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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暮色渐合,最后一缕天光在鳞次栉比的屋脊后挣扎着湮灭。靖王府书房内,烛火初燃,在紫檀木案上投下摇曳的光晕,却照不透萧凛眉宇间凝结的沉郁。

连日的静养并未让心神真正安宁。墨清画魂案的阴影、云疏月那句“看不见的付出”,如同无声的蛛网,在他刻意维持的平静心湖下悄然缠绕。他搁下朱笔,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冰魄云纹佩冰冷的轮廓,试图从这熟悉的触感中寻找一丝往日的笃定,却只触到一片虚无的惶惑。

“殿下。”亲卫统领赵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沉稳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京兆尹急报,城南悦来客栈发生命案。死者是北疆行商,死因……颇为蹊跷。”

北疆。行商。蹊跷。

这三个词组合在一起,像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打破了书房内刻意维持的宁静。萧凛眸光一凛,画魂案带来的警觉让他立刻捕捉到了其中的不寻常。或许,这突如其来的命案,正是打破连日来困囿于内心迷思的一个契机。

“备车。”他起身,玄色蟒袍拂过案几边缘,带起一阵裹着墨香与残余药草气息的微凉之风。

悦来客栈已被京兆尹的差役层层把守,灯火通明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压抑与恐慌。掌柜与店小二面无人色地缩在角落,连大气都不敢喘。

发现尸体的房间在二楼最里间。门一推开,一股混合着劣质烟草、长途跋涉的汗尘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却直钻骨髓的阴冷味道便扑面而来。死者仰面倒在冰冷的地板上,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容寻常,穿着北疆商人常见的翻毛皮袄。诡异的是,他面色极其平静,甚至唇角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近乎安详的弧度,仿佛沉入了一场美梦,周身却不见任何外伤血迹,连最基本的挣扎痕迹都无。

京兆尹的仵作额头沁汗,战战兢兢地回禀:“王爷,小的……小的验遍了,实在查不出死因。气息已绝,肢体尚软,体温也未完全散尽,可就是……就是探不到半点生机,像是魂儿……魂儿突然就被抽走了!”

萧凛立于尸身旁,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房中每一寸角落。简陋的木床、掉漆的桌椅、一个被翻检过、散落着几件寻常衣物的半旧行李包袱。没有打斗痕迹,没有财物丢失的迹象,一切看起来都过于“正常”,除了那具平静得诡异的尸体,以及空气中那丝与画魂案现场如出一辙的、令人极度不适的阴冷气息。

“仔细搜。”他沉声下令,声音在寂静得可怕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任何可疑之物,哪怕是一根异样的头发,一片特殊的纸屑,都不准遗漏。”

“是!”赵磐领命,带着几名心细如发的亲卫,立刻再度展开更为细致的搜查。他们先是检查了门窗,确认并无强行闯入的痕迹,随后将床铺被褥彻底抖开,连枕头内的荞麦壳都细细摸索过,桌椅的每一个榫卯接缝都用薄刃探过,墙壁和地板也一寸寸敲击,倾听是否有空鼓异响。

萧凛则缓步移至窗边,目光掠过楼下街道上零星亮起的灯火,心中那份不安愈发清晰。他沉吟片刻,从怀中贴身内袋取出一枚质地温润、却通体散发着幽幽寒意的白玉符——这是地府所赠,用于紧急联络的信物。他指尖微动,凝聚一缕极细微的神识,缓缓探入玉符之中。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房间内光线最黯淡的角落,空气仿佛水波般极轻微地荡漾了一下。云疏月的身影如同墨滴入水,悄然凝实。她依旧是一身玄色无常官服,宽大的袖摆遮掩了身形,唯有其上银线绣制的曼珠沙华,在昏暗烛火下泛着幽冷而神秘的光泽,周身似乎还带着一丝从幽冥匆匆赶来的、未散的凉意。

“殿下相召,何事?”她声音清冷,目光在触及地上那具尸体的瞬间,便已锐利起来,“好重的怨煞之气,魂魄离体不过三个时辰,残留的波动却如此剧烈。”

“疑与古魔有关。”萧凛言简意赅,侧身让出视野,“你可看出什么特别之处?”

