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啪!”
我再也听不下去,一巴掌扇在她面上,止住了她接下来的话。
我逼近她,一字一顿:“许晴,你让我觉得恶心!”
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季辰又哭又闹,病房里的东西摔得稀碎。
许晴为了哄他,将我养父母留下的别墅许诺给了他,也没能让他开怀。
“我不信,晴晴你骗我,你就是还爱着傅言那个混蛋,你就是舍不得让他吃亏!”
季辰歇斯底里,指着许晴的肚子,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威胁道:“你要是执意还护着他,将来,我大不了带着孩子一起死!”
许晴又惊又怕,慌忙抱住他低声诱哄。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保姆打电话告诉我这些事的时候,我正在服用止痛药。
许是归期将至,肝区的疼痛越来越频繁。
我咽下药丸,胃里松快了几分。
感受着疼痛慢慢缓解,我挤出淡淡的笑意:“看吧,有的闹呢。”
季辰的性子,嚣张跋扈,占有欲极强,没得到的时候尚且能收敛几分,眼下得偿所愿更是原形毕露。
他这般折腾许晴,那个孩子能不能保住还是未知。
果然,没过几日许晴来寻我。
酒店的走廊下,她神色阴郁,短短时间内整个人瘦了一圈。
她瞧着我,眼底没有悲喜,开口便是:“阿辰的孩子……没了。”
我抬眼,不置可否。
“我小产了,你满意了吗,傅言?”
她的声音淡淡的,可我听得出,那隐忍下的风暴。
我没有回答。
下一刻,她长长的指甲抓住我的肩膀,眼眸染红,望着我的目光又恨又怒:“傅言,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血无情?”
“若非你不肯让出别墅,阿辰怎么会情绪失控,又怎么会推我,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事到如今,你连半点愧疚、不忍都没有吗?!”
感受着指甲戳进肉里的痛处,我这才知晓,她居然把这个孩子的失去,归结到我身上。
我简直气笑了:“不知我差点死在花生酥下的时候,许总可否问问你的好竹马有没有半分愧疚和不忍呢?”
“他不是故意的!”
几乎是脱口而出的争辩。
“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说完像是意识到什么,她摆了摆手,神色灰败沮丧,踉跄地后退了一步:“罢了,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
“这段日子我会好好将养身体,阿辰会好好陪着我。”
“没事你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刺激他了,等我身体好点,他精神好点,我再来找你,你好自为之吧。”
6
许晴说到做到,从那日后她再也没进过我的房间。
听闻有他陪着,季辰状态慢慢地好了起来,情绪也渐渐恢复稳定。
倒是我,病症越来越重,脸色越来越差。
保姆欢喜又担忧:“季先生身体大好了,太太也该来见您了。先生,您一定要让太太带您去医院好好看看。”
我笑了笑,没说话。
左右像系统说的,现在大罗神仙也救不了我了,被许晴发现也无妨。
终于,在保姆说完的第二日,许晴过来了。
不过她不是来关心我的病情的,而是来送我进地狱的。
“阿辰之前那场医疗事故被人翻出来了,连带着我动用关系压下新闻的事也被告发,如今董事会要给我处分……”
“他身子刚好,受不得刺激,我已经让人向上汇报,说那件事是你找人做的,反正你和阿辰一直不合,他们都知道——傅言,只要你替阿辰担下这一回,以往种种,我便再不追究了,成吗?”
她望着我,面色复杂。
天色破晓,氤氲的雾气隔着她的脸,我像是第一次认清眼前这个人。
第一次相见时的惊艳心动,画廊里的柔情蜜意,婚礼上的海誓山盟,过往种种从脑海中一一闪现,最终定格在这张冷漠无情的面孔上。
我恍然忆起,初遇那天,她递给我的那张名片,我本不该收下的。
也不会,一错许多年。
良久,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好。”
没想到我答应得这么爽快,她怔了片刻,点了点头:“你能想通最好。你放心,你是我的丈夫,他们不会把你怎样的,最多……”
她抿了唇,没再多言。
许氏集团总裁的丈夫,他们自然不会把我怎么样,最多也就是名誉受损,事业一落千丈罢了。
作为交换,我要了一整瓶止痛药。
许晴有几分紧张,问我哪里疼痛。
我敷衍地弯唇:“五脏六腑都在疼,你说哪里痛?”
