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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林荫道的尽头,那扇巨大的、缠绕着繁复复古金属花纹、需要双重认证才能开启的黑色铁艺门,如同一个冰冷而沉默的界碑,将喧嚣平凡的世俗与另一个被精心圈起来的世界清晰地割裂开来。

门内,是圣樱贵族学院。

艾筱溪站在门前,微微仰起头,阳光有些刺眼,她眯着眼,看着那在光线下闪烁着金属冷光、如同艺术品般的学院名称浮雕,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了几下。

这不是单纯的紧张或向往,而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混杂着荒诞感、本能警惕与一丝骤然压上心头的、冰冷的明悟。

她,艾筱溪,一个穿书者。

就在几个月前,当她刚刚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时,心里甚至还冒过一些如今想来让她脸颊发烫的、冒着粉色泡泡的念头——

她以为自己拿的是天选之女的剧本,穿越进了一本曾经打发时间看过的、名为《圣樱之恋:F4的掌心宠》的校园玛丽苏小说里。

书里,那个和她一样平民出身的女主角,凭借着她看时觉得“有点假”的善良坚韧和所谓的“与众不同”,成功吸引了学院里四位顶级豪门继承人的注意,展开了一段轰轰烈烈、甜得发腻又虐得心肝疼的恋情。

而她,恰好穿成了与女主同期入学的、背景相似的交换生之一。

按照她记忆里那本“书”的“剧情”,她本该是女主前期的闺蜜、后期的陪衬绿叶,或许还能在故事的边角料里,蹭到一点F4偶尔扫过的、不带任何温度的目光,经历一些在她看来如同过家家般的校园风波,最终作为背景板之一,见证男女主历经“磨难”后的幸福大结局。

刚意识到自己穿书时,在一片茫然中,她甚至……

是的,她甚至有过那么一丝极其短暂、极其不切实际的幻想——

或许……

自己也能像那些同人衍生文里的角色一样,逆天改命,挣脱炮灰的命运,取代原女主,成为那四位天之骄子争相呵护、倾心相待的对象?

这个如今想来幼稚得让她脚趾抠地的念头,在她真正开始接触这个世界的边缘,尤其是经历了那场颠覆认知、几乎丢掉性命的劫难后,显得如此可笑,如此苍白,甚至……

带上了一点令人羞愧的可悲色彩。

她居然曾把生存的希望,寄托在那种虚无缥缈的“爱情故事”上。

“嘀”一声轻响,打断了她的恍惚。

卜西海甚至没需要掏卡,那看似森严的门禁系统已经自动识别了他独一无二的身份信息,沉重的铁艺大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一道优雅的弧线。

他侧过头,额前碎发在阳光下泛着浅棕色的光泽,瞥了她一眼,眼神里是他惯有的、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劲的不耐烦,却又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催促她跟上不要挡路的意味:

“发什么呆?等着门卫给你铺红毯奏迎宾曲?”

艾筱溪深吸了一口门外尚且“自由”的空气,抬脚踏入了门内。

瞬间,仿佛连周身的气压和空气的粒子都发生了改变。

不再是门外那种掺杂着汽车尾气、早点摊烟火气和细微尘埃的、属于普通世界的空气,而是弥漫着一种……

清冽到有些不真实的、混合着名贵花草精油的淡香和被层层过滤净化过的、带着凉意的、属于“特权”领域的独特味道。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提醒她这里的与众不同。

映入眼帘的,也绝非普通学校那种规整的教学楼和喧闹的操场。

眼前展开的,是如同一幅精心绘制的皇家园林画卷——

蜿蜒的鹅卵石小径穿过绿得发亮、找不到半根杂草的进口草坪,几人合抱粗的古树枝叶虬结,投下大片浓荫,树荫下散落着设计感十足的铁艺长椅和纯白色的洛可可风格凉亭。

远处,几栋建筑风格各异却同样气势迫人的楼宇错落有致地矗立着,哥特式的锐利尖顶仿佛要刺破天空,现代主义的流畅玻璃幕墙反射着云影天光,新古典主义的拱廊下立柱巍然……

它们和谐地共存于此,每一处细节,每一块石材的纹理,仿佛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其背后令人咋舌的造价与底蕴。

