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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沈禾苗不退反进,向前稳稳踏出三步,同时自医箱上层取出一枚最长的银针,指尖微动,以识海中引出的灵泉之气拂过针身。

针尖距离陆桓皮肤尚有一寸之遥,少年猛地张开嘴巴——

一道形如莲瓣、炽热无比的赤红色火焰,竟从他口中喷吐而出,带着灼人的热浪,直袭沈禾苗面门!

她反应极快,猛地侧头闪避,炽热的火舌擦着她的鬓角掠过,几缕发丝瞬间被燎卷,散发出蛋白质烧焦的独特气味。

与此同时,识海内的青藤剧烈震颤起来,柔韧的蔓尖处,渗出一滴滴晶莹剔透的碧绿色汁液。

这汁液仿佛拥有生命,沿着她手臂内部的经络急速流淌,直抵指尖。

沈禾苗福至心灵,瞬间换过一枚粗壮的火针,以针尖蘸取那青藤汁液,出手如电,精准无比地刺入陆桓眉心——印堂穴下五分,此穴在古籍中名为“鬼宫”,亦号“离火”,专治癫狂邪祟。

针入一寸,陆桓全身猛地一震,那双妖异的竖瞳骤然扩张,随即又猛地收缩,竟短暂地恢复了正常的圆形!

沈禾苗手下不停,第二针直刺左肩井穴,第三针再刺右足底涌泉穴……每刺入一穴,蕴含青藤汁液的特殊气劲便化作一缕清凉的碧色烟雾,与陆桓体内肆虐的赤红色焰流死死纠缠,发出“嗤嗤”的细微声响,宛如烧红的烙铁被浸入寒水。

随着针法进行,碧色与赤色在她精准的引导下,于陆桓经络内展开激烈的角逐。

当第七针,也是最后一针落下时,陆桓身体忽地僵直,猛地仰起头,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清越穿云的长啸——

那声音,竟如同传说中雏凤的初啼,高亢而充满一种原始的生命力!

啸声未歇,他嘴巴大张,一朵仅有指甲盖大小、却形态完整、瓣蕊分明、甚至带着丝丝血线的赤色火莲,从他口中旋转着飞出,在空中悬浮、转动,仿佛拥有生命般欲要飞走。

沈禾苗早有准备,抢步上前,迅疾无比地用乌木医箱的上层开口对准那朵小火莲,猛地一扣!

“啪嗒”一声轻响,箱盖严丝合缝地阖上。

医箱之内,立刻传来一阵细不可闻的、如同琉璃碎裂般的密集爆鸣,仿佛有什么邪异之物,被箱中药性与青藤之力生生勒碎、镇压。

床榻之上,陆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般颓然软倒,束缚他的铁链哗啦一声松垮下来。

他全身赤红的肤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转为正常的白皙,呼吸也逐渐变得均匀绵长,只是在他胸口膻中穴的位置,留下了一道细若蛛丝、却殷红如血的线状痕迹。

沈禾苗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用洁净纱布蘸取清心丹化开的药水,轻轻敷在陆桓额间助其安神,又取半丸定魂散,化入温水,小心撬开他的牙关喂下。

待一切忙毕,她方才察觉,自己的后背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持针的右手指尖,也被那异火的高温灼出三枚亮晶晶的水泡,传来隐隐的刺痛。

寝楼铁门再次开启,门外已是月华满庭,清冷的银辉洒落一地。

早已等候多时、心急如焚的陆知府立刻冲了进来,见到儿子虽昏迷却呼吸平稳、面色恢复正常,顿时老泪纵横,竟激动得就要撩袍跪地叩谢,被沈禾苗急忙伸手扶住。

“陆大人万万不可,此乃医者本分。”她顿了顿,语气转为凝重,“公子体内肆虐的‘莲火’虽已被暂时压制,但那‘莲种’邪根尚有一丝残留,深植经脉。若不尽早拔除,待到下一个月圆之夜,阴气最盛之时,恐会再次萌动,后果不堪设想。”

陆知府闻言,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连声道:“请沈大夫明示,需要何物,便是上天入地,本官也定然取来!”

沈禾苗略一思忖,提笔写下药方:

“黄连三钱,清心火;丹参二钱,活瘀血;生铁落一两,重镇安神……”

看到前两味,陆知府尚觉寻常,待看到“生铁落”时,不禁愕然:“生铁落?此物……亦可入药?”

“非常之疾,需用非常之药。”沈禾苗解释道,语气沉稳,“铁落乃金气精华,质重善镇,最能压制那‘莲火’的狂躁邪气。此外,还需……青藤汁七滴为引。”

她并未言明青藤汁从何而来,陆知府虽心中疑惑,但见识过她的手段,也不敢多问,立刻转身,厉声吩咐手下人以最快速度备齐所有药材,尤其是那百斤生铁,立刻寻铁匠开炉锻造!

