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5
院长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听说，院长把他最心爱的紫砂茶杯都摔了。
李建国和李然两个人，像犯了错的小学生，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当初是谁跟我保证，说这个李然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
“又是谁，为了给他腾位置，把我们医院真正的顶梁柱给逼走的？”
“现在好了！天捅了个大窟窿！你们谁来补？”
院长的咆哮声，隔着电话我都能想象得到。
终于，我的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院长的私人号码。
“江医生，我是老王。”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没了往日的官腔，反而多了几分恳求。
“医院的情况，你可能已经知道了。”
“江辰，医院培养你也不容易，你是在我们这里成长起来的。”
“这件事已经惊动市里了，压力非常大。”
“我希望你……能以大局为重，立刻回来救场。”
“算我老王，求你了。”
我靠在高铁的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
“王院长，我所有的成长，都体现在了我主刀的每一台手术，和抢救回来的每一个病人身上。”
“医院给了我平台，我还给了医院成绩和声誉。”
“但现在，我正在休假，而且，我只是一个住院医师。”
“按照医院的规定，我没有权限，也没有资格处理这种级别的重大医疗事件。”
我的声音平静，不带一丝波澜。
电话那头沉默了。
几秒后，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响了起来。
是周雪。
“江辰！你快回来吧！我求求你了！”
“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在网上乱说话，不该跟你闹脾气！”
“我们的婚房都装修好了，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吗？你说要给我一个家！”
“你想想我们的未来，想想我爸妈怎么看你！这件事关系到医院的声誉，也关系到我的脸面啊！你不能这么绝情！”
她哭得声嘶力竭，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只觉得一阵恶心。
前世，也是这样。
在我被陷害，身败名裂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哭着求我。
求我为了她的“幸福”和“脸面”，忍气吞声，主动承担下所有的罪名。
“江辰，只要你爱我，你就应该为我……”
够了。
“王院长。”
我冷冷地打断了周雪的哭嚎。
电话那头，院长抢过了电话，声音急促。
“江医生！你说！你要什么条件才肯回来！”
他终于不再谈什么大局和情面。
“恢复你的主治医师职务！不，是副主任医师！奖金绩效，我给你双倍补发！医院给你公开道歉！”
我轻笑一声。
“我的条件很简单。”
“第一，在全院大会上，公开为我正名，撤销之前所有的不实处分。李建国和周雪，必须当着全院医护人员的面，亲自向我道歉。”
“第二，ECMO的维修费用，以及两位病人因抢救延误所产生的一切额外费用，由李建国和李然个人承担。”
“第三，天宇集团董事长的手术，从现在开始，由我全权负责，我的任何治疗方案，任何人，不得干预。”
“第四，我要自己组建医疗团队的优先选择权。”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我能听到背景音里，监护室传来的，越来越急促的警报声。
院长试图讨价还价：“江医生，道歉……能不能换个方式？让他们私下里……”
“没得商量。”我直接回绝。“他们当初让我当众丢脸，就该想到会有当众捡起来的一天。”
“好！”
院长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我全部答应你！”
我挂断了电话，打开手机APP，买了最近一班返程的车票。
6
我回到医院，没有去办公室，直接走进了ICU。
原本乱作一团的ICU，在我踏入的那一刻，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扫了一眼监护器上的数据，病人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
血压持续走低，血氧饱和度掉到了危险值。
我没有一丝犹豫，立刻开始下达指令。
“护士长，去甲肾上腺素微量泵入，维持动脉压在65以上。”
“小王，准备气管插管，病人随时可能呼吸衰竭。”
“把最新的血气分析报告给我，立刻！”
