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心散落的乌发在素白锦褥上铺开,如泼墨般晕染出一片旖旎。
发间幽香似有若无,恰似她此刻半掩的眸光——那双含着水雾的眸子就这样直直望进祁聿眼底,宛若带露的百合,在晨光中颤巍巍地绽开。
祁聿呼吸一滞。
他分明看见她眼底映着的自己,竟像个毛头小子般方寸大乱。
指尖刚要触及那截玉颈,白纱上刺目的血痕却让他猛然清醒。
这具身子如今伤痕累累,哪里还经得起他素来的孟浪?
“殿下…”
梨心故意将气息拂过他喉结。
祁聿突然翻身下榻,玄色衣袂在空气中划出凌厉的弧度。
他背对着床榻系紧玉带,声音里带着刻意压制的暗哑:”你自己休息一会儿,孤还有事,先走了。”
他能忍得住,梨心却有些忍不住了。
她看着祁聿颀长清隽的背影却默默咽了咽口水。
饿了。
想吃。
“殿下可是厌了奴婢?”
梨心忽作凄惶状,赤足跌下锦褥。
素白中衣滑落肩头,露出颈间那抹刺目白纱。
祁聿下意识展臂相扶,却见她趁机攀附而上。
温软唇瓣擦过他紧绷的下颌,最终落在薄唇上——贝齿轻啮的刺痛,恰似火星溅入干柴。
“不知死活…”
他扣住她后颈的力道蓦地加重,却小心避开了伤处。方才强压下的欲念此刻翻涌成灾,玄色蟒袍与月白纱衣委地交缠,竟似墨色蛟龙绞碎了云端月。
老旧的紫檀木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祁聿额角沁汗,掌心始终护在她颈后,动作克制得近乎煎熬。
待云收雨歇,他抽身时竟带翻案上茶盏——原来一个时辰已过。
“你叫什么名字?”
祁聿穿衣服的手一顿,骤然转身,却撞上她尚未敛尽的盈盈笑意。
那笑靥如淬毒的蜜,看得他浑身血液都往一处涌。
定是这妖女下了蛊,否则他怎会鬼使神差想将人带回东宫?
“奴…”
梨心朱唇轻启。
“罢了!”
祁聿下一秒便拂袖制止,“你说的对,孤同你只是露水情缘,孤不想知道你的名字,如果你想要在这宫里头活得更加久一些的话,孤劝你,莫要乱说话。”
这个女人出现在荒无人烟的冷宫里头其实很奇怪。
但是祁聿不愿意去细想。
每次在这个小婢女跟前把控不住自己的时候,祁聿恨自己,也恨这个婢女。
梨心此刻却在心中忍不住朝他翻个大白眼,真是无语。
祁聿脚步忽滞,目光落在矮几上那盏尚冒着热气的药壶。
紫砂壶嘴正缓缓吐出白雾,在冷宫潮湿的空气中蜿蜒如蛇。
他神色微暗,问道,“这是什么?”
梨心眼下正累着呢,扫视了一眼那药壶,直接回答道,“那是避孕的药物,”
说出来之后,特意加了一句,“这药是殿下第一次同奴婢欢好之后,给奴婢拿过来的,奴婢不敢懈怠,次次都喝。”
实际上,祁聿是给过她避孕汤药,只是梨心信不过他,都给扔掉了。
这些都是自己亲自准备的药,是扶吟替自己熬制的。
睡觉归睡觉,自己可不愿意给他们祁氏父子生孩子。
梨心打了个哈欠,准备休息一会儿的时候,却听见祁聿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这药现在尚且还温热着,可见你一早便准备了,你又是如何知晓孤今日一定会来的?”
祁聿一向在其他事情上心思缜密得可怕。
只是在遇见梨心这件事情上,他克制自己不让自己乱想。
冷宫中都没有主子,哪里突然来的婢女?
这个婢女怎么会出入冷宫这般自由?
今日是她巧合撞上了自己,还是她知道自己要来,故意守在这里?
她是谁派来的?
是奸细还是政敌?
梨心一看祁聿脸色这般肃冷,心中一阵骂娘。
“殿下怎么这样看奴婢?奴婢并不知道殿下何时会来,奴婢每日都这样温热着这些避孕的药物,这样殿下若是身子需要纾解,奴婢随时可以伺候着,伺候完了,奴婢也会乖乖按时吃药,绝对不会给殿下带来任何麻烦,殿下若是不信奴婢,杀了奴婢便是,于奴婢而言,殿下就是高高在上的神明,能死在殿下的手中,是奴婢的前世修来的福分。”
祁聿看着梨心,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脖颈修长纤细,这个女人这般弱小,只要自己一伸手就可以掐死她。
正如她所说,自己要她死,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梨心此刻却摸不准祁聿的心思,昏昏欲睡的她此刻骤然变得清醒警惕,甚至开始复盘自己刚刚的行为动作语言有没有露出哪些破绽。
下一秒,梨心目光落在那汤药上,拎起药壶,便将药尽数倒入碗中。
当着祁聿的面,一饮而尽。
祁聿下意识想要出言阻拦,忽然又意识到自己的孩子绝对不能出自这个低贱婢女的腹中。
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女人喝药动作这般熟悉,如同行云流水一般,丝毫不拖沓的样子,祁聿心中就莫名生气。
她似乎比自己更加害怕留下孩子。
“你知道就好,若是叫孤知道你有了孩子,孩子和你都得丧命!”
祁聿气得扔下这句话之后,便拂袖匆匆离开了冷宫。
这日祁聿去龙吟宫请安之前先去的太医署。
这处偏殿太医署虽也在宫禁之内,却因着父皇”微服养病”的由头,成了与世隔绝的孤岛——除了他这个太子,连只麻雀都飞不进来。
专门替皇上祁渊看病,这里头自然都是宫里头最好的十位太医。
“殿下万安。”
许太医捧着药箱疾步迎来,雪白须发在晨光中微微颤动。
祁聿微微颔首,想起冷宫中那个小婢女脖子上的伤势,直接道,”取些愈伤的药来,”
他顿了顿,”要不留痕的。”
祁聿脑海中蓦地浮现她对着模糊铜镜抽噎的模样。
上月不过被野草划了道红痕,就连梦里都在呓语”不能留疤”。
娇气得不像是个婢女。
许太医忙走到自己身后将手中的玉肌膏拿过来直接递给祁聿,笑着说道,“太子殿下来得可真是巧了,原本此类药物需要配置三个时辰,只是如今恰逢皇上的跟前的宠妃也受伤了的缘故,是以前两日皇上让老臣连夜配药,还剩下这么多未曾用过。”
祁聿接过药物之后,状似无意问了一句,“宠妃?”
自己竟然不知道,自己的父皇如今都病重到了这个地步了,居然还带了一个宠妃进了这龙吟宫。
许太医点头,“是,皇上喜欢得紧,本次移居龙吟宫,只带了这么一个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