当夜子时,万籁俱寂,唯有驿馆后院临时垒起的炉灶火光冲天。

一百斤上好的生铁被投入特制的炉中,由经验丰富的老铁匠亲自鼓风煅烧。

直至铁块被烧得呈现赤白之色,温度高得灼人面孔时,铁匠方举起重锤,奋力敲击!

“铛!铛!铛!”

沉重的锤击声在夜色中传得极远,每一次落下,都有大量蓝汪汪、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铁屑(即生铁落)如星雨般迸溅开来。

沈禾苗早已准备妥当,手持一柄特制的长柄银勺,精准地接取那些刚刚溅出、尚带着高温的铁落。

每接满一勺,她便以指尖逼出识海青藤孕育出的汁液,滴入一滴。

奇异的景象发生了——那灼热的、蓝色的铁落一遇到青藤汁液,瞬间发出“滋”的轻响,表面竟泛起一层柔和而神秘的碧绿色光晕,宛如寒夜星辰坠入了深潭,炽热与清凉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完美交融。

待所有铁落处理完毕,她亲自动手,将这些特殊的铁落与准备好的黄连、丹参等药材一同放入药臼,小心捣碎成极细的粉末,再以温热的黄酒调和成浓稠的膏状。

药膏制成,她亲自用竹片挑起,敷于陆桓胸口那道诡异的赤线之上。

药膏甫一接触皮肤,那原本静止的赤线竟如同活物般猛地蠕动起来!细看之下,那赤线仿佛是由无数微小的鳞片组成,顶端更有一朵极其微小的赤莲虚影欲要破开皮肤,挣脱而出!

然而,药膏之中蕴含的青藤之力瞬间发动,化作无数道碧绿色的细丝,如同天罗地网,将那试图作祟的莲种邪根死死缠绕、包裹。

那赤线莲影疯狂挣扎扭动了数下,最终发出一声轻微的“噗”响,彻底化为了一缕淡红色的烟雾,从陆桓胸口袅袅升起,被守候在一旁的沈禾苗挥袖引向窗外,夜风一吹,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月过中天,渐向西斜。

床榻上的陆桓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他的眸子清澈明亮,如同初生婴儿,不染丝毫杂质。

他看了看围在床前、满脸紧张与期盼的父亲,虚弱地开口,说出了清醒后的第一句话:

“父亲……我……我饿。”

简单几个字,却让饱受煎熬的陆高谦瞬间泪如雨下,紧紧握住儿子的手,泣不成声。

他转向沈禾苗,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当场命人取来黄金百两作为酬谢,又亲自将一枚雕刻着“青州府医”字样的特制铜印赠予她,郑重承诺:“沈大夫救我儿性命,恩同再造!从即日起,沈大夫可凭此铜印,在青州府辖内任何地方开设医馆,行医问药,一应手续,府衙皆会以最快速度办理,绝无阻拦!”

次日清晨,天色刚亮,临湖驿馆的门口便已排起了长队。

闻讯而来的求医者络绎不绝,其中不乏衣衫褴褛的平民,也有乘着软轿而来的富户。

有人信誓旦旦地说,昨夜听到了清越的凤鸣之声,划破州府上空的死寂,定是神医引来神迹驱邪;有人则声称亲眼目睹西跨院方向有赤色莲花虚影飞散,被碧绿神光击碎,叹为仙家手段。

然而,沈禾苗却命驿馆仆役挂出了“闭门谢客”的牌子。

她独自在驿馆清静的后院中,寻了一处角落,将那株来自陆桓手中的“赤鳞莲”枯茎移入空间,栽种到药田并予灵泉浇灌。

然后,她小心地引动一丝识海中的青藤虚影,化作无形的束缚,缠绕在枯茎之上。旁侧,立着一块小巧的木牌,上面以清秀却坚定的笔迹写道:

“毒花可入药,活人性命;亦可入祸,夺人心神。慎之,戒之。”

巳时左右,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驿馆外停下。

风尘仆仆的萧景明快步走入院内,他甚至来不及寒暄,目光先迅速扫过沈禾苗全身,敏锐地嗅到空气中残留的那股冷冽的铁腥与药草混合的独特气息,最后,视线落在她指尖缠绕的白色纱布上。

“治好了?”他问,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暂保一月无虞。”沈禾苗抬眼看他,阳光落在她的睫毛上,映得她眉宇间有种疲惫却又熠熠生辉的光彩,“他体内的‘莲种’邪根已除,但此物源头未绝,恐非孤例。我打算去陆府后花园的花圃查探一番,然后……再去西城的养济院看看。我怀疑,那里所谓的‘狂疾’患者,或许与陆公子同出一脉。”

萧景明沉默了片刻,看着她清澈而坚定的眼眸,忽然开口道:

“我陪你。”

沈禾苗微微挑眉:“州府水深,局势诡谲,你不怕卷入其中?”

