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莓文学
经典必看小说推荐

第4章

道光二十三年的初春,宝华山深处,“虎穴”山谷内依然绿意葱茏,溪水奔流,一派生机勃勃。然而,在山谷最北端,一处三面被陡峭崖壁环抱、入口处新建了坚固木石哨塔的僻静所在,气氛却与这夏日生机截然不同,透着一种肃杀与机密。这里便是新划定的 “军工禁地” 。

禁地中央,几座用粗大原木为骨、厚实泥砖填充墙体、屋顶铺着防火石棉瓦(李云峰指导利用本地石棉矿纤维压制而成)的长条形工棚已然建成。最大的一座工棚门口,悬挂着一块木牌,上面用遒劲的笔墨写着“匠作营火器局”六个大字。

此时,工棚内门窗紧闭,虽值白昼,仍点着数盏明亮的油灯。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防锈油、木料和金属的独特气味。李云峰、石达开、石祥祯,以及匠作营的几位核心头领——须发花白、眼神却依旧锐利的老铁匠赵铁锤,心思缜密、擅长制作复杂机括的木匠鲁巧手,以及负责矿料辨识和初加工的石作祟(一位沉稳的石家旁系子弟)等人,围站在一张用整块厚木板拼成的长条工作台前。

工作台上铺着干净的粗麻布,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三支从茅尾海交易得来的燧发枪,以及伴随而来的几卷用羊皮绘制的结构图纸和一本纸张泛黄、用拉丁文和葡萄牙文混合书写的《火器制造与火药配制概要》 小册子。这些物品,如同圣物一般,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李云峰小心翼翼地拿起其中一支燧发枪。枪身沉甸甸的,冰冷的钢铁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带着一种跨越时代的威严与力量感。他熟练地检查着每一个部件:硬木(可能是胡桃木或柚木)打造的枪托,线条流畅,握持处已被磨得光滑,泛着暗红色的包浆,显然经历过战火或长期使用的洗礼;黝黑发亮、泛着隐隐蓝光的钢制枪管,长度约莫四尺,内壁光滑如镜,工艺精湛,显示出极高的冶金和加工水平;最精密的燧发枪机,由黄铜和精钢打造的扳机、击锤(紧紧夹着一块锋利的燧石)、覆盖着火药池(药锅)的钢片(击砧)以及复杂的弹簧和连杆组成,结构巧妙复杂,堪称机械艺术的结晶,却也因其精密而成为故障频发之处。

“诸位,”李云峰的声音在寂静的工棚内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庄重的意味,“此物,便是泰西诸国仗之以横行四海、改变天下格局的利器——燧发枪!其射程、精度、尤其是射速,远非我等地弓弩乃至旧式火绳枪可比。一队训练有素的燧发枪兵,其齐射火力,足以在百步之外撕裂密集的军阵!”

他一边说,一边开始演示分解。他取过一套特制的、用精钢打造的螺丝刀、冲子和钳子(这是匠作营根据他的要求,反复试验才打制出来的专用工具),动作轻柔而精准,如同外科手术般,先是卸下固定枪管的箍环,然后小心翼翼地分解枪机。每一个零件被卸下后,他都用鹿皮仔细擦拭,然后按照拆卸顺序,整齐地摆放在铺着软布的托盘里。

“看,此处是扳机连杆,与击锤相连,扣动扳机时,力量由此传递;这里是阻铁,精巧之处在于,它能在击锤半待击(安全)和全待击(准备发射)状态间切换;燧石撞击这块淬火的钢片(击砧),产生高温火花,引燃火药池里预先放置的细引火药,火焰再通过这个细小而关键的火门,点燃枪膛内的主发射药……”李云峰耐心地讲解着每一个部件的功能和原理,不仅讲“是什么”,更着重解释“为什么这么设计”。

工匠们都是世代打铁或制作器械的好手,但面对如此精巧复杂的结构,仍不免看得眼花缭乱,内心受到极大的震撼。老铁匠赵铁锤拿起那根沉重的枪管,用手指细细摩挲着光滑的内壁,又用指甲轻轻敲击,听着那清脆的回音,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李先生,这铁……炼得真是神了!俺打了一辈子铁,见过最好的闽铁、广铁,也比不上这个!又硬又韧,杂质极少,这枪管才能承受住火药爆炸的巨力而不炸膛。这炉火、这锻打、这淬火的功夫,真是鬼斧神工啊!”

鲁巧手则对那复杂的枪机机构着了迷,他拿着一个拆下的击锤弹簧,反复按压,感受其强劲而均匀的弹力,啧啧称奇:“这弹簧的钢口,这机括的配合,毫厘不差,真是巧夺天工!非能工巧匠不能为也!”