云疏月未再多言,上前两步,纤细的指尖凝聚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幽光,隔空徐徐拂过尸体的眉心、胸口、丹田几处大穴。随着她的动作,几缕比发丝更细、却纠缠着浓烈不祥意味的黑色残气,如同拥有生命般从尸体上被牵引出来,在她指尖萦绕不散。

“魂魄被强行剥离、噬食,手法极其狠辣干脆,远胜画魂案时所见。惑神草的气息也更浓烈精纯……看来,他们蛰伏片刻后,行事愈发肆无忌惮了。”她语气依旧平静,但每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重量。

就在这时,赵磐那边有了新的发现。他并非直接找到了什么暗格,而是在反复检查那张简陋的木床时,注意到靠近墙壁一角的床腿下方,有一小片地面的灰尘痕迹与周围略有不同,仿佛有重物曾在此处被反复、轻微地移动过。这个发现极其细微,若非他心细如发且搜查得极为彻底,根本难以察觉。

“王爷,此处似有异常。”赵磐低声道。

萧凛与云疏月闻言,目光同时投去。在赵磐的示意下,两名亲卫小心地将沉重的木床移开。借着烛火,可以清晰看到墙根处有一块砖石的边缘缝隙,比周围的砖石要略微宽大一些,且干净少许,显然近期被人动过。赵磐用匕首尖端小心插入缝隙,轻轻一撬,那块砖石应声松动。取出砖石后,一个仅有拳头大小的隐蔽暗格显露出来。

赵磐深吸一口气,伸手入内,摸索片刻,取出了一个以韧性强劲的牛皮紧密包裹、仅有巴掌大小的扁平物件。牛皮包裹得极为严实,边缘甚至用某种特殊树胶密封过,显然里面的东西对原主人极为重要。

层层牛皮被小心地、缓慢地解开。当最后一层防护被掀开时,房间内的烛火似乎都随之跳动了一下。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枚以韧性极佳的皮绳串起、被打磨得油光水亮、形态狰狞硕大的狼牙。这狼牙色泽苍古,牙尖锋锐,根部还带着些许未能完全磨去的、暗沉的血色痕迹,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原始猎杀的残酷与血腥,透着一股与这间简陋客房格格不入的、令人心悸的凶悍与野性。

“这是何物?”萧凛接过狼牙,触手竟是刺骨的冰凉,分量沉实得超乎想象,那尖锐的齿尖仿佛带着某种力量,直刺掌心。

他的目光转向云疏月,带着明确的询问。

云疏月的视线落在这枚狼牙上,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她并未伸手触碰,只是凝神细看了片刻,尤其注意了狼牙根部的处理方式与皮绳编织的独特纹路,清冷的声线在寂静的房间里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北疆‘朔方部’的成年礼信物。此部族世代居于极北雪山脚下,环境严酷,崇尚最原始的勇武,坚信力量唯有通过血与骨的考验方能获得。部族古老规矩,男子成年,需在风雪最盛之时,独自深入最危险的雪山腹地,不借助任何外人之力,仅凭一己之力,猎杀一头成年雪狼,并以其最锋利、最具代表性的上犬齿,经过部落长老主持的繁复秘仪,亲手打磨、钻孔、系绳,方可制成这护身符。

此物象征着部落勇士的尊严、力量与成年资格,是其生命的荣耀烙印。非亲手猎获者,绝无资格佩戴,更被视为部落圣物,绝无可能在外流通贩卖。即便得到部族认可的外族友人,获赠此物亦需经过极其严苛的仪式。”

“朔方部……亲手猎杀……部落圣物……”萧凛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钩的冰锥,狠狠扎入他的认知壁垒。一段被他刻意深埋、属于“白芷嫣”的记忆,不受控制地、清晰地翻涌上来……

那个总是穿着一尘不染的素白衣裙、身形纤细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说话永远细声细气带着怯意的女子,那截白皙如玉、看似脆弱不堪的颈项上,确曾佩戴过一枚几乎一模一样的狼牙!彼时,他心中讶异,这般充满野性与凶悍之气的事物,怎会出现在如此柔弱的女子身上?他记得自己曾随口问过她,而她是如何回应的?

她微微垂下眼睑,长睫如受惊的蝶翼般轻颤,苍白的脸颊泛起一丝恰到好处的羞涩红晕,用那惯有的、带着几分怯意与全然依赖的、细弱得仿佛随时会断掉的声音轻轻说道…

“王爷……这,这是在边境集市上瞧着样式新奇,像是有些年头的古物,觉得别致,便……便随手买下的小玩意儿……可是……可是不合规矩?让您见笑了。”

随手买的……小玩意儿?

一个自幼被娇养在锦绣丛中、连弓箭都拉不开、见到血光都要晕眩半日、出行必有仆从护卫的京城贵女……与她口中那轻飘飘的、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少女猎奇心态的“随手买的小玩意儿”,形成尖锐到刺眼、荒谬到令人心底发寒的对比的,是云疏月口中那需要“在风雪中独自搏命”、“亲手猎狼”、历经“繁复秘仪”、象征着部落勇士无上尊严与力量的“圣物”!

白芷嫣那精心构筑的、不容置疑的“柔弱无助”形象,与这枚蕴含着北疆极致严酷、血性勇武与古老传承的狼牙之间,赫然出现了一道无法用任何温情脉脉的借口去弥合、去解释的、赤裸裸的、坚硬如铁的裂痕!

