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隐蔽的山洞里,沈凡又蛰伏了两天。
沈凡没有急着返回破庙。流云集里那道不善的目光,如同悬在他头顶的一根尖刺,让他不敢有丝毫大意。他利用这两天的时间,仔细熟悉了山洞周围的环境,规划好了几条备用的逃生路线。
直到第三天清晨,确认没有任何危险之后,他才背上行囊,循着来时的路,悄然返回。
重新踏入那座破败的山神庙,一种如同归巢般的安心感,才终于将他这几日紧绷的神经缓缓松弛下来。
沈凡将新买的柴刀、粗盐和糙米仔细地安放好。看着这些来之不易的物资,沈凡心中无比踏实。这些东西,代表着他可以在这片深山里,安稳地度过即将到来的寒冬。
然而,当最初的安稳感褪去后,一种更深层次的焦虑,却如同水底的暗流,开始在他心中悄然涌动。
流云集之行,像一扇窗,让他窥见了山林之外的那个真实而残酷的世界。
沈凡闭上眼睛,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集市里的所见所闻。那些琐碎的、不经意的片段,此刻却在他的心中拼接成了一幅让他不寒而栗的图景。
他想起那个卖粮食的妇人,在与人争执时,轻而易举地就将一个比她高大的汉子推了个趔趄,那妇人手臂上坟起的肌肉,绝非普通农妇可比。
他想起那个铁匠,赤裸的上身遍布着纵横交错的疤痕,有些像是野兽的抓痕,而有些,则明显是利器所伤。
他还想起,在集市的角落里,他曾看到两个汉子因为一点口角而大打出手。其中一人,竟能一拳将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打得粉碎。那恐怖的力道,让当时躲在远处的沈凡,看得心惊肉跳。
这些人,沈凡后来从旁边人的议论中得知,他们被称为“武者”。
他们修炼一种名为“内劲”的力量,身体素质远超常人,是这片混乱地带真正的强者。在流云集,拳头大,就是规矩。
而比武者更让他感到震撼的,是一个不经意间听到的传闻。
当时,他正在一个茶水摊旁歇脚,喝着一碗最廉价的粗茶。旁边一桌的几个猎户,正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交谈着。
“听说了吗?前几天,青阳宗的仙师路过咱们这,说是去黑风山降妖。”一个络腮胡猎户说道,脸上带着敬畏之色。
“仙师?那可是神仙般的人物!”另一个瘦高个猎户满眼放光,“我听说,仙师能飞天遁地,还能口吐真火!”
“何止!我三叔家的表侄在城里当差,他亲眼见过!那位仙师只是对着黑风山的方向,凌空一指,就有一道剑光飞了出去,把百丈外的一块巨石都给劈成了两半!那动静,跟打雷一样!”
“嘶……”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剑光……”“劈开巨石……”这些词语,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沈凡的心上。
在此之前,他虽然在沈家也曾听过一些关于修士的只言片语,但那都只是遥远而缥缈的传说。而这一次,他是如此真切地,从这些底层民众的口中,听到了关于“力量”最直观、最震撼的描述。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着那样超凡脱俗的力量。
原来,人力,真的可以达到那般匪夷所思的境地。
从那天起,“武者”和“仙师”这两个词,就像两颗顽石,沉甸甸地压在了沈凡的心底。
沈凡开始意识到一个残酷的现实: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力量,就等于没有一切。
沈凡以为自己采到一株上好的断续草,是运气,是安身立命的资本。但在流云集,他才明白,那更是催命的符咒。若非他足够谨慎,若非那个收药的老者还算守规矩,他怀揣的那株草药,足以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那道不善的目光,很可能就是被草药的药香吸引来的。
没有力量,他连安稳采药的资格都没有。
没有力量,他就像是黑暗森林中一只揣着夜明珠的萤火虫,随时都会被黑暗中的猛兽一口吞下,连骨头渣都不会剩下。
至于为沈家报仇……这个念头,在见识了武者的强大,听闻了仙师的传说后,显得如此可笑和不自量力。黑风寨的悍匪,能灭掉有护院家丁的沈家,其实力恐怕远在那些普通武者之上。连他们都只是凡人范畴,那高高在上的“仙师”又该是何等存在?