李云峰点点头,展开那卷最为珍贵的结构图纸。图纸是用硬笔绘制,线条精准流畅,上面不仅有枪管、枪机各部件的三视图和剖面图,旁边还用细密的拉丁文和数字标注着详细的尺寸、公差和材料要求。“此图,便是此枪之魂魄!是其能够被重复制造、性能稳定的根本所在。我等不仅要学会依图装配、维修,更要参透其设计之理,理解其尺寸配合之妙,最终目标,是要能根据我等地条件,加以改进,并最终自己造出来!”

他环视众人,目光灼灼,语气转为凝重:“然万事开头难。欲速则不达。当前第一步,绝非好高骛远地立即仿造,而是彻底吃透、精通维修、熟练保养!唯有如此,方能真正掌握此利器,并为日后自产打下坚实根基。”

他转向石祥祯,下令道:“祥祯,你立即从‘虎贲营’中挑选二十名年纪轻、头脑灵光、心思细腻,并且有打铁或木工基础的弟兄,编入‘火器局’,成立‘学习班’!由赵师傅、鲁师傅和你共同负责,就从拆解、清洗、上油、组装这些旧枪开始训练!要求每个人,闭着眼睛都能摸出每一个零件,能说出其名称、作用和组装顺序!要练到形成本能,战场上任何突发故障,都能在瞬息之间判断原因并排除! 此外,成立‘研究组’,专门负责测绘这些零件,记录数据,尝试用本地材料制作替代零件,哪怕一开始粗糙些,也要摸索经验!”

“是!先生!祥祯明白!定不负重托!”石祥祯轰然应诺,脸上充满了接受挑战的兴奋与决心。

接下来的日子,“火器局”内叮叮当当的声响不绝于耳,但却不同于寻常铁匠铺的喧闹,而是一种带着研究性质的、有节奏的忙碌。年轻的小伙子们在赵铁锤、鲁巧手等老师傅的手把手教导下,像对待最珍贵的艺术品一样,小心翼翼地将一支支燧发枪分解,用细麻布和柔软鹿皮蘸着特制的防锈油(用桐油、蜂蜡和少量硫磺配制),仔细擦拭每一个零件,去除污垢和锈迹,然后再按照严格的顺序重新组装。失败了,就耐心地找出原因,再来一遍。李云峰则大部分时间泡在“火器局”内,对照着图纸和那本天书般的小册子,凭借超越时代的学识和推理,开始尝试翻译关键部位的名称、尺寸标注和材料要求,并着手整理、编写简易的《燧发枪使用、保养与故障排除手册》,由石凤魁用毛笔以工整的小楷誊写出来,供队员们学习背诵。

维修保养燧发枪的工作渐入佳境,但一个严峻的现实如同阴影般笼罩在李云峰心头:没有自主可控的优质钢铁来源,一切关于自产火器的宏图都将是空中楼阁。现有的“虎穴”铁匠铺,依靠传统的矮炉和手拉风箱,只能炼制出杂质多、脆性大的生铁,勉强用于打造锄头、柴刀已是极限,若要锻造能够承受膛压、韧性与硬度兼备的枪管钢材,简直是痴人说梦。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欲铸神兵,先炼精钢!”李云峰在“军工禁地”内临时搭建的沙盘前,用木棍指着几块从周边山脉搜集来的、颜色暗红的赤铁矿样本,对围拢过来的石达开、赵铁锤、石作祟等核心人员说道,语气斩钉截铁。“我等现有的土法炼铁,炉温低、风力弱、去杂不力,所得皆是废铁!必须推倒重来,建造新式高炉!”

他提出了一个在当时看来极为大胆甚至有些疯狂的計劃——建造一座改良版的竖式高炉,并尝试摸索冶炼出更适合制造武器部件的低碳钢或优质熟铁的工艺。

选址经过反复勘察,最终定在山谷西北角一处相对开阔的坡地。这里远离生活区和火药作坊,靠近一条水流湍急的溪流(便于未来利用水力),并且邻近一处已经探明的、储量虽不丰但易于开采的低品位赤铁矿矿点,以及一片可用于烧制木炭和石灰石的树林。

建造过程,堪称一场与自然和落后条件搏斗的史诗。

炉基与炉体: 没有水泥,就用糯米汁、石灰、沙土和夯实的黏土混合成古代版的“混凝土”浇筑炉基,力求坚固耐用。炉体采用就地开采的青石垒砌内壁,中间填充厚厚的耐火泥(由赵铁锤带着徒弟们反复试验,用本地的一种耐火黏土掺入细沙、碎瓷粉制成),外层再用夯土加固。李云峰绘制了详细的炉体结构图:由下而上的炉缸(盛放铁水)、炉腹(燃烧区)、炉身(预热和反应区)、炉喉(加料口),每一部分的厚度、倾角都有讲究。