我的指令清晰、迅速，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护士和医生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
曾经那些对我冷嘲热讽，避之不及的同事们，此刻都像看到了救星，不自觉地围了上来。
“江医生，你可算回来了！”
护士长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李然看到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扶着墙站起来，嘴硬道。
“你回来干什么？这里已经没你的事了！病人我已经准备转……”
我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我径直走到那台报废的ECMO前，看着被他暴力操作烧坏的核心主板，只是摇了摇头。
那块主板上，甚至还有几道新鲜的划痕，像是被螺丝刀撬过。
“蠢货。”我低声说了一句。
我脱下外套，递给身边的护士。
“准备备用电源和冷却剂。”
我的声音不大，但ICU里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护士长立刻反应过来，大声指挥：“快！小刘，去拿备用电源！小张，去取冷卻剂！”
再也没有一个人听李然的指挥。
“你们干什么！我才是主治医生！你们敢不听我的！”
李然试图去拉扯护士，却被匆匆赶来的院长亲手一把推开。
院长怒视着他：“你给我闭嘴！还嫌害得我们不够惨吗？”
李然转向他叔叔李建国，带着哭腔：“叔叔……”
李建国却避开了他的目光，默默地向后退了一步。
院长走到我身边，语气里满是信赖。
“江医生，这里，全交给你了。”
李建国跟在后面，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点了点头，打开工具箱。
拆开机器外壳，用备用零件替换烧毁的电路模组，重新校准所有的传感参数。
我的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稳定。
整个ICU里，除了仪器的滴答声，只剩下我操作工具发出的轻微声响。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紧张地注视着我的双手。
半个小时后，我合上机器外壳，连接好电源。
我按下了重启键。
“滴——”
一声清脆的长鸣后，ECMO的屏幕重新亮起，各项参数恢复正常。
机器，成功重启。
ICU里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欢呼声。
而李然，面如死灰，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他知道，自己彻底输了。
我看向他，平静地开口。
“书本上的知识，和实际操作之间，隔着的是人命。”
“你身上这件白大褂，代表的是责任，不是你用来炫耀的资本。”
“你，还差得远。”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他最后那点可怜的骄傲。
7
ECMO恢复了正常运转。
另一位重症病人的生命体征，很快稳定了下来。
家属在ICU外对我千恩万谢，激动得差点给我跪下。
我没有休息，马不停蹄地换上手术服，走进了手术室。
为天宇集团的董事长进行急诊冠脉介入手术。
这是一台高难度的手术，堵塞点的位置非常凶险。
但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手术室里，我与我的团队配合默契，每一个指令，每一个器械的传递，都精准无误。
两个小时后，手术室的绿灯亮起。
手术非常成功，董事长脱离了生命危险。
我走出手术室，一位助手跟出来，满眼崇拜。
“江老师，您刚才的操作太神了，那个角度的支架植入，教科书上都见不到。”
我只是点了点头，脱下了沉重的手术服。
董事长那个年轻的女儿，也就是那天被我救治的女孩，早已等在门口。
她看到我，眼圈一红，没有多余的话，只是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江医生，谢谢你救了我，也救了我爸爸。”
她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
“我爸醒来后，听说了之前的事，他很生气。他说，一个医生最大的品质，就是担当。”
“他还说，像您这样有本事有担当的医生，不应该被埋没。”
“我已经让我公司的公关和法务团队介入了，他们会处理好后续所有的事情。”
“网上关于你的那些视频和不实言论，我已经知道了。”
“你放心，这件事，我们天宇集团会帮你处理干净。”
她的能量，比我想象的还要大。
第二天，几乎是一夜之间。
网上所有关于我“行为不当”的视频和文章，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天宇集团官方账号发布的，一封情真意切的感谢信。
信中详细描述了我两次救了他们父女的经过，并对我的医术和医德，给予了最高度的赞扬。
