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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六章:磨刀霍霍

祠堂决议后的林家村,表面上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鸡鸣犬吠,炊烟袅袅,人们依旧下地劳作,修补渔网,谈论着家长里短。但一种无形的、紧绷的东西,像一张细密的网,悄然笼罩在村落上空,渗透进每个人的呼吸里。那是压抑的愤怒,是孤注一掷前的死寂,更是对未知前途的深深忧虑。

林文山将自己完全沉浸在这种氛围里,他像一头在战前默默舔舐伤口、磨砺爪牙的孤狼。他没有再表现出任何的激动或不安,那张年轻的脸上,只剩下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和冷硬。他知道,自己任何一个细微的慌乱,都可能通过族人们敏感的目光被放大,进而动摇那本就脆弱的决心。

他将家中的杂物间简单收拾了一下,搬了进去,美其名曰“清静,好想事情”。实际上,这里成了他临时的指挥所和逃避母亲与妹妹那担忧眼神的避风港。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一张旧木板床,一张瘸腿的桌子,桌上摊开着一张他凭记忆手绘的、极其简陋的周边地形图。

第一把刀:林国明的窥探

林国明是带着一股近乎狂热的使命感出发的。他挑选了两个机灵且脚力好的后生,阿辉和阿亮,三人换上最破旧的衣衫,脸上抹了把灰,扮作去黄家坳走亲戚的模样,天不亮就钻出了村子。

他们不敢走大路,专挑山林间人迹罕至的小径。一路上,林国明反复叮嘱:“都把招子放亮点!多看,多听,少问。记住黄天彪常去的几个地方,砖楼、他们控制的那个小集市、还有码头附近他们收‘管理费’的窝点。看清楚他们大概有多少人,什么时候人多,什么时候人少。”

阿辉有些紧张,咽了口唾沫:“国明哥,要是被认出来咋办?”

林国明眼中凶光一闪,拍了拍别在后腰、用破布紧紧裹住的柴刀刀柄:“认出来?那就跑!跑不掉就拼!山哥说了,宁可慢,不可错。但真要到了那一步,也不能怂,拉个垫背的够本!”

他们在黄家坳外围的山林里潜伏了大半天,借着树木和岩石的掩护,远远观察着村口的动静和那栋显眼的二层砖楼。他们看到不时有穿着花衬衫、喇叭裤的青壮进出,看到黄天彪在一个下午,被三四个人簇拥着,骑上两辆摩托车,突突地朝着镇上的方向去了。

“妈的,还真威风。”阿亮低声骂了一句,语气里不无羡慕。

林国明瞪了他一眼:“威风?等老子把他掀下来,看他还威风不!”

直到日落西山,暮色四合,三人才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循着原路返回。回到林家村时,已是深夜。林国明顾不上喝口水,直接敲响了林文山杂物间的门。

油灯下,林国明脸上带着疲惫,更带着兴奋,他压低声音,向林文山汇报:

“哥,摸清楚了!黄天彪那王八蛋,白天多半待在那砖楼里,下午有时会去镇上,估计是喝酒或者找乐子。他手下常聚在砖楼旁边的那个废弃的碾米房里,白天有五六个人,晚上有时候会多些,有七八个。他们收码头‘管理费’是逢五逢十,由一个小头目带着两三个人去。”

他喘了口气,继续道:“我们还打听到,他们最近好像在鼓捣一批从越南那边过来的‘洋烟’,想往县城里卖,跟县里另一伙人好像有点摩擦,具体哪伙人没打听出来。”

林文山静静地听着,手指在地图上黄家坳的位置轻轻敲击着。黄天彪的活动规律,手下的人员分布,甚至潜在的矛盾……林国明带回来的信息,比他预想的还要详细和有价值。这让他对黄天彪的势力有了更具体的认知,不再是之前那个模糊而强大的阴影。

“辛苦了,国明。”林文山拍了拍堂弟结实的肩膀,“带阿辉阿亮去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记住,看到听到的,烂在肚子里,对谁都别说。”

“我晓得轻重,哥!”林国明用力点头,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把刀:阿牛的江湖初探

相比林国明的直接危险,阿牛的任务显得更“文明”,却也更加迷雾重重。

阿牛人如其名,长得敦实憨厚,但心思并不笨。他有个远房表哥在县农机厂当焊工,平日里结交了不少跑运输的司机和县城里的闲散青年。靠着这层关系,阿牛第二天一早就搭上一辆运化肥的拖拉机,颠簸着进了县城。

八十年代的县城,比乡村多了几分喧嚣和杂乱。街道上自行车铃声响成一片,偶尔有绿色的吉普车和红色的摩托车驶过,引来一片艳羡的目光。沿街的墙壁上,刷着各种标语,同时也贴满了形形色色的手写广告。