鼓风系统——重中之重: 这是提高炉温的关键。李云峰彻底摒弃了效率低下的手拉风箱,设计了一套水力驱动的活塞式大风箱系统。木匠鲁巧手带领木工班,在溪流上筑起一道矮坝,安装了一个直径近一丈的大水轮。通过复杂的木质齿轮和连杆机构,将水轮的旋转运动转化为两个巨大皮制活塞风箱的交替往复运动。为了确保风箱的密封性和耐用性,他们选用厚实的牛皮,接缝处用鱼胶粘合再以铜钉加固,内部活塞边缘镶嵌羽毛以提高气密性。调试阶段,齿轮卡死、连杆断裂、风箱漏气……问题层出不穷,鲁巧手几乎不眠不休,带着人一次次修改方案。

燃料与原料准备: 石作祟负责原料供应链。他组织人手开采矿石,用锤子砸成核桃大小的碎块;砍伐硬木烧制上好的木炭(后来尝试掺入部分本地煤炼制的焦炭,以延长燃烧时间);还要烧制石灰石,作为重要的助熔剂,以去除铁矿中的硅酸盐等杂质。

历时近一个月的艰苦奋战,一座高达一丈五尺(约5米)的宝华一号高炉终于巍然矗立在溪畔。点火仪式选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几乎所有不当值的“虎穴”成员都聚集在远处山坡上,屏息凝神地观望着。

炉膛内,层层铺满了木炭、焦炭、铁矿石和石灰石。赵铁锤亲自手持火把,神情庄重地点燃了底层的引火物。鲁巧手一声令下,水闸提起,湍急的溪流冲击水轮,水轮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开始缓缓转动,通过连杆机构,带动那两个巨大的皮风箱,“呼——哧——呼——哧——”地发出了沉重而有力的喘息声!强劲的气流被持续不断地鼓入炉膛!

起初,炉口只是冒出浓密的黑烟,但随着时间推移,炉温逐渐升高,烟色变淡,进而变成了灼热的黄白色火焰,喷吐出近尺高的火舌!即使相隔数十丈,也能感受到那股逼人的热浪!炉体周围的空气都被炙烤得扭曲起来。

所有人都紧张地守候着,汗水浸透了衣衫,被高温和期待炙烤着。李云峰和石达开站在最前方,脸色凝重。经验丰富的赵铁锤不时通过观察孔查看炉内火焰颜色,指挥弟子们通过加料口调整燃料和矿石的比例。

经过长达六个时辰的煎熬般的等待,终于到了出铁的时刻!赵铁锤用一根长长的、顶端包着湿泥的铁钎,奋力捅开出铁口的堵塞物。一瞬间,一股炽热、耀眼、如同熔融黄金般的铁水流,如同挣脱束缚的巨龙,嘶吼着奔涌而出,顺着预先挖好的沙石沟渠,流入一个个用厚实沙土制作的铸模中!红光映照着一张张激动无比、被汗水与烟尘弄得漆黑的脸庞!

“出铁了!我们成功了!” 人群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许多硬汉相拥而泣,赵铁锤更是老泪纵横。这奔流的铁水,不仅仅是一种金属,更是“虎穴”自力更生、迈向强大的希望之光!

然而,喜悦是短暂的。当铁水冷却,敲开沙模,得到的是一块块表面粗糙、布满气孔、颜色灰暗、敲击声音发闷的生铁锭。赵铁锤拿起一块,用锤子敲击,铁锭应声而碎,断口呈现出典型的白口铁特征——硬而脆。

“先生,”赵铁锤捧着碎铁,面带忧色,“这铁……杂质还是太多,太脆了,做农具尚且勉强,根本没法打造枪管。”

李云峰接过碎铁,仔细查看,并未失望,反而鼓励道:“赵师傅,不必气馁!这是第一炉,能顺利流出铁水,已是巨大成功!这证明我们的高炉和鼓风系统是有效的! 现在的问题在于原料配比、炉温控制和后续精炼。生铁脆硬,是因为含碳量过高。接下来,我们要试验炒钢法和灌钢法,设法降低其碳含量,将其转化为韧性更好的熟铁或钢!”