她沉默,垂下头。
我讥讽地笑了,从她身边掠过:“骗你的。”
“认识你,才是我这辈子最痛的事情。”
身侧的人影陡然僵硬。
回城那天,除了带走了止痛药,我还带走了一个U盘。
这里,收集了季辰和许晴这些年胡作非为的全部证据。
许氏的董事会里并非铁板一块,总有人看许晴不顺眼。
在回城之前,我已经通过一个绝对隐秘的渠道,将U盘的备份交到了最值得信赖的人手中,只待我一声令下。
我要做的,便是要将这些,带到他们面前。
这也是我答应许晴的原因。
事情很顺利。
唯一的意外是她送来的那些“止痛药”。
打开瓶子,一股熟悉的化学气味让我皱起了眉。
这不是止痛药,是强效安眠药。
我瞬间明白了,又是季辰的把戏。
他想让我在董事会面前昏睡不醒,出个大丑。
而许晴,大概又一次成了他递刀的手,却不自知。
所以当董事会的叔伯问我需要什么补偿时,我要了一张内部医院的通行证。
肝衰竭的并发症越来越频繁,疼痛时不时地出现。
我面色苍白如纸,连出门都要戴着口罩和帽子。
季辰是这时候出现的。
他笑嘻嘻地指着我身边空着的座位,欢快地回头叫喊:“晴晴,快来,这里有位置。”
他看起来气色极好,面色红润。
顺着他叫喊的方向,许晴大步跟过来,扫了一眼我,也跟着笑道:“正好,走累了,歇会儿吧。”
她坐在我身边,转头看到我,愣了一下。
故人的人影与眼前人重叠,恍惚记起她也曾这样为我占国座。
只是眼下,物是人非。
我淡淡笑了,沙哑的嗓子不甚好听:“好巧。”
许晴的身形猛地顿住。
保姆适时地出现,焦急地奔到我身边:“先生,您怎么一个人跑来医院了,可让我好找。”
许晴的目光在保姆和我之间来回,很快又回到我身上,声音略微颤抖:“傅言?”
口罩和帽子落下,露出我惨白消瘦的脸。
“许总这是什么意思,又来视察我的惨状?”
她微怔,刚想说不是。
触及季辰探究的模样,继而抿唇,又道:“你身体不好,来医院做什么?”
我冷笑一声:“你也知道我身体不好,你说我来医院做什么?”
“我还没有问一问许总,这瓶子里的止痛药,怎么变成了安眠药?”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掷在桌面上。
许晴面色煞白,抢过药瓶,难以置信地看着季辰:“阿辰……你不是说这里面是你托人买的进口维生素吗?你不是说傅言身体虚,需要补一补吗?”
季辰也凑了过来,好奇地去开药瓶,笑嘻嘻的:“傅大哥生这么大气做什么,不过是些安眠药,吃了还能睡个好觉呢。”
又是季辰。
想起这些日子的苦楚都是拜他所赐,心头突然涌上一阵浓浓的厌烦。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抓住药瓶,捏着他的下巴灌了下去。
“那好啊,也让你好好睡一觉!”
他被逼着咽了几颗,呛得直咳嗽。
许晴将我拉开甩到一边,不可置信地望着我:“傅言,你是不是疯了?”
被保姆扶住,我堪堪站稳。
我是疯了,早该疯了。
7
那瓶安眠药到底还是没能全喂给季辰。
而许晴,在消失三天后,终于过来见我。
她眼底青黑,脚步虚浮。
看来那几粒安眠药的效果不错。
几步之遥,她望着我咳嗽,眼底似有几分心疼:“傅言,你为什么脸色这么差,是不是董事会那帮老家伙为难你了?”
“我放心不下你,原本是想回来看你的。可阿辰非闹着要跟来,说想看看你狼狈的样子,这才耽搁了。”
见我不语,她双眸晦暗,接着道:“既然你没事,之前的事咱们就翻篇吧。以后咱们还好好的过日子。阿辰那性子你也知道,就是嘴巴毒了点,你对他宽容点吧,别跟他一般见识。”
“过几天阿辰生日,他从小没过过一个像样的生日,我想给他大办一场,也算弥补我这些年的亏欠。
“傅言,我想让你费心操办一下,阿辰会感激你的。”
我有些好笑:“我为什么要让他感激?”
“他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担待他?”
“哪来这么大脸面呢,许总?”
没想到我这么直接拒绝,许晴脸色涨得通红,噎得说不出话来。
我无意多说,从抽屉里拿出一页纸铺在桌案上,叹了口气:“离婚吧,许晴。”
可能的话,我希望走之前和这个人彻底断清干系。
许晴抬头,不敢相信地盯着上面两个大字:“你要和我离婚?”
“是因为安眠药?还是因为阿辰的生日宴?”
“傅言,最近工作的事儿已经让我焦头烂额了,连你也要跟我闹?”
我无意与她争辩,直接拿起笔递了过去,认真道:“你签个字,就知道我是不是在闹了。”
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终一言不发甩袖而去。
许晴又发脾气了。
她带着季辰住进了我们的婚房,大张旗鼓地操办起生日宴来。
别墅里热闹非凡,我这里却门可罗雀。
要命的是,没有医院的通行证,没有明确的诊断证明,我连最基本的抗癌止痛药都拿不到。
保姆想方设法出去买药,却被人拦了回去。
管家冷冷丢过来一句:“季先生说了,最近所有人都别出去。”
这个先生,是指季辰。
许晴为了气我,竟然让保镖把别墅给围了,把大门的开放授权,指定给了季辰。
疼得在床上打滚的时候,我问系统什么时候能死。
系统迟疑,应该快了吧。
我叹气,大约这是我留在这个世界的代价。
血泪让我认清这个教训,人心不能信。
保姆不知又在哪里受了委屈,哭哭啼啼地跑过来:“太太不信,我说先生快死了,她说先生在闹,说您好端端的怎么会死。还说您骗过她装病,说您要是知错就亲自去求她,可是——先生已经病得下不了床了啊!”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紧跟着出现,带着冷笑:“我倒要看看,到底是真是——”
目光触及我的瞬间,她视线陡然凝住。
“你——怎么成了这样?”
