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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一、新岁新苗

清明刚过,青莲峰的晨雾还带着水汽,菜畦里已响起“沙沙”的翻土声。小桃蹲在新开辟的田垄边,手里攥着把比她手掌还宽的木锄,正学着晚晚的样子给刚出苗的黄瓜松根。露水打湿了她的布鞋,裤脚沾着泥点,却丝毫没影响她的专注——每锄一下,都要歪着头看半天,生怕碰断了那些嫩得能掐出水的绿芽。

“要顺着根须的方向刨,像给小望叔叔梳头发那样轻。”晚晚提着竹篮从桃林走来,篮里装着刚摘的桃花,花瓣上的露水顺着篮沿滴落,在青石板上洇出小小的湿痕。她如今已是三十出头的模样,眉眼间依稀有凌清雪的温润,只是眼角多了些因常年劳作留下的细纹,笑起来时像桃枝上的纹路,藏着岁月的暖。

小桃停下锄头,指着土里钻出的三瓣嫩芽:“娘亲,这是不是你说的‘三月茵陈’?阿公说它能治风寒。”

“正是呢。”晚晚蹲下身,指尖轻轻拨开嫩芽周围的土块,“等长高些就摘下来晒干,给太爷爷泡茶喝。”她忽然想起自己十岁那年,也是这样蹲在菜畦里,听凌清雪讲每种草药的性子,那时阿青总在旁边打趣,说她认药比认菜还认真。

不远处的葡萄架下,念安正给新搭的竹棚绑麻绳。他比年轻时更显沉稳,鬓角竟也添了些白发,干活时脊背挺得笔直,像青莲峰上那棵最老的桃树。阿芷坐在石凳上,手里纳着鞋底,时不时抬头叮嘱:“左边的竹竿再扎牢些,去年的暴雨把棚子冲塌过,可不能再让黄瓜藤受委屈。”

“知道了,比阿娘还念叨。”念安笑着回头,眼里的温柔却藏不住。他手里的麻绳结打得又快又稳,那是当年刘云鹤教他的法子,说“绳结要像人心,得拧得紧实才靠得住”。如今他教弟子们绑棚子时,总爱把这话再讲一遍,看着年轻人笨手笨脚的样子,就想起自己当年把麻绳缠成一团乱麻,被刘云鹤敲着脑袋笑“连根绳都治不住,还想治地”。

竹舍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凌清雪扶着阿青走出来。阿青的背比去年更驼了些,走路时需要拄着根桃木拐杖——那是小望特意为他做的,杖头刻着个小小的菜畦,里面种着三棵苗,分别代表晚晚、念安和小望。凌清雪的头发已大半花白,却依旧梳得整齐,用根简单的木簪绾着,簪尾坠着颗红豆,是当年守岁时给小望的那颗,后来小望长大了,又还给了她,说“阿婆戴着好看”。

“小桃的黄瓜苗长得怎么样?”阿青的声音有些沙哑,却透着笑意。他走到田垄边,拐杖轻轻点了点土:“比晚晚当年种的整齐,这孩子有耐心。”

小桃立刻仰起脸,眼睛亮得像晨露:“太爷爷,我能种出比南瓜还大的黄瓜吗?”

“能啊。”阿青蹲下身,掌心抚过她的头顶,“只要你像照顾小弟弟一样,天天来看它,给它说话,它就会长得怪乖的。”

凌清雪笑着递过杯温水:“别蹲太久,你膝盖受不了。”她看向菜畦深处,那里新栽了片桃树苗,是小望从西境带回来的品种,据说能结出红心的桃子,“小望说下个月带北境的弟子来学嫁接,你可得好好教他们。”

“放心,”阿青接过水杯,指尖触到杯壁的温热,“当年沈长风那小子比他们还笨,不也学会了?”

正说着,远处传来马蹄声。念安抬头望去,只见小望骑着匹枣红马奔来,身后跟着几个背着药箱的弟子。他如今已是二十多岁的青年,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长衫,腰间挂着个药篓,里面装着刚采的黄芩,是给刘云鹤备的。

“阿爹,阿娘,太爷爷,太奶奶!”小望翻身下马,药篓往地上一放,就跑去抱小桃,“听说小桃种了新黄瓜?快带叔叔去看看!”