穿着统一、面料挺括、细节处彰显着设计的校服的学生们三三两两走过,他们步履从容,谈吐优雅,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身上自然流露出的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浸透在骨子里的优越感和无需对外人言说的、坚实的自信。

这里的一切,都精致得像一幅静止的油画,美得无可挑剔,却也冰冷得像一个被无形而坚固的壁垒彻底隔绝开的孤岛。

阶级分明,金钱至上。

这八个字,是艾筱溪在磕磕绊绊地初步了解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后,得出的最直观、也最残酷的结论。

圣樱学院,就是这个小社会最极致的缩影。

能在这里拥有一席之地的,非富即贵,背后的家族势力盘根错节,能量深不可测。

他们从小接受的是最顶尖的、量身定制的教育,拥有普通人无法想象的广阔视野和资源,也最深刻地理解“利益”与“阶层”这两个词在现实中的冰冷重量。

像她这样的“交换生”,名额凤毛麟角,与其说是给予优秀平民子弟的机会,不如说是学院为了维持表面上的“多元化”和“社会责任感”而设置的、如同花瓶般的装饰品,是这些天之骄子们观察“外面世界”如何挣扎求存的、新鲜的活体样本。

她原本天真地以为,这个世界的故事主线,会如同那本小说一样,围绕着F4与平民女主之间跌宕起伏的爱情,中间夹杂着一些诸如校园霸凌、家族阻拦、商业联姻威胁等等在她看来还算“常规”的戏码。

她甚至偷偷做过笔记,分析过哪位F4更符合她的审美,哪种“意外邂逅”更自然……

直到她开始陆陆续续注意到一些不对劲的、无法用“校园恋爱”来解释的细节。

比如——

学院最深处的后山,那片被铁丝网和高科技监控列为“绝对禁地”、据说属于某位神秘校董的私产、常年被不自然的灰白色雾气笼罩的古老林地边缘。

那里偶尔会有一些高年级学生神色凝重地低声交谈,提及某些模糊不清的、关于“里面”的怪异声响或失踪宠物的事件,而这些传闻总是很快就被压制下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比如——

某些家世格外显赫、甚至在F4中都显得格外低调神秘的学生,在每年的某些特定日期,会集体变得异常沉默,或是流露出一种与平时玩世不恭形象截然不同的、近乎焦躁不安的情绪。

他们的眼神深处,有时会飞快地掠过一丝与他们年轻脸庞极不相符的、沉重的、仿佛背负着什么的阴霾。

比如,她曾无意中在图书馆的角落,听到过两个似乎是学生会高层的学生用极低的声音交谈,碎片般的词语飘进耳朵——

“古老的契约”、“下一次供奉的代价”、“必须确保‘容器’的稳定……”

这些词汇阴冷而诡异,与她认知中充满粉红泡泡的校园恋爱故事背景板格格不入。

最初,她以为这只是小说世界为了增加神秘感和逼格而设定的、无需深究的背景元素,就像游戏里渲染氛围的环境贴图。

直到她被卜西海——

这个在原著中被评为性格最为恶劣难测、喜怒无常、是F4中最让人捉摸不定的成员——

半是连累半是她自己那该死的好奇心驱使跟了上去,踏入了那片绝非虚拟贴图的、真实不虚的、弥漫着实质恶意的森林。

亲眼见到了那颠覆所有科学认知的诡异石堆、悬浮搏动的污血符文、以及那散发着滴答声的黑暗人形……

她才如同被一盆冰水混合物从头浇到脚,惊恐万状地意识到,这本“书”的真相,远非什么甜宠恋爱童话!

这光鲜亮丽、如同象牙塔般的贵族学院,这纸醉金迷、令人艳羡的上流社会,其阳光照耀不到的阴影之下,可能潜藏着无法想象的、与超自然恐怖力量紧密相关的黑暗与血腥秘密。

那些被压下的传闻,那些学生眼中闪过的阴霾,那些隐秘交谈中泄露的词汇,恐怕都不是空穴来风,它们都指向了一个被层层华丽外衣包裹、掩盖起来的、更加残酷和真实的黑暗世界。

而F4……

他们或许不仅仅是家世显赫、颜值逆天的继承人。

他们的家族,能在这金字塔的顶端历经风雨而屹立不倒,是否……

也与这些隐藏在幕后的、不可告人的、甚至是非人的力量有所牵扯?

