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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5.

所有人都僵在原地,看向门口。

只见一名身着绛紫色宫服的内侍手持明黄懿旨快步而来,身后跟着两队羽林卫,铠甲在阳光下泛着森冷的光。

顾行知的手还死死攥着我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内侍扫视一圈,目光在我被攥红的手腕上停留片刻,随即展开懿旨高声宣读:

“奉皇后懿旨:查李氏青梧与顾行知婚约一事,其中多有误会未明。今特准解除婚约,此后各自婚配,两不相干。钦此。”

听明白皇后懿旨之后,庭院里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众人各怀心思,有看笑话的,有欣喜的,自然也有不高兴的。

尤其是顾行知的身体猛地晃了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我:“阿梧,你做了什么?”

我没有理他,只是甩开他的手。

内侍这时候朝着我走过来,将懿旨恭敬递到我手中,低声道:“姑娘放心,皇后娘娘说了,此事自有她为您做主。”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顾行知,又说道:“娘娘还特意嘱咐,让您即刻离京,车马已在后门备好,任何人不可阻拦。”

我正要接过懿旨,顾行知却突然发疯般将我往后一拽:“不行!”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状似疯魔道:“阿梧不能走!”

“我说了,李青梧不能走,她是我的妻子!我们是过了官府明路的,谁都不能拆散我们!”

内侍眯起眼睛:“顾大人是要抗旨?”

“松手。”

我冷冷道,试图挣脱他的钳制。

顾行知却充耳不闻,眼中布满血丝:“青梧,你别走,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与沈绾绾的事情,全是权宜之计……”

“行知哥哥!”

沈绾绾刚被下人扶稳,就带着哭腔扑过来,发髻散乱,珠钗摇摇欲坠:

“她都铁了心要走了!你看她这绝情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顾念旧情?你又何苦留她?倒不如……倒不如成全了她,也成全我们啊!”

沈父沈母紧随其后,一左一右将沈绾绾护在中间,沈母还不忘拍着女儿的背安抚,看向我的眼神带着几分怨怼:

“是啊行知,绾绾说得在理。强扭的瓜不甜,李青梧既已做了决定,你又何必强求呢?”

“强求?”

顾行知猛地转头,目光像淬了冰,扫过沈家三人时骤然凌厉,吓得沈绾绾下意识往母亲怀里缩了缩。

沈父连忙打圆场,脸上堆着笑,语气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劝诫:

“贤侄,不是强求,是顺从天意!你看这多好?皇后懿旨都下了,你与绾绾的婚事本就名正言顺,如今青梧姑娘也……也另有安排,这不正是皆大欢喜吗?大家都能称心如意,多好。”

“皆大欢喜?”顾行知突然低笑出声,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竟带了几分癫狂的意味:“你们都称心如意了,那我呢?”

“什么你啊我啊的,我们两家人以后就是一家人,大家都能称心如意。”

顾父笑着开口道。

“呵!”

顾行知冷笑一声,猛地转向自己的父母,原本攥着我手腕的手骤然松开,转而指向他们,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一家人?那五年前我触怒圣上,被贬去岭南瘴气之地,你们谁来看过我?啊?哪怕遣个小厮送句关心?”

顾母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行知,那时……那时情势危急,我们也是为了顾全大局……”

“顾全大局?”顾行知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颤抖,“我在岭南水土不服,高烧烧到不省人事,躺在冰冷的木板床上,连口热水都喝不上的时候,你们在哪里?我差点死在那个冬天,你们知不知道?!”

他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翻涌着滔天的委屈与愤怒:

“可我的好父亲,好母亲,连一封家书都吝于施舍!你们忙着清点我房里的东西,忙着对外宣称与我断绝关系,忙着撇清所有干系,那副迫不及待的样子,我到死都忘不了!”

顾父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的鼻子怒斥:“逆子!你……你怎能如此曲解父母心意!我们那是……”

“那是什么?”

顾行知厉声打断,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是怕我牵连了顾家?还是早就觉得我是个累赘,正好借机丢弃?”

他深吸一口气,眼底的火焰渐渐熄灭,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寒凉:“既然五年前你们就已不要我这个儿子,如今又何必假惺惺地来管我的事?我的婚事,我的死活,与你们何干?”

话音落地,满院俱静。

6.

沈绾绾哭得浑身发颤,指甲深深掐进顾行知的衣袖里,泪水打湿了他衣襟上的团纹刺绣:

“那我呢?行知哥哥,我与你青梅竹马十六年啊!从总角之交到豆蔻年华,我盼着嫁给你盼了整整十年,难道这十六年的情分,还比不上她陪你的这五年吗?”

顾行知猛地抽回衣袖,力道之大让她踉跄着后退半步。

他看着她的眼神冷得像淬了冰,一字一句都带着寒意:“当然比不上!”

“你爱的从来不是我顾行知这个人,是顾家二公子的身份,是我将来可能承袭的爵位,是能让你做上诰命夫人的前程!你要的从来都是这些浮名虚利,一旦我失了势,你便会毫不犹豫地弃我而去,就像五年前那样。”

他忽然低笑一声,眼底翻涌着嘲讽:“那年我刚被贬去岭南,你转头就托媒人去了吏部尚书家说亲,这事你当我真不知道?你只知道共富贵,哪里懂什么同患难?”