我知道,定然是我只剩下皮包骨的样子吓到了她。
她脸色煞白,瞳孔紧缩,欲伸过来探我额头的手也跟着颤抖。
疼痛在慢慢减退,大概真的要死了。
我咧嘴想笑,却猝不及防喷出一口鲜血。
许晴的脸上瞬间一片狼藉,闭上眼的前一秒,是她惊恐到绝望的脸。
真好,这下能死了吧。
身子飘荡在半空,我看到下面一片混乱。
许晴抱着我,发疯似的摇晃,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傅言,你醒醒,你别吓我!”
保姆跪坐在地上哭:“先生吃了您给的药,不仅没好转,病情还加重了。我想请您看看,先生说不打紧。”
许晴猛地顿住,双眸睁大:“药,什么药?”
保姆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药瓶:“就是季医生开的那个药,我每天都看着先生吃的,可先生还是……呜呜……”
许晴捏着药瓶的指骨泛出青白,她茫然无措地看向被医生围住的我,口中喃喃自语:“不对啊,怎么会这样呢……阿辰说这是他托人从国外买的特效药,是最新的过敏治疗药物,怎么会是致命的……”
我很快被送到了医院。
主治医生不解地走过来:“许总,傅先生是很明显的肝功能衰竭,诱因是一种罕见的药物过敏,您给病人吃的这是……”
许晴攥着要命的关节猛地一紧。
医生瞥了一眼,接过药瓶看了一眼,脸色大变。
“就是这个药!这个药和病人的过敏体质是致命组合!正常医生都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谁给他开的这个药?”
“不对啊,当年傅先生过敏,我不是跟您说过,严格限制使用的药品和过敏原名单了吗?”
许晴脸上连最后一丝血色都没了。
8
我大概没死彻底。
魂魄一直飘在半空,没有回到我原本世界的意思。
系统不太高兴。【所以说是霸道女总裁呢,钱多得能让阎王爷都给你续命两天。】
我也很无奈,不会真活回去吧?
系统坚定的摇头:【不可能,最多两天,你必定魂飞魄散,不对,魂归现代。】
行吧,我再等等。
我的身体大概成了植物人,有呼吸有心跳,能被动接受营养液,却不会说话不会动。
许晴守在我身边,像守着一件易碎的珍宝。
尽管我不言不语,她也不厌其烦地给我擦身按摩。
不停地跟我说话,温柔耐心:“傅言,是我不好,是我对不住你,我会把你救回来的,你信我。”
“那瓶药我已经拿去化验了,你再也不会吃错了。我还找了全世界最好的肝脏科专家,他们一定有办法的,你看看。”
她翻出一沓厚厚的简历,放到我面前。
我毫无反应。
她脸色一白,强笑着收拾好:“没关系,我们一个一个试。”
自欺欺人,没意思。
有保镖来报,说是季先生来了。
她瞬间怒了:“什么季先生,把他给我赶出去!”
季辰被拦在病房门口,目眦欲裂:“许晴,你疯了!为了一个植物人你要跟我翻脸?你别忘了,是谁陪你从小到大的!”
许晴怔怔地望着他,双眼突然迸发出骇人的光:“是你,都是你。如果不是你乱开药,拍着胸脯保证能除根,傅言也不会变成这样!”
“都是你的错,都是你!傅言吃了那么多苦,他好疼啊……”
我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事实证明,果然不对。
许晴给季辰下了药。
过敏,休克,洗胃,我吃过的苦头,她一一让季辰也尝了一遍。
她守在我的病床前,面无表情地听着保镖汇报季辰的惨状。
嘴里诱哄着:“傅言你看,我给你报仇了,你可以回来了吧。”
哪怕飘荡在半空,我也觉得浑身恶寒。
系统说的很对。
许晴,她大抵是疯了。
许晴强行留了我两天。
两天后,一道白光闪现,我回到了现代。
我努力想忘掉那一场噩梦,开始了新的生活。
回到现代的第二年,就在我以为过往皆已尘封时,那个久未出声的系统,带着关于许晴的最终结局,再次响起在我脑海。
我离开后,许晴彻底疯了。
她开始没日没夜地研究医学,找遍了所有能让植物人苏醒的方法,在我的身体上做试验。
季辰被警方解救带走的时候,已经被折磨得没了人形。
他和许晴的罪过被我留下的U盘公之于众。
季辰没死,却因多项罪名被判了死缓。
许晴因为精神失常,被送进了疗养院。
但她动用最后的关系,保下了我的身体,请了最好的护工团队照顾着,日复一日地等待一个不可能的奇迹。
系统说完,也跟我告别了。
过往种种,如梦一场。
我深吸口气,甩掉脑海中的一切。
外头阳光正好,又是崭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