回到破庙,沈凡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篝火的光芒映照着他变幻不定的脸庞。
他第一次,对自己的未来产生了深深的迷茫和恐惧。
难道自己这一生,就要像只老鼠一样,永远躲藏在这深山老林里,靠着玉坠空间这一点微末的优势,苟延残喘吗?
不!
一个声音,从他的心底最深处,发出了不甘的呐喊。
他不想这样活着。他不想再经历那种任人宰割、无力反抗的绝望。他想掌握自己的命运,想堂堂正正地活在阳光之下!
想要这一切,只有一个前提——力量!
我要修行!
当这个念头清晰地浮现时,沈凡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不知道该如何修行,不知道武者的“内劲”是什么,更不知道仙师的“法术”从何而来。他的眼前,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黑暗。
但他的心中,却点亮了一盏灯。
第二天清晨,沈凡没有像往常一样,天一亮就外出寻找食物。
他坐在庙门口,看着远处山林间缭绕的晨雾,冷静地思考着自己迈出的第一步应该是什么。
修行之路缥缈无期,但生存却是迫在眉睫。尤其是即将到来的寒冬,一旦大雪封山,食物来源断绝,任他有再大的决心,也只能饿死在这里。
他的目光,落在了墙角那个装着糙米的布袋上。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心中萌生。玉坠空间既然能种植草药,那……能不能种植粮食?
这个念头让沈凡的心跳再次加速。如果可行,他将彻底摆脱食物的束ایش。
他立刻行动起来。
他解开米袋,小心翼翼地从中挑选着。他没有选那些饱满完整的米粒,而是专门寻找那些带着谷壳、看起来像是未经完全处理的种子。费了好一番功夫,他才从中挑出了十几粒这样的谷种。
他将意念沉入玉坠空间,用那已经熟练不少的精神力,在那片一尺见方的黑土上,小心翼翼地开辟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田地”。然后,他控制着一粒谷种,将其种了下去。
最后一步是浇灌。他看着竹筒里那些珍贵的灵液,陷入了沉思。用灵液来浇灌粮食,这实在太过奢侈。
“金宝似乎并不挑食……”沈凡想起了金宝吞食山药时的愉悦。
他转头看向角落里的一些普通野菜根茎,心中一动。他将一截野菜根递到金宝嘴边,金宝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口吞了下去。片刻后,一滴颜色明显比之前暗淡、气息也微弱许多的灵液,从金宝口中泌出。
沈凡心中一喜。果然,投入的品质决定了产出的品质。用这种最劣质的灵液来浇灌粮食,再合适不过。
他将这滴劣质灵液滴在那片小小的“田地”上,然后便不再关注,起身开始了另一项计划。
他要锻炼自己的身体。
他走到庙外的空地上,深吸一口气,开始绕着空地慢跑。
这具身体长期处于饥饿和虚弱的状态,底子极差。仅仅跑了两圈,沈凡便觉得肺部如同火烧一般,双腿灌了铅似的沉重,喉咙里也泛起一股血腥味。
他停下来,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前阵阵发黑。
放弃的念头,几乎是本能地涌了上来。
但他脑海中,却闪过了流云集那个武者一拳碎石的画面,闪过了沈家大院冲天的火光和惨叫。
沈凡咬紧牙关,牙齿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他直起身,再次迈开了沉重的脚步。
他跑得很慢,姿势也极为难看,更像是在蹒跚。每一步,都像是在和身体的本能做着最艰苦的斗争。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终于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时,天边的朝阳,才刚刚升起。
浑身的肌肉,如同被无数根钢针穿刺,剧烈地酸痛着。
沈凡躺在冰冷的地上,任由汗水和晨露浸湿衣衫,胸膛剧烈起伏,但他望着天空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接下来的日子,沈凡的生活变得规律而枯燥。
每天清晨,坚持跑步和锻炼。白天,外出搜寻草药和食物,同时有意识地锻炼攀爬和负重能力。晚上,则在破庙里,对着火光,一遍又一遍地练习最基础的劈砍。
他手上的那把柴刀,是他唯一的武器。
起初,他只是随意地挥舞。但很快,他发现这样毫无意义。于是,他将所有的心神,都集中在了一个动作上——直劈。
这是最简单,也最直接的发力方式。
他找来一根手臂粗的枯木,立在庙外。每天晚上,他都会对着这根木桩,重复练习直劈的动作。
“铛!”