萧景明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却极为坚定的弧度:“从青山县开始,我早已与你同舟。既然上了同一条船,前方是深是浅,自然要一起蹚过去。”

午后,二人拿着陆知府的手令,在一名知情老花匠的引导下,来到了知府衙门后身的花园。

花园占地颇广,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本是极雅致的所在。

然而,当花匠引他们走到西北角时,眼前的景象却让人心头一沉——

那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焦黑土地,范围约有半亩,其内寸草不生,唯有死寂的黑灰与一些无法辨明的残渣,与周围生机勃勃的花草形成惨烈对比。

老花匠心有余悸地指着那片焦土说道:“两位贵人,就是这里了。三天前,这片地上还密密麻麻开满了那种红色的莲花,夜里看过去,就像野火在燃烧,红得吓人!可第二天一早,不知怎的,所有的花,连同根茎叶子,全都枯死了,然后就……就自己烧起来,化成了这么一堆灰烬,邪门得很!”

沈禾苗蹲下身,不顾灰烬脏污,用手指轻轻拨开表层的浮灰,指尖忽然触碰到一个硬物。

她小心地将那东西从尚带余温的灰烬中挖了出来——

那是一枚比拇指略大、做工精巧的铜铃,铃壁之上布满了细密的裂纹,裂纹之中,竟然镶嵌着些许与那“赤鳞莲”花蕊处一般无二的细碎鳞片!铃铛表面似乎曾刻有符文,但已被烈火舔舐得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半个字的轮廓,似“祭”又似“祟”,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萧景明取出随身携带的素白手帕,接过那枚铜铃,仔细端详,眉宇渐渐蹙紧,沉凝如远山暮霭:

“这绝非寻常病害……禾苗,这更像是一种邪异的祭祀仪式留下的痕迹。”

沈禾苗缓缓点头,就在她触碰到铜铃的瞬间,识海内的青藤再次产生强烈感应,藤条倒垂如瀑,宽大的叶片背面,那神秘的金色文字再次浮现,比之前更加清晰——

“赤莲生,人祭成;莲火灭,祭主反。”

她轻声将这十六个字念出,声音虽轻,却让旁边的老花匠打了个寒战。

恰在此时,一阵旋风无端而起,卷起焦土上的黑色灰烬,在空中打着旋儿,那灰烬竟短暂地凝聚成一朵莲花的形状,维持了短短一瞬,便再次溃散,飘落无踪。

暮色如同滴入清水的浓墨,迅速蔓延开来,渲染了整个天际。

州府提前宵禁的笛声,带着急促与凄厉,三短一长,尖锐地划破了傍晚的宁静,在街巷楼宇间反复回荡。

沈禾苗与萧景明并肩立在焦土边缘,身后是如血般殷红的残阳,将二人的身影在焦黑的地面上拉得极长,极锐,宛如两柄刚刚脱离鞘缚、欲要斩破迷雾的利剑。

“下一步,如何打算?”萧景明望着西城方向,那里暮色更浓。

“养济院。”沈禾苗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若院中拘押的,皆是如这‘莲祭’般的受害者,甚至……更糟的情况呢?”

“那便正好,”沈禾苗的目光锐利起来,“将这邪火的源头,连同它蔓延开的余烬,一锅端掉,永绝后患。”

她说着,解下一直挂在腰间的那只半成品草蚱蜢,递到萧景明面前:“这个,你先替我拿一会儿。”

萧景明微微一怔,接过草蚱蜢,触手犹带一丝她的体温:“这是为何?”

沈禾苗的视线投向驿馆之外,那渐次熄灭灯火、陷入一片死寂黑暗的街巷,语气平静无波:“我怕夜里……真有不该存在的‘东西’来拍门,弄丢了它。”

萧景明闻言,郑重地将那只粗糙却充满牵挂的草蚱蜢收入怀中,贴胸放好。

与此同时,他袖中那枚自焦土拾得的诡异铜铃,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了极其轻微、却清晰可闻的一声“叮铃”脆响。

在这死寂的、被笛声宣告封闭的夜晚,这声铃响,听起来格外刺耳,仿佛某种不祥的倒计时,正在悄然读秒。

笛声渐歇,街道两旁的灯火已尽数熄灭,整个州府仿佛沉入了一口无光的深井。

浓稠的黑暗吞噬了一切,唯有远处西城方向的夜空之上,隐隐约约,有一抹极淡、却异常执拗的赤红色光芒,在黑暗中静静悬浮,形态宛如一个含苞待放的巨大莲苞,带着邪异的美感,将开未开。

沈禾苗深深地吸了一口这冰冷而压抑的空气,将背后的乌木医箱带子重新系紧。

“走吧,”她轻声说道,声音不大,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趁这邪火还未彻底绽放,去把它掐死在花苞里。”

夜风陡然变得猛烈,猎猎作响,吹动二人的衣袂。

他们对视一眼,不再犹豫,并肩迈开脚步,毅然踏入了州府心脏深处,那片更为深沉、更为凶险的未知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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