阿牛找到他表哥,没敢说真实目的,只说是想打听点“门路”,看看能不能找点零工做。他表哥也是个热心肠,中午休息时,带他去了农机厂附近的一个小饭馆。饭馆里烟雾缭绕,人声嘈杂。几杯便宜的散装米酒下肚,表哥话就多了起来。

“你想找门路?现在县里可不太平。”表哥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几分神秘和告诫,“前两年严打,消停了一阵,现在那帮牛鬼蛇神又冒出来了。”

阿牛赶紧给表哥倒上酒,顺着话头问:“都有哪些人啊?咱可别不小心得罪了。”

“喏,最横的,以前是城西的‘疤面刘’,脸上有道刀疤,好认。不过听说去年被人阴了,折了进去,现在还没出来。”表哥掰着手指头,“现在嘛,风声比较大的是两伙。一伙是‘过山风’,听说头头是个姓韦的,心狠手辣,专门在几条长途车线上收保护费,手也伸到我们厂里来过,想强买废铁,被厂里保卫科顶回去了。”

“韦?”阿牛心里一动,记下了这个姓。

“另一伙,就是黄家坳那个黄天彪了。他主要占着南边那个小货运码头,还有通往咱们这边几个乡镇的短途车,欺行霸市,比‘过山风’还惹人厌。”表哥啐了一口,“这两伙人好像不太对付,为抢地盘干过几架,没分出胜负。”

阿牛的心脏怦怦直跳,他感觉自己摸到了一条重要的线索。“过山风”…姓韦的…和黄天彪不对付!

他又旁敲侧击地问了些细节,比如“过山风”大概有多少人,常在哪儿活动。表哥知道的也不多,只隐约听说他们常在城南的老汽车站附近一个台球室落脚。

带着这些模糊却关键的信息,阿牛不敢多留,当天下午就匆匆赶回了林家村。他将打听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了林文山。

“过山风…韦…”林文山咀嚼着这两个词,眼神深邃。敌人的敌人,未必是朋友,但至少,可以是一种可以利用的力量。阿牛带回来的信息,为他黑暗中摸索的前路,投射进了一丝微弱却可能至关重要的光亮。

第三把刀:阿强的名册

阿强的任务看起来最安全,却也最考验人心。他拿着一个用学生作业本钉成的小册子,借着串门、帮忙干农活的机会,不动声色地观察、试探着族里的年轻人。

他首先找的,是那些平日里就跟林国明走得近,脾气火爆,打架不要命的后生。比如家里排行老五,因为打架被学校开除后一直在家晃荡的“林五”;还有父母早逝,跟着奶奶长大,性子野得像匹狼的“黑仔”。

但他也留意那些平时沉默寡言,但眼神沉稳,下手狠辣的角色。比如那个因为家里穷,差点被送去当上门女婿,最后没成,变得有些阴郁的“阿良”;还有小时候练过几年武术,后来因为伤人蹲过一年少管所,回来后更加孤僻的“哑巴”(其实不哑,只是不爱说话)。

这份名单,他写写划划,增增减减。每一个名字后面,他都用只有自己能看懂的符号,简单标注着“勇猛”、“沉稳”、“有牵挂”、“无顾忌”等字样。这不仅仅是一份敢打敢拼者的名录,更是一份评估风险与忠诚度的档案。

几天后,一份写着十几个名字的名单,被阿强悄悄地塞到了林文山的手中。名单上的每一个名字,都像是一块带着棱角的石头,沉甸甸的。

林文山看着这份名单,久久没有说话。他知道,这十几个名字背后,是十几条鲜活的生命,是十几个家庭的希望或担忧。一旦他启动他们,就将彻底改变他们的人生轨迹,也将把整个林家宗族,推向一个无法预知的未来。

油灯的火苗跳跃着,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像一个正在积蓄力量的幽灵。

三把刀,已经初步磨砺。

窥探之刀,摸清了敌人的轮廓。

借势之刀,找到了潜在的支点。

聚人之刀,握住了拼命的力量。

信息在汇集,力量在暗中凝聚。林文山站在杂物间的窗口,望着窗外沉沉的夜空,那里没有星光,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墨色。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几天。剩下的二十多天,他将不再只是被动地等待和防御。

一个模糊而大胆的计划,开始在他心中逐渐成形。这个计划的核心,不再是单纯的对抗黄天彪,而是要利用黄天彪与“过山风”韦姓头目的矛盾,火中取栗,为林家杀出一条血路。

前路凶险,步步杀机。但他别无选择。

他拿起桌上那份名单,目光再次扫过那些名字,然后,缓缓地,将名单凑到了油灯的火苗上。

橘黄色的火焰贪婪地舔舐着纸张的边缘,迅速蔓延,将那些名字连同他们可能面临的命运,一同化为灰烬,簌簌落下。

名单,已经记在了他的脑子里。

行动,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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