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上的风波看似平息,但沐璃深知,那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宁静。林贵妃与她背后的林氏一族,绝不可能咽下这口气。她当众点出乌木格招式与京中世家有关,无异于一根毒刺,狠狠扎进了林家的心脏。
接下来的几日,清辉阁外多了些不明身份的眼线,连太医署也似乎总有若有若无的视线在窥探。沐璃不动声色,只是将小蝉和秀儿愈发约束在身边,清辉阁内一切用度更加谨慎,入口之物皆需反复查验。
她兑换的“基础武技(身法篇)”和“高级药材辨别”知识,在此刻发挥了重要作用。她五感变得更为敏锐,能轻易察觉到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目光,也能在繁杂的气味中分辨出细微的异常。那套侧重于闪避腾挪的身法,她更是勤加练习,虽谈不上什么高手,但应对突发状况,至少多了一分自保的可能。
然而,她千防万防,却没料到对方的杀招,来得如此直接,如此迅猛!
这夜,月黑风高,乌云遮蔽了星月,宫中除了巡逻侍卫的脚步声和更鼓声,一片死寂。
沐璃因白日整理医案耗费心神,睡得比平日稍沉。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瓦片摩擦声,将她从睡梦中惊醒!
那不是猫!是夜行人!
她心中警铃大作,瞬间清醒,全身肌肉绷紧,屏住呼吸,手已悄然摸向枕下——那里藏着一根她让秀儿偷偷找来的、磨尖了的银簪。
黑暗中,她听觉被放到最大。能听到那声音极其谨慎地从屋顶移至她寝殿的窗棂上方,然后是几乎不可闻的刀刃撬动窗闩的细微声响!
对方的目标明确,就是她的寝殿!是要行刺!
沐璃心脏狂跳,冷汗瞬间浸湿了寝衣。她强迫自己冷静,大脑飞速运转。呼救?来不及!侍卫巡逻有间隙,等他们听到动静赶来,自己恐怕早已身首异处!硬拼?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在专业的刺客面前无异于以卵击石!
唯一的生路,是利用对方对宫内地形和自己作息的不熟悉,以及……她这段时间苦练的身法!
窗闩被撬开的轻微“咔哒”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滑入殿内,落地无声,手中短刃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出一点寒芒。
沐璃蜷缩在床榻最内侧,用锦被微微隆起做出人形,自己则借着床柱和帷幔的阴影,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落到床下,紧贴着冰凉的地板。
那黑影显然是个老手,并未立刻扑向床榻,而是警惕地环视四周,确认没有埋伏,才如同捕食的猎豹般,猛地窜向床铺,手中短刃带着凄厉的风声,狠狠刺向锦被隆起之处!
“噗!”利刃入棉的声音沉闷。
一击落空!刺客立刻意识到不对,反应极快地抽刀回身!
就是现在!
沐璃在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从床底猛地窜出,不是攻击,而是将手中早已抓着的、梳妆台上的一盒香粉,用尽全身力气砸向刺客的面门!
“嘭!”香粉盒炸开,白色的粉末瞬间弥漫开来,迷住了刺客的视线!
“咳咳!”刺客猝不及防,被呛得动作一滞。
沐璃要的就是这片刻的停滞!她毫不犹豫,转身就向殿门方向冲去,同时放声尖叫:“有刺客!救命!!”
她的声音尖锐而凄厉,瞬间划破了夜的宁静!
那刺客被香粉所迷,又听到沐璃呼救,顿时凶性大发,低吼一声,不顾眼睛的刺痛,凭着感觉向她扑来,手中短刃直刺她后心!
沐璃感到背后恶风袭来,生死关头,她兑换的身法本能地施展出来,腰肢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一扭,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要害!
“嗤啦!”短刃划破了她的衣袖,在她手臂上留下一道火辣辣的血痕!
剧痛传来,沐璃却顾不得许多,借着扭身的力道,踉跄着继续冲向殿门!
“砰!”殿门被她猛地撞开!
“有刺客!清辉阁有刺客!!”她嘶声力竭地大喊,声音在寂静的宫苑中传出老远。
几乎是同时,远处传来了侍卫急促的呼喝声和奔跑的脚步声!
那刺客眼见事败,眼中闪过一道狠厉的凶光,似乎还想做最后一搏,但听到越来越近的侍卫脚步声,他终究不敢恋战,恶狠狠地瞪了沐璃一眼,身形一纵,如同大鸟般翻上院墙,迅速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
直到此刻,沐璃才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腿一软,瘫坐在地,剧烈地喘息着,手臂上的伤口鲜血直流,染红了破损的衣袖。
“殿下!!”
“抓刺客!!”
小蝉、秀儿和清辉阁的宫人这才被惊动,衣衫不整地冲了出来,看到瘫坐在地、手臂染血的沐璃,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哭喊声、尖叫声响成一片。
很快,大批侍卫赶到,将清辉阁团团围住。带队的是禁军副统领,看到沐璃受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懿安公主在宫中遇刺受伤,这可是天大的事情!
“末将救驾来迟!请公主殿下恕罪!”副统领单膝跪地,声音发颤。
沐璃强撑着站起身,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冰冷如霜,她指着刺客逃离的方向:“刺客往那个方向跑了,身形高大,动作矫健,用的是短刃,被我用香粉迷了眼,应该还有痕迹!立刻封锁各宫门,严加搜查!另外,立刻禀报陛下!”
