,对他,也对旁边那两个看戏的人,宣布道,“我顾曼昔,与你顾卫东,恩断义绝!顾家,我迟早会回去。但我回去的那一天,就是把你,从那个董事长的位置上,亲手拉下来的那一天!”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甲板上,回荡着,带着一种不死不休的决绝。

顾卫东被我这番话,气得浑身发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我,则不再看他一眼,转身,走到了傅竟深的身边。

“傅先生,我们走吧。”我抬起头,看着他,那双含泪的眼睛里,写满了破碎的脆弱和无声的依赖,“这里,太脏了。”

傅竟深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了我那因为海风而冰冷的肩膀上。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便揽着我,转身,从顾卫东的身边,擦肩而过。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和顾卫东说一句话。但那种无声的、居高临下的蔑视,远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杀伤力。

在我与顾卫东错身而过的那一刹那,我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

“杀人凶手。”

我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身体,猛地一僵。

我没有回头,任由傅竟深拥着我,一步一步,离开了这片充满了硝烟的战场。

我知道,从我说出那句话开始,这场戏,才算是真正地拉开了帷幕。

而我,不再是那个等待复仇的猎物。

我是执棋的棋手,也是……最危险的猎人。

真正的狩猎,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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