各大新闻媒体也纷纷转发，标题都是《论医德的重要性：优秀医生反遭诬陷》。
舆论瞬间反转。
紧接着，医院召开了全院大会。
院长亲自站在台上，当众宣读了撤销对我一切处分的决定，并补发了荣誉奖金。
会议的最后一项。
“下面，请李建国主任和周雪同志，为自己的不当言行，向江辰医生公开道歉。”
李建国走上台，面色铁青，眼神躲闪，敷衍地念了一遍道歉稿。
台下有年轻医生嗤笑了一声，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会场里格外清晰。
轮到周雪。
她哭得梨花带雨，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只是一时糊涂，太在乎江辰了，才会说出那些不过脑子的话，对不起，江辰，真的对不起。”
她的目光看向我，似乎还期待着我能有所回应。
我站在台下，看着他们拙劣的表演，一言不发。
对我来说，这一切早已没有任何意义。
有些裂痕，一旦产生，就永远无法修复。
8
全院大会的第二天，医院的处分决定就下来了。
李然，因为造成重大医疗失误，并恶意损坏贵重医疗设备，被医院直接开除，档案记大过，并上报医师协会，建议吊销其医师执照。
由于天宇集团的介入，医师协会的调查进行得很快，一周后就出了结果。
他不仅被吊销了执照，还因为涉嫌医疗责任事故，被提起了刑事诉讼。
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他这辈子，都别想再穿上白大褂了。
李建国，因用人失察、管理不当，造成恶劣影响，被免去心胸外科科室主任职务，降为普通门诊医生。
医院的伦理委员会也对他展开了调查，据说查出了不少他以权谋私的证据，连退休金都可能保不住。
并且，那台ECMO高达七位数的维修费用，需要他个人承担一大部分。
我听说，他得到消息的当晚，头发就白了一半。
天宇集团的动作更快。
一封措辞严厉的律师函，直接寄到了院长办公室。
正式向医院提起诉讼，追究因延误治疗对董事长造成的后续健康影响和精神损失，并点名要求李建国和李然，承担主要连带赔偿责任。
曾经那些围着李建国和李然转的同事，纷纷与他们划清界限。
甚至有人开始落井下石，向院纪委揭发他们之前利用职权收受红包、违规操作的更多内幕。
树倒猢狲散。
周雪的日子，也不好过。
天宇集团的法务部，以造谣诽谤、侵犯名誉权为由，同样对她提起了诉讼。
面对天价的民事赔偿，她彻底慌了。
她的父母，找到了医院，在我的办公室门口堵住了我。
“小江啊，你就看在和雪儿往日的情分上，高抬贵手，放过她这一次吧！”
她母亲哭着求我。
她父亲甚至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想塞给我：“小江，这里是二十万，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你……”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她还年轻，不能就这么毁了啊！”
我看着这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神情冷漠。
“情分？”
“当她为了自己的虚荣心，毫不在意地在网上发视频，毁掉我事业的时候，我们之间，就没有任何情分了。”
“你们该求的不是我，是法律。”
“另外，请收回你们的钱，这只会让我更看不起你们的女儿。”
我叫来保安，请他们离开。
一周后，医院发布了新的人事任命。
我被正式任命为心胸外科的副主任，拥有了独立的办公室，以及组建自己医疗团队的权力。
院长亲自把任命书交给我，郑重地说：“江辰，以后科室就靠你了。”
我把我以前那块写着“主治医师江辰”的旧名牌，放在了崭新的办公桌上。
9
周雪的官司败诉了。
天宇集团的法务团队没有给她任何机会。
巨额的赔偿，让她家不得不卖掉了市区的大平层，搬到了郊区的老破小。
她自己，也成了整个医疗圈的笑柄。
工作丢了，名声臭了，没有任何一家医院敢再要她。
听说她去一家私立美容院应聘，都被人当面认出来，嘲讽了一番。
几个月后，她出现在我办公室门口。
没有了往日的骄傲和光鲜，整个人憔悴不堪，眼神黯淡。
她身上的衣服起了毛球，那曾是她最不能容忍的。
“江辰。”
她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祈求。
“我……我后悔了。”
“我不该那么对你，我不该被虚荣蒙蔽了眼睛。”
“我这些天，每天都在做噩梦，梦见你不要我了。”
我坐在办公桌后，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继续批阅手上的病历。
她见我没反应，开始试图回忆我们的过去。
“你还记得吗？大学的时候，我们一起在图书馆……你还送给我一条围巾，说……”
“是你亲手把那些美好都毁了。”
我打断了她。
我的声音很平静。
“你爱的不是我，是你自己能掌控一切的感觉。”
“你享受的，是我对你的百依百順，是你认为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那种安全感。”
