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話音在空曠的大殿中迴盪，每一個字都重重砸在魏晉的心上。
你說了算。
這五個字，輕飄飄的，卻比萬鈞巨石還要沉重。
這不是賞賜，是考驗，更是催命符。
查得清楚，是功。
查不清楚，或是查得太清楚，都可能是死。
魏晉的額頭緊緊貼著冰冷的金磚地面，一動不敢動。
皇帝似乎很滿意他的反應，轉身走回御案後。
“朕乏了。”
“去吧。”
“朕給你一道密旨，賜你飛魚服，佩繡春刀，代朕巡查京營。”
“凡名單上所列之人，阻撓抗命者，可先斬後奏。”
皇帝的聲音再次傳來，這次卻多了一絲不容置喙的威嚴。
“謝陛下隆恩。”
魏晉深深叩首，聲音因極度的壓抑而有些變調。
當他再次抬起頭時，殿內只剩下他一人。
御案上的燭火輕輕搖曳，將他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在地面上扭曲變形。
片刻之後，一名老太監捧著一個托盤，悄無聲息地走進來。
托盤上，是一套疊得整整齊齊的深色錦衣，飛魚紋樣在燭光下若隱若現。
旁邊，一柄狹長的佩刀靜靜躺著，刀鞘古樸，刀柄纏繞著金絲，正是錦衣衛的制式武器，繡春刀。
這身衣服，這把刀，在整個大周朝，都是權力與殺伐的象徵。
而現在，它們屬於一個太監。
魏晉換上飛魚服，冰涼的錦緞貼著皮膚，帶來一陣戰慄。
他將繡春刀掛在腰間，刀柄的重量讓他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穩。
走出養心殿，天邊已經泛起一絲魚肚白。
兩名錦衣衛依舊在殿外等候，看到他這身裝扮，原本冷峻的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為首那人對著他，微微躬身。
“魏公公，請。”
稱呼已經從“魏晉”，變成了“魏公公”。
態度也從押解，變成了護衛。
魏晉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邁步走入清晨的薄霧之中。
京營駐地，位於京城之西，戒備森嚴。
當魏晉一行人出現在營門口時，立刻被數十名手持長戟的士兵攔下。
“來者何人，速速報上名來！”
守門的校尉厲聲喝問，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
陪同的錦衣衛上前一步，亮出了自己的腰牌。
“錦衣衛辦案，速開營門，通報爾等提督大人！”
校尉看到腰牌，氣焰頓時消了三分，但目光落在魏晉身上時，又透出幾分狐疑與輕蔑。
一個太監，穿著飛魚服？
他不敢多問，只能揮手讓士兵放行，同時派人飛奔去向提督稟報。
京營提督李虎，是個滿臉橫肉的壯漢，聽聞錦衣衛帶著一個太監前來，正在晨練的他隨手扔下石鎖，臉上浮現一絲不耐。
他慢悠悠地擦著汗，直到親兵催了第三遍，才換上官服，不緊不慢地走向中軍大帳。
魏晉走進大帳時，李虎正大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喝茶。
他甚至沒有起身的意思。
“咱家魏晉，奉陛下口諭，前來巡查京營。”
魏晉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
李虎這才放下茶杯，懶洋洋地站起來，隨意地拱了拱手。
“原來是宮裡來的魏公公，失敬失敬。”
“不知陛下有何旨意？這軍營重地，可不是什麼人都能隨便進出的。”
話語裡夾槍帶棒，充滿了對魏晉身份的鄙夷。
魏晉沒有理會他的挑釁，而是從懷中取出那道明黃色的卷軸，緩緩展開。
“陛下口諭！”
聽到這四個字，李虎臉上的橫肉抽動了一下，再不情願，也只能帶著帳內幾名副將，單膝跪下。
“宣，司禮監掌事太監魏晉，為欽差密探，巡查京營，清掃奸佞。”
“京營上下，務必全力配合，不得有誤。”
“另賜飛魚服，佩繡春刀，凡有名單所列，抗命不遵者，可先斬後奏！”
“欽此。”
當最後一個字落下，整個大帳內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被這道口諭的內容震住了。
