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
院中众人顿时屏息凝神。
“笛飞声与李相夷刀剑相向……”
就在李相夷体内碧茶之毒骤然爆发，剑气溃散之际。
笛飞声抓住瞬息破绽，刀锋直刺李相夷肩膀！
刹那间。
惊涛骇浪席卷而来，整艘楼船轰然碎裂。
两道身影同时坠入汹涌海潮……
听到此处。
笛飞声与李莲花目光相触，眼底俱是惊愕。
怎会如此？
苏青衫所述，竟与当年东海决战分毫不差。
刀伤左肩、怒浪碎船、沉海失散……
连这等隐秘细节都分毫不差。
仿佛此人亲眼见证过那场死斗。
可他们分明记得，那日东海绝无第三人在场！
若有旁观者，岂能逃过两大高手的感知？
莫非世上真有洞悉天机的奇人？
堂下一片哗然。
“竟真是这般结局？”
“难怪十年来，笛飞声与李相夷俱杳无音信。”
“原来十年前就已共葬东海……”
“纵是绝代高手，终究难敌天地之威。”
肖紫衿暗自舒了口气，面上故作哀戚，心中却已大定。
如此甚好，大事可期。
这说书人倒是懂事。
乔婉娩面若白纸，踉跄退了半步。
虽早知那人存活的希望渺茫，心底却仍存着万分之一的侥幸。
此刻却似被抽去全身气力，眸光寸寸黯淡。
肖紫衿趁机揽住她肩头：”婉娩，节哀。”
乔婉娩木然呆立，竟未挣脱。
肖紫衿眼底掠过喜色。
台下。
笛飞声皱眉传音：”我原以为乔婉娩是你的红颜知己。”
李莲花眸中泛起涟漪，低声道：”乔姑娘从来只属于她自己。”
……
肖紫衿安抚过乔婉娩，扬声道：”今日乃赏剑大会。”
“诸位想必皆为少师剑而来。”
“相夷虽逝，少师犹存！”
“四顾门永在！”
正要继续演说，却听苏青衫轻啜清茶：”肖门主且慢。”
“李相夷的故事，尚未讲完。”
全场骤然死寂。
旋即议论纷起：
“两人不是葬身海底了吗？”
“苏先生此言何意？”
“莫非……”
“李相夷竟未死？”
乔婉娩眼中蓦地亮起微光。
她疾步上前，夺过侍女手中茶壶亲自侍立苏青衫身侧。
素手微颤着斟茶：”求先生告知……相夷后来如何？”
肖紫衿脸色骤沉。
苏青衫从容续道：”不知昏迷多久……”
“李相夷被潮水推上沙滩，缓缓睁开了眼睛……”
满座哗然。
“坠海后居然存活？”
“那他为何十年不归四顾门？”
厅内众人低声议论。
“十年了，他究竟去了何处？”
“安静！”
“让苏先生把话说完。”
百川院内鸦雀无声，唯剩苏青衫的嗓音回荡。
“李相夷平生未尝败绩。”
“唯独那一战，他败了。”
“正如诸位所料——”
“碧茶剧毒发作时，以他的心智，瞬间便锁定了幕后之人。”
“可他至死都想不通缘由。”
“最后，他仍强撑重伤之躯，回到了四顾门。”
话音未落，肖紫衿剑鞘重砸案几：“荒谬绝伦！”
“编造他远走天涯尚可，偏说返回四顾门？”
“我门下百余双眼睛，莫非全是摆设？”
“还是你想诬陷我们集体谋害门主？”
席间顿时哗然。这番说辞确实漏洞百出——若李相夷真曾回门，怎可能无人察觉？
苏青衫轻抚茶盏：“你要这般理解…倒也不算错。”
肖紫衿长剑出鞘，寒光乍现：“果然露出马脚了。”
“先前就疑你与金鸳盟勾结，现在竟敢污蔑四顾门弑主？”
周围旧部纷纷拍案而起：
“亏我们当初还赞你揭穿云彼丘的义举！”
“全门上下谁不敬重门主？你——”
苏青衫突然模仿着沙哑声调打断：“若非门主刚愎自用，弟兄们怎会中伏惨死？”
满座哗然中，四顾门弟子面色陡变——这正是当年东海战后，某些同门的怨言。
他转向肖紫衿，指尖轻叩桌面：“四顾门今日困局，皆因李相夷狂妄所致。如今他既已死，不如散了这门派…肖门主，这话耳熟否？”
肖紫衿踉跄后退，血色尽褪。
李寒衣冷笑声刺破寂静：“好个兄弟情深。”
“李相夷尸骨未寒，有人忙着骂他解散旧部。”
“转眼又打着他的旗号另立山头——”
“住口！”肖紫衿剑气激荡，“那些话是我说的又如何？”
“四顾门伤亡惨重本就是事实！”
“同门抱怨几句有何不可？”
“现在我们不照样尊他为神？”
“李相夷的灵位，至今仍供奉在天下英灵殿内！”
“你方才那番话，四顾门上下无人不晓。”
“这也算得上秘密？”
“单凭这几句言语，就想污蔑四顾门谋害前门主？”
苏青衫淡然一笑：“我可没说李相夷死于你们之手。”