“所以，当我为了救人，做出了一件超出你掌控范围的事，你就觉得我背叛了你。”
“周雪，你从来没有爱过真实的我，你爱的只是你想象中那个，能满足你一切虚荣心的工具。”
我的每一句话，都让她脸上的血色褪去一分。
她嗫嚅着，想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拿出手机，划开屏幕，把一张照片放到她面前。
照片上，一个穿着击剑服的女孩，摘下头盔，正对着镜头笑，阳光洒在她的发梢上。
“我已经开始新的生活了。”
周雪看着那张照片，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痛了，身体猛地一震。
她积压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新的生活？”
她哭着质问我，声音尖锐而扭曲。
“她是谁？她比我有钱吗？比我漂亮吗？”
“我们七年的感情，你怎么可以这么快就忘了她？江辰，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我把我的青春都给你了，你不能这样对我！”
我收回手机，站起身。
“不是我忘得快，而是你，从未真正走进我心里。”
“一个真正爱你的人，是舍不得让你受半点委屈的。而不是在你受尽委屈之后，反过来指责你让她丢了脸面。”
我按下了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
“保安部吗？请派两个人到副主任办公室来一下。”
周雪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几分钟后，两个保安走了进来，一左一右地架起她。
她还在挣扎着，哭喊着我的名字。
“江辰你不能这么对我！你回头看看我！”
看着她被拖走的背影，我内心没有报复的快意，也没有丝毫的怜悯。
只有一片平靜。
就像送走了一个，与我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这段扭曲的过去，终于，彻底解脱了。
10
我的医疗团队，在半年内迅速组建了起来。
我引进了几个踏实肯干，技术过硬的年轻医生，整个科室的学术氛围和工作风气都焕然一新。
我带的一个博士毕业生，很有灵气，我将我的很多经验都传授给了他。
我告诉他：“技术可以学，但医德要刻在心里。”
有一次半夜急诊，来了一个大动脉撕裂的病人，情况万分危急，他顶住压力，完美地完成了辅助工作。
那一刻，我看到了我们科室未来的希望。
在我的带领下，我们科室连续攻克了好几个高难度的手术项目，成功完成了一例省内罕见的微创心脏不停跳搭桥手术，得到了业内和患者家属的一致好评。
科室的声望，与日俱增。
老院长退休前，特意找我谈了一次话。
他拍着我的肩膀，眼神里满是欣慰。
“小江，我当初果然没有看错人。”
他还把他珍藏的一本绝版医学图谱送给了我。
“继续好好干，别让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影响了你救人的这颗心。”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和天宇集团合作，共同出资，建立了一个心脏病贫困患者急救基金。
专门用来帮助那些家庭困难，支付不起高昂手术费用的重症患者。
基金成立的第一个月，我们就成功救助了三名濒临绝望的病人。
其中一个女孩的母亲，给我送来了一篮她自己种的鸡蛋，那份质朴的感谢，比任何锦旗都更让我动容。
看到他们康复出院，那种成就感，比任何名利都更让人满足。
在一次全国性的心胸外科医学论坛上，我的导师，陆承平院士在做主题演讲时，特意将我那个“改良版体外循环急救方案”作为优秀案例，点名表扬了我的急救处理思路和医德。
那一天，我获得了来自全国顶尖同行的，最热烈的掌声。
下班后，我走出医院大门。
一辆红色的MINI停在路边，车窗摇下，露出一张明媚的笑脸。
女友开着车在门口等我。
“江大主任，今天辛苦啦，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我坐上副驾，系好安全带。
“我们一起去菜市场看看吧。”
她笑着发动了车子，跟我聊起今天在击剑馆遇到的趣事。
她说她今天赢了一个很厉害的对手，脸上满是神采飞扬。
“今天累不累？”她问我。
我摇了摇头，握住她放在档位上的手。
“只要知道家里有人等我，就一点都不累。”
车子驶过曾经和周雪一起经常逛的那个商场。
我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心中已无半点波澜。
我只是转过头，看着身边那个正在认真开车，侧脸被夕阳映照得格外温柔的女孩。
我曾经以为，医生是我的全部。
现在我才明白，一个温暖的家，一个能与你并肩同行、分享彼此成就的伴侣，才是支撑我走下去的全部力量。
过去的，已经彻底过去了。
真正重要的，是握在手心里的，这份温暖的现在，和触手可及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