刀刃砍在木桩上,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而他握刀的虎口,却被震得一阵发麻。
沈凡没有气馁。他调整呼吸,再次举刀,劈下。
“铛!”“铛!”“铛!”……
单调的劈砍声,成了破庙夜晚唯一的声响。
他的手上很快就磨出了血泡,血泡破裂,露出鲜红的嫩肉,与粗糙的刀柄摩擦,传来钻心的疼痛。
沈凡只是默默地撕下一条衣角,将手掌简单地包扎起来,然后继续。
第五天。
当沈凡的意念再次沉入空间时,他惊喜地发现,那片指甲盖大的“田地”里,一株金黄色的稻穗,已经沉甸甸地垂下了头。
外界五天,空间里已然完成了一季的生长与成熟。
他小心翼翼地用意念将其“收割”下来,得到了二十多粒远比母种更加饱满、色泽也更加金黄的米粒。
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涌上沈凡的心头。
那天晚上,他没有吃干硬的菌子,而是用新买的陶罐,煮了一小锅米粥。当那二十多粒米下锅后,一股奇异的清香,瞬间弥漫了整个破庙。
粥熬得很稀,但每一粒米都晶莹剔透,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入腹中。沈凡甚至能感觉到,一股微弱但精纯的能量,从米粥中散发出来,滋养着他饥肠辘辘的身体。
这效果,远胜过他吃过的任何东西。
半个月后。
沈凡的身体,已经逐渐适应了高强度的锻炼。跑步的时间越来越长,力量也越来越大。
但随之而来的,是身体深层次的疲劳和损伤。有时候,他早上醒来,会感觉全身的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痛。
他知道,这是身体被过度压榨的信号。
这天晚上,在结束了例行的劈砍练习后,沈凡看着自己那双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陷入了沉思。
他拿出那个装着灵液的小竹筒,拔开了塞子。
一股清新的草木气息,扑面而来。
“是药三分毒……这灵液,能直接喝吗?”沈凡心中充满了不确定。
他不敢冒险。
他取来一些清水,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一滴品质最差的灵液,滴入了水中。灵液入水即化,整碗水都似乎变得清澈了一些。
沈凡端起碗,先是浅浅地抿了一小口。
一股清凉甘甜的液体滑入喉咙,没有想象中的冲击力,反而十分温和。片刻后,一股淡淡的暖流,从胃部升起,缓缓地流向四肢百骸。
所过之处,那些因为锻炼而酸痛紧绷的肌肉,仿佛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抚过,那种酸胀感,竟在以一种可以清晰感觉到的速度,缓缓消退。
沈凡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不再犹豫,将整碗水一饮而尽。
那一夜,沈凡睡得前所未有的香甜。
第二天醒来,他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昨天的疲惫一扫而空。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比昨天,又强壮了那么一丝。
沈凡的心中,涌起一阵狂喜。
以艰苦的锻炼压榨身体,再以稀释的灵液修复损伤、滋养根基。
这个发现,让他原本黑暗的修行之路,被彻底照亮。
从此,沈凡的训练变得更加疯狂。
他不再保留体力,每一次锻炼,都务求将自己逼到极限。而每天晚上,一碗稀释的灵液水,成了他雷打不动的“灵丹妙药”。
他的体魄,以一种远超常理的速度,开始发生着蜕变。
他的身形依旧瘦削,但那破旧的衣衫之下,肌肉的线条已经变得流畅而结实。他的呼吸变得绵长而有力,双臂的力量,已经可以轻松地将那根木桩一刀两断。
日子,就在这种枯燥、艰苦,却又充满了希望的自我磨砺中,一天天过去。
山林间的寒意越来越浓,初雪,已经在某个清晨,悄然而至。
这天,沈凡在练习完刀法后,站在破庙门口,看着外面那白茫茫的一片。寒风卷着雪沫,打在他的脸上,带来一阵冰冷的刺痛。
他却没有感到丝毫的寒冷。一股细微的热气,正从他的丹田深处,缓缓地升起,流向全身。这股热气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如同冬日里的一缕暖阳。
沈凡握了握拳,感受着身体里那股前所未的、充盈的力量。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只能在茅房里瑟瑟发抖的少年了。
他抬头望向远方,目光穿过漫天的风雪,似乎看到了那遥远而模糊的修行之路。
路还很长,但他已经迈出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