一個太監，成了欽差？
還能先斬後奏？
李虎跪在地上，頭埋得更低了，但魏晉的系統彈幕卻清晰地捕捉到了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一個小太監也敢來京營撒野？皇帝老兒是昏了頭嗎？】
【拖著他，等尚書大人的命令。】
【哼，先斬後奏？嚇唬誰呢。今晚就讓他‘意外’死在營中，看他怎麼斬！】
魏晉將所有人的反應盡收眼底，他收起卷軸，淡淡地開口。
“李提督，請起吧。”
“傳令下去，命京營所有將士，立刻到校場集合，咱家要當眾宣讀陛下旨意。”
李虎站起身，臉上已經重新堆起了恭敬的笑容。
“魏公公，這……恐怕有些不便。”
“哦？有何不便？”
“公公有所不知，京營編制龐大，將士們分佈各處，有的在巡邏，有的在操練，還有的在武庫值守。這臨時要全部召集起來，沒一兩個時辰，根本辦不到啊。”
李虎一臉為難地說道。
這就是明著拖延了。
魏晉看著他，忽然笑了。
“無妨。”
“咱家有的是時間。”
他轉身，竟然真的在大帳的客座上坐了下來，還自己倒了杯茶。
“那就等吧。”
李虎一愣，沒想到這個太監這麼沉得住氣。
他與身邊的一名副將交換了一個眼色，那副將立刻會意。
“提督大人，魏公公，末將看，不如這樣。公公先把要查的名單給我們，我們幫著公公把人找來，這樣豈不更快？”
這話聽起來合情合理，實則是想套出魏晉的底牌。
魏晉端著茶杯，吹了吹熱氣。
“不必了。”
“咱家喜歡自己找。”
氣氛再次陷入僵持。
李虎的耐心顯然正在被耗盡，他給那名副將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刻大聲嚷嚷起來。
“公公這是不信任我們提督大人，不信任我們整個京營了？”
“我等皆是為陛下效死命的軍人，豈容你一個內官在此指手畫腳！”
這話一出，帳內其他幾名將領也跟著附和起來，氣氛瞬間變得劍拔弩張。
錦衣衛的手按住了刀柄，警惕地護在魏晉身前。
魏晉卻在此時放下了茶杯。
他站起身，沒有看叫囂最兇的那個副將，而是將那份皇帝給的名單拿了出來。
他仔細地看著名單，然後又抬起頭，環視了一圈帳內的眾人。
最後，他的腳步動了。
他一步一步，徑直走向了剛才提議要看名單的那名副將。
那副將姓張，是李虎的心腹之一。
見魏晉朝自己走來，張副將挺了挺胸膛，臉上帶著一絲不屑的冷笑。
他以為魏晉是要拿他開刀，但只是口頭訓斥。
然而，魏晉只是靜靜地站在他面前，一句話也沒說。
就在張副將有些不耐煩，準備開口譏諷的時候。
【根據情報，此人昨夜三更，與王振府上幕僚私會。】
魏晉的眼前，彈幕一閃而過。
夠了。
下一刻。
錚！
一道寒光劃破了大帳內的沉悶。
繡春刀出鞘的聲音，清越而致命。
沒有人看清魏晉是如何拔刀的。
他們只看到一道銀亮的弧線閃過。
張副將臉上的冷笑凝固了，他難以置信地低下頭，看著自己胸前滲出的血線。
“你……”
他只來得及說出一個字，身體便直挺挺地向後倒去，發出沉悶的聲響。
鮮血，迅速染紅了身下的地毯。
整個中軍大帳，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傻了。
李虎臉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淨，他嘴巴微張，看著地上的屍體，又看看持刀而立的魏晉，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他殺了人。
他竟然真的敢在京營大帳裡，當著提督的面殺人！
魏晉甩掉刀鋒上的血珠，動作優雅，卻透著一股令人膽寒的血腥氣。
他轉過身，冷冷地看著嚇傻的李虎。
“下一個，就是你。”
“不過在殺你之前，我需要你幫我把所有和你一样的人，都叫到校场来。”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
“你，敢不从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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