小桃拉着他往田垄跑,声音脆生生的:“叔叔你看,它有三瓣叶子呢!”

晚晚看着他们的背影,对念安道:“这孩子越来越像你年轻时,整天不着家,就知道跑山林。”

“行医嘛,总得跑得多些。”念安笑着擦了擦汗,“他说北境有户人家的孩子得了怪病,用了我们种的艾草煮水,竟然好了,非要去看看是什么缘故。”

凌清雪往灶房走,准备烧些米汤:“让他去吧,当年阿青不也总说,行医和种菜一样,都得亲自动手才知道门道。”灶台上的陶罐里,新腌的香椿芽泛着油光,让她想起三十年前,阿青第一次给她炒香椿炒蛋,盐放多了,两人却吃得津津有味,说“这是烟火气的味道”。

二、桃林问诊

小满时节,青莲峰的桃林已成了片绿海。新栽的桃树苗长到了齐腰高,枝叶间藏着小小的青桃,像缀了满树的翡翠。小望带着北境的弟子在林间搭了个竹棚,里面摆着张木桌,放着药碾子和晒药的竹匾,成了个临时的问诊处。

“张婶,您这咳嗽是受了风寒,用桃叶煮水喝,加两颗冰糖,喝三天就好了。”小望给位农妇递过包药,里面是晒干的桃叶和紫苏,“别总想着喝汤药,这些草木比药汤温和,适合你这老毛病。”

农妇接过药,感激地塞给他几个刚蒸的槐花糕:“多亏了你太爷爷当年教我们种紫苏,不然这病哪能这么容易好。”

竹棚边,北境的弟子们正围着阿青学认草药。他指着棵开着小白花的植物:“这是翻白草,根能治腹泻,叶子可以喂兔子,浑身都是宝。你们北境冷,种的时候要多盖些稻草,就像给孩子盖被子。”

个高个弟子忽然问:“太爷爷,为什么青莲峰的草木总比别处长得好?”

阿青笑了,拐杖轻轻点了点地:“因为我们把它们当亲人,你对它好,它就对你好,就这么简单。”

晚晚提着竹篮来送点心,里面是刚蒸的桃花糕,粉白的糕体上印着片桃叶,是小桃用模子压的。她给每个弟子递了块:“尝尝,用今年的新桃汁做的,甜着呢。”

弟子们吃得香甜,其中个小姑娘忽然问:“晚晚前辈,您当年为什么愿意教我们西境人种菜?不怕我们超过您吗?”

晚晚正给竹棚的柱子缠麻绳,闻言回过头,阳光落在她脸上,笑意温和:“菜不是用来比的,是用来吃的。你们种得好,就有更多人能吃饱饭,这不是很好吗?”她指着远处的桃林,“你看这些桃树,它们挤在一起,不也长得好好的?”

阿芷抱着刚缝好的婴儿襁褓走来,里面裹着个熟睡的男婴,是她和念安的小儿子,刚满百日,小名叫“桃生”。“小桃在菜畦里捉蝴蝶,让我来问问太爷爷,中午想吃什么。”她把孩子递给凌清雪,“太奶奶,您抱抱,这孩子刚睡着,可乖了。”

凌清雪接过桃生,动作轻柔得像托着片羽毛。小家伙的小手攥着拳头,指缝里还沾着点泥土,是刚才被小桃抱过的痕迹。她低头闻了闻,闻到股淡淡的奶香混着泥土的气息,忽然想起晚晚刚出生时,也是这样小,浑身皱巴巴的,如今却已能独当一面。

“问太爷爷想吃什么?”阿青正给弟子们示范切药,闻言笑道,“就吃晚晚做的油焖笋吧,当年刘云鹤总说,这道菜里有春天的味道。”