沈绾绾脸色惨白如纸,拼命摇头:“不是的!我没有……”

“没有?”顾行知陡然提高声音,目光像刀子般剜着她,“那三年前派去岭南杀我的那几个黑衣人,是谁的手笔?”

沈绾绾的脸“唰”地褪尽血色,嘴唇哆嗦着发不出声。

“你怕我活着回来,怕我这个‘前未婚夫’碍了你的好事,怕我搅黄你与沈家的婚事,”顾行知步步紧逼,每走一步都带着压人的气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想让我死在岭南永绝后患,是不是?”

“顾行知!”沈父上前一步将女儿护在身后,脸色铁青地怒喝,“你休要在此血口喷人!绾绾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怎会做出这等事!”

“是不是血口喷人,你们心里比谁都清楚。”

顾行知扫过沈家三人,眼神冷得像寒冬的冰潭:“我今日把话撂在这里,看好你们的女儿。若她再敢动什么歪心思,再做出半分不合我心意的事,我顾行知就是拼着前程尽毁,也要与你们沈家鱼死网破,谁都别想好过!”

沈绾绾瘫坐在地上,泪水糊了满脸,声音嘶哑地问:“那……那你对我,就当真没有一丁点情分吗?若是没有,成婚那日我跑出府去,你为何还要追出来?你为何还要管我的死活?”

“情分?”

顾行知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里裹着刺骨的凉:“从你派人去岭南的那一刻起,就半点不剩了。”

他看着她眼中残存的希冀一点点碎裂,语气平淡得近乎残忍:“至于那日为何追你,不过是因为沈家门楣高,我在朝中根基未稳,还需要借重沈家的势力。就算不能结亲,也断不能为这点事与你们撕破脸,平白树个强敌。”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掠过她,落在我身上时,染上了浓重的悔意:“可现在看来,这是我这辈子做过最错的决定。若能重来一次……我绝不会选这条路。”

7.

“姑娘,该走了。”

内侍适时地上前一步。

我回过神来,转身便跟着内侍向门口走去。

“青梧!别走……求你……”

身后传来顾行知撕心裂肺的喊声。

我没有回头。

阳光透过院墙上的藤蔓,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我决然的走出去,割舍掉我和顾行知这五年来的所有恩恩怨怨。

马车早已等候多时。

当我掀开车帘时,听见内侍低声说:“娘娘安排您回去,这里是傍身的钱财田产,算是报答姑娘的救命之恩。”

我轻轻颔首,接过那方锦盒。

马车缓缓驶离京城,将那些纷扰尽数抛在身后。

回到家乡后,我在城郊置办了一处清净的小院。

每日晨起,便去养母的坟前清扫落叶,摆上她最爱的野山菊。

渐渐地,我习惯了这样平静的日子,没有算计,没有争吵,只有风吹过竹林时沙沙的声响。

顾行知曾来过几次。

第一次是在深秋,我透过窗棂看见他站在院外的梧桐树下,一身素袍,肩上落满了枯叶。

我没有开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身影在暮色中渐渐模糊。

后来他又来过几次,有时带着新摘的杏花,有时只是远远地站着。

我始终没有相见。

直到一个春雨绵绵的午后,我正在院中煮茶,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抬头便看见沈绾绾手持匕首冲了进来,她的发髻散乱,眼中布满血丝。

“都是你!行知哥哥不要我了,都是因为你!”

她尖叫着,拿着匕首就要朝我捅过来,似乎我死了,她就可以得偿所愿了。

我还未来得及反应,另一道身影便从门外闪入,一把扣住沈绾绾的手腕。

顾行知的脸在雨幕中显得格外苍白,他夺下匕首,将沈绾绾推给随后赶来的侍卫。

“没事了。”他转向我,眼神里满是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我放下茶盏,平静地看着他:“顾大人,您和沈小姐的事,请不要牵连到我。”

他的身形晃了晃,像是被人当胸捅了一刀:“……好。”

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我保证,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你。”

那日后,我果真再未见过他们。

8.

时光如流水,转眼又过了数月。

我在城西开了间小小的绣坊,凭着从前跟养母学的手艺,渐渐有了些名气。

每日清晨,我总要先给养母坟前换上新鲜的山茶花,再去铺子里穿针引线。

日子虽不富裕,却踏实安稳。

立冬那日,一个风尘仆仆的小厮敲开了我的院门。

他递来一个沉甸甸的包袱,说是京城有人托他带来的。

我解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码着银锭,却没有只言片语。

“是谁让你送来的?”我问。

小厮摇摇头:“贵人只说,让姑娘好好过日子,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您了。”

说完便匆匆离去,像是怕我追问。

我将银子收在箱底,继续过着平淡的日子。

直到来年开春,城里突然传开一个骇人的消息。

沈家满门被灭,顾家也被牵连流放。

茶肆里的说书人讲得绘声绘色,说是沈家得罪了人,被人报复,全家都被杀了;也有人说是沈家和顾家因为利益冲突相争,两家都没有得到好下场。

我低头绣着手中的帕子。

那些曾经轰轰烈烈的爱恨情仇,如今听来,竟像是上辈子的事。

傍晚关铺时,我发现门前放着一枝新折的山茶,花瓣上还带着晨露。

我抬头四望,长街上只有几个匆匆归家的行人。

将花枝插在养母坟前后,我望着天边的晚霞想,明日该去进些新丝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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