“是!末将遵命!”副统领不敢怠慢,立刻分派手下追查、封锁、禀报。
整个皇宫,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刺杀,瞬间被惊醒,灯火依次亮起,如同白昼,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肃杀的气息。
……
宣政殿东暖阁。
君临渊早已被惊醒,正披着外袍,听取赵德全的紧急禀报。当听到沐璃遇刺受伤时,他执笔的手猛地一顿,一滴浓墨重重砸在奏折上,晕开一大团污迹。
“她伤势如何?”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回陛下,公主殿下手臂被划伤,万幸未伤及筋骨,太医已经赶去处理了。”赵德全小心翼翼地道,“殿下受惊不小,但……据回报,殿下临危不乱,不仅躲开了致命一击,还用香粉迷了刺客的眼,为自己争取了时间呼救……”
君临渊眸中寒光暴涨,周身散发出的冷意让暖阁内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在他的皇宫之内,在他眼皮底下,竟然有人敢公然行刺一位刚刚立下大功、享有封号的公主?!这不仅仅是针对沐璃,更是对他皇权的赤裸挑衅!
“刺客呢?”他声音冰寒。
“侍卫正在全力追捕,已封锁各宫门,但……尚未抓到。”赵德全额头冒汗。
“废物!”君临渊猛地一拍桌案,震得笔架乱颤,“给朕查!掘地三尺也要把刺客揪出来!朕倒要看看,是谁如此胆大包天!”
“是!是!”赵德全连声应下,匆匆退出去传令。
暖阁内只剩下君临渊一人。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被火把照得通明的宫苑,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月璃……又是她。
每次他觉得快要看透她时,她总会做出些出乎意料的事情。蛇窟求生,太后疗疾,献策军前,宫宴机变,如今又在刺客手下死里逃生……她就像一个谜团,越是危险,越是能绽放出惊人的光芒。
而这次刺杀……目标明确,手段狠辣,时机刁钻。会是谁?
林氏?因为宫宴上她点破了乌木格与林家可能的关联,所以狗急跳墙,杀人灭口?
还是……西狄?担心她继续深究,破坏他们的图谋?
亦或是……朝中其他看她不顺眼的势力?
无数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翻腾。但无论幕后主使是谁,这件事,都彻底触犯了他的逆鳞!
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在他的地盘上,如此肆无忌惮!
“来人!”
“奴才在。”一个小太监战战兢兢地进来。
“摆驾清辉阁。”君临渊的声音不容置疑。
……
清辉阁内,灯火通明。
沐璃手臂上的伤口已被太医清洗包扎好,幸而伤口不深,只是皮肉伤。她换了一身干净的寝衣,靠坐在软榻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清明,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锐利。
小蝉和秀儿红着眼圈守在一旁,惊魂未定。
“陛下驾到——”
通传声响起,沐璃挣扎着要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君临渊大步走入,挥手制止了她。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她包扎着的手臂上,那雪白纱布上渗出的点点嫣红,刺得他眼睛微微一眯。
“伤势如何?”他在榻前的椅子上坐下,声音比平日少了几分冰冷。
“谢陛下关怀,只是皮外伤,太医说休养几日便好。”沐璃垂眸,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但语气依旧平稳。
君临渊看着她强作镇定的模样,心中那股无名火更盛。“可知是何人所为?”
沐璃抬起头,看向君临渊,眼中适当地流露出后怕与委屈,但更多的是一种冷静的分析:“臣妾不知。那刺客身手极好,对宫内地形似乎也颇为熟悉,若非臣妾侥幸用香粉迷了他的眼,恐怕……”她顿了顿,声音微颤,“臣妾只是觉得……这刺客来得太快,太巧了。”
“太巧?”君临渊眸光一凝。
“宫宴之上,臣妾不过随口一言,若因此便招来杀身之祸……”沐璃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她再次将矛头,隐晦地指向了林氏。她没有确凿证据,但她不需要证据,她只需要在君临渊心中,埋下更深的怀疑。
君临渊沉默着,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殿内气氛压抑。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此事,朕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沐璃:“从即日起,朕会加派一队龙鳞卫驻守清辉阁。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随意靠近。你……好生休养。”
龙鳞卫!那是皇帝的亲卫,直属于君临渊,地位超然!派龙鳞卫驻守一个妃嫔的宫苑,这是前所未有的恩宠与保护!
沐璃心中一震,知道君临渊此举,既是保护,也是监视,更是对幕后之人的一种强硬警告。
她低下头,掩去眸中的思绪:“臣妾,谢陛下隆恩。”
君临渊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沐璃缓缓靠回软枕,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手臂上的伤口隐隐作痛,提醒着刚才经历的凶险。
这一夜,她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但她也知道,经此一事,她与林氏,乃至其背后势力的矛盾,已经彻底摆上了台面,再无转圜余地。
而君临渊的态度……他派来了龙鳞卫。
这究竟是护身符,还是催命符?
沐璃闭上眼,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有力的跳动。
不管是什么,她都没有退路了。
唯有向前,在这腥风血雨中,杀出一条生路。
救赎进度,在她劫后余生的惊悸与思索中,艰难地提升了1%,达到了14%。
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