提到刘云鹤,众人都沉默了片刻。他去年冬天走了,走的时候很安详,手里还攥着片干枯的桃叶,是小桃给他的。遵照他的遗愿,念安把他葬在了桃林深处,说“这样他就能天天看着菜畦了”。

小望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拿着朵刚摘的蒲公英:“太爷爷,别难过,阿公肯定在天上看着我们呢,就像他以前总坐在桃树下那样。”他把蒲公英递给桃生,“等小弟弟长大了,我带他去阿公的坟前,告诉他我们种了多少菜,救了多少人。”

阿青点点头,眼角有些湿润:“是啊,他肯定看着呢。”他看向远处的菜畦,小桃正蹲在那里,给黄瓜苗搭架子,动作认真得像在完成什么大事,“你看小桃,多像他当年教我们练剑时的样子,专注得很。”

日头渐高,竹棚里的药香混着桃叶的清香,在风里弥漫。凌清雪抱着桃生,看着阿青给弟子们讲草药的性子,看着晚晚教小桃绑架子,看着念安和阿芷收拾问诊的器具,忽然觉得,所谓永恒,就是这样——一代人教一代人,就像桃林里的新苗,踩着老根的脚印,慢慢往上长,把绿意铺得更远。

三、夏雨润田

入夏后的第一场雨来得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打在桃树叶上,汇成水流顺着枝桠往下淌,在泥土里砸出小小的坑。晚晚和阿芷在抢收刚晒好的草药,把紫苏、薄荷一股脑往竹筐里装,动作快得像阵风。

“快把那筐黄芩搬进地窖!”晚晚的声音被雨声盖得有些模糊,她抓起块油布,往新搭的黄瓜棚上盖,“别让雨水把架子压塌了,小桃会哭的。”

阿芷抱着筐艾草往地窖跑,裤脚全湿透了,却笑着回头:“放心吧,念安在加固呢,他说这棚子比当年的葡萄架结实。”

地窖里,小桃正帮着小望整理药箱。北境来的弟子们挤在角落里,看着外面的雨幕,脸上带着新奇。“我们北境的雨都是冷的,你们这里的雨怎么暖暖的?”个圆脸弟子问。

小桃立刻指着墙角的陶缸:“因为我们的土地是热的呀!你看这缸里的腌菜,都是土地的味道。”她指着缸上刻的小兔子,“这是阿芷阿姨刻的,她说这样就不会忘了里面装的是胡萝卜。”

雨最大的时候,沈长风带着阿芷的弟弟阿树来了。他们披着蓑衣,蓑衣上的雨水顺着下摆往下滴,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阿树如今已是十六岁的少年,手里提着个陶罐,里面装着西境新酿的桃花酒,是特意给阿青送来的。

“沈伯伯!”晚晚迎出去,递过块干布,“这么大的雨,怎么还跑过来?”

“怕你们的菜畦被淹了,带了些西境的排水法子来。”沈长风擦了擦脸,鬓角的白发已快遮不住,“阿树说要学嫁接,非跟着来不可。”

阿树有些腼腆地挠挠头:“晚晚姐姐,我能看看你们的红心桃树苗吗?我娘说,等我学会了,就把它们种遍西境的山坡。”

“当然能。”晚晚拉着他往桃林走,雨水打湿了她的发,却挡不住眼里的笑,“太爷爷正教弟子们呢,你来得正好。”

桃林深处,阿青正站在雨里,给弟子们讲如何给桃树排水。他的拐杖插在泥里,当作标杆:“看到没?要顺着地势挖沟,让水往低处流,就像人受了委屈,得找个法子把气排出去,不然会憋坏的。”

小望撑着伞走过去,把伞往他头顶挪:“太爷爷,雨太大了,先回屋吧,等雨停了再教。”

“没事,”阿青摆摆手,声音里带着笑意,“这点雨算什么,当年移栽桃树时,比这大的雨我都淋过。”他看向阿树,“你是阿芷的弟弟?来,我教你怎么判断树根有没有积水,看这泥土的颜色……”