他们光鲜夺目的外皮下,是否也背负着不为人知的沉重枷锁,或是……

更加血腥、无法摆脱的古老契约?

卜西海在绝境中展现出的、那远超普通高中生的诡异冷静,以及他最后那难以用常理解释的、几乎是凭空打开生路的逃脱方式,此刻在她心中画上了一个巨大无比、不断闪烁着危险红光的问号。

她看着走在前面的卜西海那挺拔却在此刻莫名透着一丝孤寂与疏离的背影,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这个她之前简单定义为“恶毒反派”的家伙,似乎并不仅仅是原著里那个扁平化的、用来推动男女主感情线的工具人。

他可能比她想象的更加深邃,也更加……

危险。

他身上笼罩的迷雾,或许比整个圣樱学院的秘密还要浓重。

“喂,交换生,别像个刚进城的土包子一样东张西望。”

卜西海略带讥诮的声音再次打断她纷乱的思绪,他停在一栋通体由玻璃幕墙构成、在阳光下闪耀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现代化教学楼前,回头看她,眼神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你的教室在二楼,左转最里面那间。记住,在这里,想要安稳度日,就记住三条——少看,少问,少管闲事。这样才能活得……长久一点。”

他的语气依旧是她熟悉的不客气,甚至带着点诅咒般的意味,但艾筱溪却从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

或许是出于某种经验的、冰冷的警告,又或许是……

一丝极其隐晦的、别样的提醒?

她点了点头,罕见地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梗着脖子顶嘴回去,只是默默地将“少看少问少管闲事”这九个字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看着她难得流露出这副近乎乖顺的样子,卜西海似乎有些意外,那双桃花眼几不可察地眯了一下,挑了挑眉,最终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利落地转过身,双手插回裤袋,朝着另一个方向——

那栋据说拥有独立直达电梯、顶层配备着堪比五星级酒店休息区和私人图书馆、专属于F4及其核心圈层的“特权塔楼”——

步伐从容地走去。

艾筱溪独自站在原地,午前的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穹顶洒下,将她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晕里。

她看着周围那些穿着同样制服、却仿佛与她隔着无形鸿沟的学生们,他们笑容灿烂,举止得体,浑身上下散发着被财富与权势滋养出来的、无忧无虑的青春气息。

这生机勃勃的景象,与她脑海中那片黑暗森林的诡谲、死寂与粘稠的恶意,形成了近乎撕裂般的、令人眩晕的对比。

这个世界,美丽得像一个易碎的琉璃盏,却又危险得像一个张着巨口的深渊。

这些所谓的“主角”们,耀眼得如同星辰,却又神秘得像笼罩在浓雾里的冰山。

她原本以为自己是个手握“剧本”、知晓“剧情”的穿书者,至少拥有几分上帝视角的优越感。

现在她才骇然发现,她所以为的“剧情”,可能只是冰山浮于水面之上的、最无关紧要、甚至可能是被刻意放出来迷惑视线的一角。

真正的暗流,潜藏在深不可测的海面之下,冰冷、黑暗、致命。

她下意识地紧了紧握着书包带子的手,纤细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脚踝处隐约传来的、已经被药物缓解了许多的刺痛感,是昨晚那场冒险留下的、无法轻易抹去的印记,也是这个看似华丽的世界,给她的第一个、血淋淋的、不容置疑的警告。

成为F4的宠儿?

在这个危机四伏、真相不明的世界里,去谈一场可能连命都会搭进去的恋爱?

算了……

自己是一个专一的人……

况且原主在孤儿院就和这位“恶毒反派”认识,而且……(内心OS:好机会。)

“这傻蛋儿”“傻蛋儿”的叫不怕惹怒这位。

她现在脑子里那些不切实际的粉色幻想已经被昨晚的冷风吹得七零八落。

她现在只迫切地想知道,如何在这个看似华丽耀眼、实则每一步都可能踏入陷阱的舞台上,先……

小心翼翼地活下去。

并且,尽她所能,去拨开迷雾,弄清楚隐藏在这个世界光明表象之下的,那令人战栗的、或许远比她想象中更加黑暗的……

真相。

哪怕这个念头本身,在那些真正的“知情者”看来,可能天真得像一只蚂蚁试图理解人类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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