于是,新的攻坚又开始了。在炉旁搭起了炒铁炉,将生铁块加热至半熔融状态,用长铁棍不停搅拌(炒),使其中的碳与空气接触氧化,从而降低碳含量。这个过程极其耗费体力,且对火候掌握要求极高,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工匠们轮番上阵,在高温烟熏火燎中摸索经验,记录每一次炒炼的时间、火候与最终铁质的对应关系。

宝华一号高炉的火焰,自此再未完全熄灭过。它成了“虎穴”工业化的心脏,昼夜不息地轰鸣着,每一次点火、每一次出铁、每一次炒炼,都积累着宝贵的经验,向着最终的目标——能锻造枪管的优质钢材,一步步艰难而坚定地迈进。

就在高炉日夜轰鸣、铁水奔流的同时,另一项关乎火器能否发挥威力的命脉工程——火药制作,也在紧锣密鼓地秘密进行中。李云峰深知,这个时代普遍使用的黑火药,其威力大小、燃烧是否稳定,关键并非神秘配方(一硝二磺三木炭的比例早已不是秘密),而在于原料纯度和颗粒化工序。

安全,被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他在军工禁地最深处,选择了一处天然形成的、通风极好的岩洞作为 “火药作坊” 。岩洞入口狭窄,内部却别有洞天,干燥而宽敞。洞口设立了双重岗哨,悬挂着醒目的“严禁烟火”木牌,并制定了极其严苛的安全条例:任何进入者必须赤脚或穿底无铁钉的软底布鞋,严禁携带任何火石、火镰等取火之物,工具一律使用铜制、木制或骨制,甚至连衣服都要求是棉麻材质,以防静电。李云峰还亲自示范,要求工匠们进入前触摸特制的接地铜棒以消除静电。

火药的三大成分,获取和提纯都是艰巨的挑战:

硝石(硝酸钾):这是火药威力的关键,也是获取最困难、提纯最繁琐的一环。李云峰指导队员们,在山谷背阴处的老墙根、牲畜圈栏、尤其是新建的公共厕所周边土壤中,刮取那些析出的白色或淡黄色结晶——土硝。收集来的土硝杂质极多。提纯过程繁琐而考验耐心:先将土硝溶于沸水,过滤掉泥沙杂质;然后将滤液与草木灰水(富含碳酸钾)混合,发生复分解反应,生成溶解度较低的硝酸钾和碳酸钙沉淀;再次过滤后,将滤液静置冷却结晶,得到相对纯净的硝石晶体。这个过程需要反复进行两到三次,才能得到颜色洁白、纯度较高的硝石。山谷里架起了数十口大陶缸和铁锅,日夜不停地熬煮、过滤、结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特殊的咸涩气味。

硫磺:相对幸运,在前期勘探宝华山时,曾在一处温泉口附近发现了天然硫磺矿脉。开采虽然有些危险(硫磺易燃且有毒性),但来源相对稳定。开采来的硫磺块同样需要提纯,采用升华法:将粗硫磺放入陶罐中加热,硫磺受热升华成紫色蒸气,在罐顶冷却凝结成纯度很高的黄色硫磺晶体。

木炭:要求是质地疏松、燃烧速度快的柳木炭或杨木炭,严格控制在低温闷烧条件下制成,以保证其多孔疏松的特性。烧好的木炭需仔细筛选,去除未炭化完全的部分,然后放入特制的石臼中,由力士用沉重的石杵反复舂捣,研磨成极其细腻的黑色粉末。

原料备齐后,最危险的混合工序开始了。绝对禁止任何金属工具和明火。工匠们在一个巨大的、光滑的木盘中进行干拌。按照李云峰通过小规模试验确定的最佳近似比例(约75%硝石、15%木炭、10%硫磺),将三种极细的粉末依次倒入木盘。然后,由两名工匠手持木铲,像和面一样,从不同方向极其轻柔、缓慢地反复翻拌,确保混合均匀。整个过程要求动作轻缓,避免摩擦生热或产生静电,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每个人都屏息凝神。

初步混合后,进入决定火药性能的关键一步——颗粒化。将混合好的火药粉末少量多次地倒入一个大陶盆中,加入极少量的清水或低度米酒(作为粘合剂),用木棒搅拌成湿润的、松散的面团状。然后,将这块湿药团用铜筛网过滤,筛网下放置竹匾。湿药团通过筛网,被挤压成大小基本均匀的颗粒,落在竹匾上。将这些湿颗粒平铺开,在阴凉通风处自然晾干(严禁暴晒)。颗粒化的火药,因其颗粒间有空隙,燃烧时接触空气更充分,燃烧速度远比粉末火药迅猛、均匀,威力倍增。

第一次试制,所有人都捏着一把汗。在远离作坊的靶场边缘,找了一块空地,清理干净杂草,用几块石板围成一个小圈。工匠用木勺取了一小撮新制的颗粒火药,小心地放入石圈内。一名队员用一根长长的香棍,远远地伸过去点燃。

“嗤——!”的一声尖锐呼啸,一股浓烈的白烟猛地窜起,火光一闪而过,燃烧极为迅速、猛烈,几乎瞬间完成!