凌清雪站在廊下,看着雨幕里的身影,忽然想起四十多年前,也是这样的雨天,阿青为了抢救被淹的菜苗,在雨里忙了整整一夜,回来时浑身是泥,却举着棵保住的青菜,笑得像个孩子。那时她总骂他傻,现在才明白,有些傻气,是藏在骨子里的认真。

雨停时,夕阳从云隙里钻出来,给桃林镀上了层金辉。菜畦里的水洼映着天空的颜色,像撒了把碎银子。小桃和阿树在水洼里踩水,笑声惊起了躲在叶下的麻雀,扑棱棱地飞向彩虹,翅膀上沾着水珠,像串流动的光。

晚晚把晒好的草药重新摊开,念安在修补被风吹歪的竹棚,阿芷抱着桃生,在给弟子们分刚烤好的红薯。沈长风和阿青坐在廊下,喝着新酿的桃花酒,聊着西境的收成。

“今年西境的麦子收了八百石,够吃三年了。”沈长风的声音里满是感慨,“当年谁能想到,那片荒地能长出这么多粮食。”

“是人心齐。”阿青喝了口酒,酒液带着淡淡的桃香,“你看这雨,下得再大,只要我们一起挖沟排水,菜苗就不会死。”

凌清雪端来刚煮好的姜汤,给每个人都倒了碗:“快暖暖身子,别着凉。”她看着远处的彩虹,忽然道,“你们看,雨后的桃叶多绿,像被洗过一样。”

是啊,被雨洗过的草木,总会长得更精神。就像被岁月打磨过的人,心里的根,会扎得更深。

四、秋场赛艺

秋分这天,青莲峰办了场“秋场赛艺”。说是赛艺,其实更像场热闹的聚会——农户们带着新收的粮食来,修士们展示种的草药,孩子们则比赛谁种的南瓜最大,谁认识的草药最多,气氛比过年还热闹。

赛场上搭了个简易的台子,刘云鹤的画像被挂在正中央,画像里的他穿着件蓝布长衫,手里拿着根麦穗,笑得眉眼弯弯。晚晚站在台上,声音清亮:“今年的赛艺开始啦!第一项,比南瓜!”

立刻有农户抱着南瓜上台,个个都像小磨盘。其中最大的那个,是西境来的老农户种的,他颤巍巍地说:“这是用青莲峰的种子种的,比我家牛还重!”

众人都笑了,小桃却不服气,抱着个稍小些的南瓜跑上台:“太爷爷说,我的南瓜虽然小,但特别甜!”

阿青走上台,用刀把南瓜切开,果然,里面的瓜瓤金黄,籽少肉厚。他挖了块递给众人:“尝尝,这孩子天天给它唱歌,能不甜吗?”

第二项比草药。小望带着北境的弟子,摆开一溜药摊,有晒干的黄芩、连翘,还有新采的灵芝,个个品相极好。“这些都是用青莲峰的法子种的,”他拿起株党参,“北境的土冷,我们就用艾草铺底,给它保暖,长得比山里采的还壮。”

西境的阿树也不甘示弱,捧来盆开着紫花的植物:“这是从桃林边移来的忘忧草,在西境开得比这里还旺,村里的媳妇们都说,看着它就心里敞亮。”

最热闹的是孩子们的比赛。他们分成两队,一队学种菜,一队学认药,小桃当裁判,拿着根竹片,有模有样地打分。有个北境的小男孩把韭菜当成了野草,要拔掉,被小桃一把按住:“这是能吃的!你拔了,太奶奶会不高兴的!”

众人笑得更欢了,凌清雪看着这一幕,对阿青道:“像不像晚晚和念安小时候?”

“像,”阿青的眼里满是笑意,“比他们当年还热闹。”

中午开宴时,晒场上摆满了长桌,上面铺着新收的棉布,摆满了各色菜肴:西境的烤羊肉、北境的炖土豆、青莲峰的油焖笋和南瓜羹,还有沈长风酿的桃花酒,香气飘得满山谷都是。

沈长风端着酒杯,走到台中央:“当年我在这里输了比试,丢了修为,以为这辈子完了。是阿青先生让我明白,人这辈子,不是只有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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