“肖门主何必如此激动？”
乔婉娩深吸一口气，示意肖紫衿：“先听苏先生说完。”
肖紫衿急切道：“阿娩！他分明是在胡言乱语——”
乔婉娩语气坚决：“让他说完！”
肖紫衿只得愤然收剑。
苏青衫瞥了一眼暴涨的人气值，继续道：“你们说这些话时……”
“恰好是李相夷重返四顾门之际。”
乔婉娩身形微晃，脸色煞白。
苏青衫缓缓道：“李相夷原以为回到四顾门便是归家。”
“纵然出了云彼丘叛变之事，他仍相信其他门人对他心怀敬重。”
“骤闻此言，他该作何感想？”
“特别是当肖门主提出解散四顾门时……”
“乔姑娘，你当时也未出言反对，是么？”
乔婉娩凄然一笑：“是。”
“那时我确实厌倦了四顾门。”
“我恨他将门派看得比我更重要。”
“难道……那时他就在暗处？”
“我们的每句话，他都听在耳中？”
她心如刀绞，想到李相夷遭逢背叛后又亲耳听见这般话语，该是何等绝望。
肖紫衿厉声道：“阿娩！你糊涂了！”
“当日情形门中弟子皆知，他知晓有何稀奇？”
“此人刻意编造相夷归来之事，就是为了污蔑我们！”
“李相夷早已命丧东海！”
众人闻言皆觉有理。李相夷若真曾回门，为何无人得见？此事根本无从证实。
唯有李莲花内心震动难平——苏青衫为何连这般隐秘都了如指掌？
苏青衫轻拂衣袖：“那些话众人皆知。”
“但乔姑娘亲手所写的那封信，总非人尽皆知吧？”
乔婉娩闻言骤然抬头。
那封在决战前送出的绝笔信，是她多年心结。
她总想着，若当初未写那封信，或未在战前递出，结局是否会不同？
直到今日听闻碧茶之毒才是真相，愧疚方稍减几分。
苏青衫直视她双眼：“敢问乔姑娘——”
“此信内容，世上几人知晓？”
乔婉娩轻声道：”此事除我与相夷外，应无第三人知晓。”
苏青衫微一颔首：”那封书信，乃是乔姑娘在决战前夕交给李相夷的。”
“可惜当时李相夷急着赴约，未曾拆阅。”
“直至重伤归来后……”
“他才独自回房取出那封信。”
乔婉娩面容凄楚，泪水潸然而下。
她实在不敢去想，在遭受重重背叛与指责后，相夷读到这封绝笔时该是何等痛不欲生。
肖紫衿厉声道：”婉娩，莫要被他蒙骗！”
“四顾门内人多口杂。”
“许是你送信时被人瞧见。”
“不知怎么就传到了这苏青衫耳中！”
“你仔细想想。”
“相夷身中碧茶剧毒，又挨了笛飞声一刀。”
“坠入海中岂有生还之理？”
“更遑论返回四顾门了？”
苏青衫对他的质疑置若罔闻。
只是轻声诵道：”敬君却难再相伴，难再爱君如昔。”
“以此为信，与君永诀。”
“惟愿君，身康健，岁无忧，得偿平生夙愿。”
“乔姑娘。”
“信末可是这几句？”
众人这才恍然，原来乔婉娩留给李相夷的竟是一封绝笔。
李寒衣瓮声瓮气道：”师尊，这李相夷也太凄惨了些。”
任谁都能想到，彼时看到这封绝笔，李相夷会是何等心境。
“不过，这种事苏先生都能知晓？”
“莫非真能通晓古今？”
南宫仆射摩挲着下巴，满眼困惑：”看**。”
“此人当真深不可测！”
……
徐凤年紧锁眉头，低语道：”不合常理啊！”
老黄抹着眼泪哽咽道：”这李相夷太可怜了。”
“少爷，什么不合常理？”
徐凤年凝视着苏青衫，喃喃道：”苏先生莫非真能洞悉天机？”
“这些事……本该只有当事人才知晓啊！”
忽然他眼前一亮。
徐凤年猛拍大腿：”我懂了！”
老黄忙问：”少爷悟到什么了？”
徐凤年兴奋道：”我明白苏青衫如何知晓这些了！”
“老黄你想。”
“此信除乔婉娩外，还有谁知？”
老黄迟疑道：”李相夷？”
徐凤年一击掌：”正是！”
“所以……”
老黄倒抽凉气，震惊道：”难道苏青衫就是李相夷？？？”
徐凤年呼吸一滞，竖起拇指：”老黄你这思路，我服。”
他续道：”苏青衫自然不是李相夷，但必与李相夷相识。”
“极可能还是李相夷的亲传弟子！”
“今日在赏剑大会上揭露往事。”
“正是要为师尊讨回公道！”
“这也解释了为何他能知晓这些秘辛。”
“因为本就是李相夷亲口相告！”
老黄眼睛发亮，赞叹道：”少爷高明！”
“这么想来确实合情合理。”
周遭众人闻言纷纷点头称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