“成了!我们的火药成了!” 在场的人们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欢呼,激动地相互拍打着肩膀。虽然这初步的火药在颗粒均匀度、防潮性等方面还有待改进,但这成功的燃烧,标志着“虎穴”已经掌握了黑火药制造的核心工艺,摆脱了完全依赖外部输入的被动局面,为火器提供了属于自己的“粮食”!

春去夏来,宝华山绿意盎然。“虎穴”的军工体系建设,在经历了无数次的失败、摸索和改进后,终于迎来了第一次阶段性的成果检验。

这一日,蓝天白云,暖风扑面。军工禁地的专用靶场上,气氛庄重而热烈。一场重要的实弹射击测试即将进行。箭靶设在百步(约80米)之外,是用厚木板制成的胸靶。

参加测试的是十名从“火器局学习班”中精心挑选出的队员,他们不仅熟练掌握了燧发枪的拆解保养,更经过了长时间的空枪击发、模拟装填训练。他们使用的,是那些经过精心保养的进口燧发枪,但装填的,却是“虎穴”自产的颗粒黑火药和手工浇铸的铅弹(利用交易得来的模具,用自产的精炼铅锡合金铸造)。

李云峰、石达开、石祥祯以及各营头领悉数到场,站在安全区外观摩。石祥祯亲自担任指挥。

“第一组!就位!”石祥祯洪亮的口令响起。

五名射手迅速上前,列成一排,动作熟练地检查枪械,然后开始装填:从腰间皮囊取出定量火药袋,咬开一角,将火药倒入枪管,接着放入铅弹,用通条压实,最后向火药池倒入少许引火药,扳开击锤至全待击状态。整个流程虽然还达不到西方正规军的速度,但已显得有条不紊,显露出刻苦训练的成果。

“瞄准——放!”

随着石祥祯一声令下,五名射手几乎同时扣动扳机!

“砰!砰!砰!砰!砰!”

五声清脆的枪声几乎汇成一声巨响,在山谷间回荡!浓白的硝烟瞬间弥漫开来,刺鼻的硫磺味扑面而来。

报靶员迅速挥舞旗帜示意。成绩令人振奋——五发子弹全部上靶!虽然分布较散,但其中一发甚至命中了靶心区域!

“好!”石达开忍不住抚掌喝彩,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

围观的人群中也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接着第二组五人进行了射击,成绩同样不俗。

李云峰走到硝烟尚未散尽的射击地线,仔细查看了射手们的操作,又走到靶前观察弹孔。他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但随即转为严肃。他召集众人,高声说道:

“今日之试射,成绩可喜!证明我‘虎穴’子弟,已初步掌握此泰西利器之用法,我等自产之火药,亦堪使用!此乃数月来,诸位同仁呕心沥血、不畏艰难之成果!”

人群再次发出欢呼。但他话锋一转:

“然,诸位切不可沾沾自喜,心生懈怠!此乃训练之绩,距实战要求,相去甚远! 装填速度尚慢,射击精度尤待提高。且我辈所用之枪弹,核心仍赖外购,维修零件亦多仿制,未能全然自产。眼下之成绩,譬如孩童持利刃,虽锐,却未尽其用,亦未能自铸其刃!”

他指着远处仍在轰鸣的炼铁高炉和忙碌的火器局,声音铿锵有力:“唯有将寻矿、炼铁、造枪、制药之术彻底融会贯通,形成源源不断之自主产能,方为真正之强军根基!前路漫漫,挑战犹存!诸君仍需努力,戒骄戒躁,精益求精!”

众人凛然,兴奋之情化为更坚定的决心和使命感。山谷中,高炉的轰鸣、铁锤的敲打、水轮的转动、以及不时响起的训练枪声,交织成一曲艰苦卓绝又充满希望的创业之歌。“虎穴”正在用自己的汗水和智慧,一点点地锻造着通往独立与强大的利剑与盾牌。第九章的篇章,就在这硝烟与希望交织的气氛中落下帷幕,为第十章的沿海拓展与更大格局的展开,奠定了坚实的武力基础。

微信阅读

评论 抢沙发

登录

找回密码

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