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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光幕上那行冰冷的文字,如同楔子,深深地钉入每个人的心里。

【但她的世界里,却唯独没有……生命的声音。】

这是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被这句充满了矛盾与不祥的话语,勾起了更深的好奇与不安。

画面流转,不再是那个充满了未知危险的黑暗洞穴。

场景,切换到一个无比熟悉的,充满了烟火气的热闹集市。

小贩的叫卖声,孩子们的嬉笑声,情侣间的呢喃私语,各种食物的香气混合在一起,构成了属于“人间”的最生动的交响乐。

然而,光幕却在此时,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匪夷所思的举动。

它将画面一分为二。

左侧,是正常的世界,色彩鲜艳,人声鼎沸。

右侧,则标注着【六月的世界】。

那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右侧的画面,是黑白的。

所有的色彩都被抽离,只剩下不同灰度的轮廓。

更可怕的是,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不,并非完全消失。

当画面中的六月,走过一个挂满了风铃的小摊时。

左侧的正常世界里,风吹过,响起一片清脆悦耳的“叮铃”声。

而在右侧六月的世界里,没有“叮铃”声。只有一连串极其细微的、代表着金属碰撞与空气振动的、毫无美感可言的【嗡嗡】声。

当六月路过一个正在拉小提琴的街头艺人时。

左侧的世界,是悠扬婉转的乐曲。

而右侧的世界,她“听”到的,是琴弦在弓弦摩擦下,产生的每秒数千次的高频振动波形图,以及琴箱木质结构因此而产生的共鸣频谱分析。

没有旋律,没有情感。

只有冰冷、枯燥、精准到极点的数据。

她的世界里,没有音乐,只有物理。

光幕前的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六得的能力如此精准。

因为为了追求极致的“解析度”,她的第七感在进化的过程中,自动屏蔽了所有被判定为“无用信息”的频段。

不幸的是,“生命”本身所发出的绝大部分声音——交谈,欢笑,哭泣,歌唱……这些充满了情感与温度的声音,因为其频率的不稳定和信息的模糊性,在她的能力系统里,全都被归类为最低优先级的“杂音”,而被彻底过滤。

她能听见你骨骼摩擦的声音,却听不见你的笑声。

她能听见你血液流动的声音,却听不见你的话语。

她能听见你心脏跳动的声音,却听不见你歌声里的悲喜。

她的世界,是一个由物质结构和物理定律构成的,绝对精准,也绝对寂静的“坟墓”。

她就像一个最孤独的上帝,洞悉万物的构造,却永远无法理解,凡人的喜怒哀乐。

VV学院。

九月看着光幕,看着那个行走在黑白、寂静世界里的孤独身影,看着她脸上那依旧挂着的、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六月总是那么安静,为什么她总是戴着那副看起来很老旧的耳机。

那不是热爱。

是依赖。

是救赎。

音乐,是她唯一能主动选择去“听”的、被编码成稳定频率的、能证明自己还活在这个“有声世界”的,唯一的方式。

她不是在听音乐。

她是在靠音乐,活下去。

九T九月的鼻尖,没来由地一酸。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下意识地抬起手,用力攥紧了胸口的衣物,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抑制住那股从心脏深处蔓延开来的、密密麻麻的疼。

黑月基地。

二月呆呆地看着屏幕,他那总是喋喋不休的嘴巴,第一次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无数个被他忽略的画面。

他曾兴高采烈地跑去跟六月分享,他又听到了哪只松鼠藏匿坚果的秘密基地。

而六月,总是微笑着,静静地“听”他说完,然后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感兴趣。

他曾一度以为,是六月性格太高冷,不喜欢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现在他才明白。

她不是不感兴趣。

她是根本,就听不见。

她只是在用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在用她那温柔的微笑,在用她全部的力气,去配合着他,去假装,自己能听懂他的那些分享。

一股巨大而迟来的悔意与刺痛,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地扎进二月的心脏。

他看着画面中那个孤独的少女,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健谈”。

他的那些“分享”,对她而言,或许根本不是快乐,而是一次又一次,提醒着她“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残酷的刑罚。

光幕的画面,似乎嫌这把刀子还不够深。

它开始回溯,探寻着六月能力变成这样的根源。

那是在一次无比惨烈的任务中。

一座即将因为敌人埋下的炸弹而倒塌的摩天大楼。

黑月铁骑的大部分成员,都被困在其中。

而六月和少数几个同伴,因为在外面接应,而幸免于难。

爆炸发生了。

整栋大楼,在震天的轰鸣中,化作一片钢筋水泥的废墟。

通讯中断,生命探测仪失效。

所有人都以为,里面的人,已经……

就在这片绝望的死寂中,那个年幼的、还扎着双马尾的六月,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举动。

她跪在地上,将自己的双手,和自己的额头,都紧紧地贴在了那片还在冒着烟尘的、滚烫的废墟之上。

她闭上眼睛,将自己所有的精神力,所有的生命力,都毫无保留地,注入到自己的第七感之中。

她要“听”。

她要穿透这数十万吨的钢筋水泥,穿透这混乱的电磁风暴,去寻找那哪怕只有万分之一可能还存在的,属于同伴的,生命的回响。

“嗡——”

光幕上,代表着她声波频率的数值,开始以一种恐怖的速度,疯狂地向上飙升。

一万赫兹。

十万赫兹。

一百万赫兹。

那早已超越了人类,甚至超越了绝大部分生物所能感知和承受的极限。

画面中,少女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

鲜血,从她的鼻孔,从她的耳道,不受控制地流淌下来,将她身下的地面,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

她的意识,在濒临崩溃。

她的生命,在飞速燃烧。

但她没有停下。

她只是用牙关死死咬住下唇,将那声嘶力竭的痛苦,全部咽回自己的喉咙里。

因为她知道,她的同伴,还在等她。

终于。

就在她即将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

在那片如同坟墓般死寂的、由无数物质结构组成的“声音世界”的尽头。

她“听”到了。

一个,两个,三个……

几个无比微弱的,却又无比顽强的,代表着“心跳”的,独属于生命的节拍。

她找到了他们!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少女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苍白而灿烂的笑容。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沾满鲜血和灰尘的手,指向了废墟的某个方向。

然后,彻底陷入黑暗。

当她再次醒来时,她成功地救下了所有的同伴。

但她的世界,也从那一刻起,永远地,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光幕之上,旁白的声音,如同最沉重的叹息,缓缓响起,为这个悲壮的故事,画上句点。

【为了在废墟中,听到你们的心跳。】

【她选择向整个世界的交响乐,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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