这认知带来的冲击并非轰然巨响,而是如同极北之地的冰面在脚下无声碎裂,刺骨的寒意瞬间沿着缝隙蔓延,冻结了他的思绪。

恰在此时,众人头顶虚空处,一道散发着幽光的墨色符诏无声无息地浮现,缓缓轮转。判官陆之道那威严而冰冷的声音,如同自九幽之下直接传来,在每个人识海中响起:“无常云疏月:朔方部圣物‘霜狼之引’现世,牵扯阳世命案,事非小可。幽冥旧档载,八十年前起,屡有朔方部族人魂魄于地府等候轮回期间莫名消散,记录语焉不详,疑与掠夺魂源邪术有关。此物或为关键线索,速查其流转之迹,并与旧案并案处置。”

符诏话音方落,不等萧凛消化这惊人的信息,旁边就响起了谢必安夸张的惊呼:“哎哟我去!八十年前?‘霜狼怨魂案’?!老八你快想想,是不是档案司最底下吃灰那摞卷宗里提过?说是有几个朔方部的魂,排着队呢,‘噗’一下就跟屁崩的似的没了!当时还以为是记录出错!”

范无救黝黑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抱着的手臂放了下来,沉声道:“确有此事。依《幽冥律·跨域协查篇》,阳世证物与地府悬案关联,当并案处理,资源共享。”他看向云疏月,“云师妹,需地府协助调阅朔方部魂籍记录,可随时申请。”

谢必安也凑到萧凛身边,压低声音却依旧清晰可闻:“王爷,听见没?您这‘小玩意儿’来头大得吓人,都牵扯上陈年悬案了!这回可不是咱们地府吓唬您了吧?”

萧凛紧握着那枚冰冷的狼牙,感受着其上仿佛突然变得灼手的纹路……

冲击并非轰然巨响,而是如同极北之地的万年寒冰悄然裂开缝隙,刺骨的寒意瞬间沿着缝隙蔓延,冻结了他的血液,冰封了他的思绪。萧凛僵立在原地,只觉得手中的狼牙重若千钧,那狰狞的形态与冰冷的触感,仿佛要直接烙进他的灵魂深处。周遭客栈房间的霉味、阴冷气息,混合着这铁证如山带来的巨大荒谬感和被愚弄的震怒,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几乎让他窒息。他指节因极度用力而微微泛白,但多年沙场与权海沉浮历练出的自制力,让他强行压下了翻腾的心绪,面上最终只余下一种深不见底的沉静,唯有眼底的墨色,翻涌着前所未有的风暴。

云疏月将他瞬间绷紧如铁石的下颌线,以及那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竭力压制却依旧泄露出的、混合着震惊、荒谬与不愿相信的惊涛骇浪尽收眼底。无需言语,她几乎能“听”到他脑海中正如何徒劳地试图为那个荒谬的“随手买的小玩意儿”之说寻找合理性。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枚狼牙,朔方部的勇士信物,到了这位爷眼里竟成了深闺小姐的玩物,若让那些部落长老知道,怕不是得连夜扛着雪狼从北疆杀过来讨个说法。

腹诽归腹诽,云疏月清晰地看到,那冰冷而残酷的铁证,已如藤蔓的尖刺,扎进了他固守的认知壁垒,正疯狂地滋长、缠绕,勒得人喘不过气。

“赵磐。”良久,萧凛的声音响起,异常平稳,却带着一种金石相击般的冷硬。

“末将在。”赵磐立刻躬身。

“你亲自去查,两件事。”萧凛目光如炬,“第一,厘清这枚朔方部狼牙的确切来历与象征意义,我要知道所有细节。第二,深挖这个胡大的背景,他何时入京,与何人接触,经营何种货物,资金往来,所有与他有过交集的人,无论身份高低,一个都不能漏掉。”

“是!末将明白!”赵磐领命,立刻转身安排人手,雷厉风行。

待到赵磐离去,房门再次紧闭,萧凛才将目光重新投向云疏月,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极力压抑后的紧绷:“依你之见,这朔方部的圣物,出现在一个暴毙的北疆行商身上,是巧合,还是……另有所指?与古魔之事,可有关联?”

“铁证面前,从无巧合。”云疏月语气平淡无波,却字字如冰珠坠地,清晰冷冽,“朔方部居于北疆极寒苦瘠之地,排外且传统森严。他们的圣物不仅是勇武证明,更传闻与部落古老的信仰力量有一丝联系,绝不会轻易授予外人,更绝无可能沦为商品在市集流通。”她的目光掠过萧凛紧握狼牙的手,“殿下心中自有论断,何必再问。”

萧凛沉默片刻,眼底风云变幻,最终归于一片深沉的暗海。再开口时,他收敛了先前那不自觉流露的、属于王爷对下属的命令姿态,语气转为一种更显平等和慎重的商讨:“有劳你再回地府一趟,将此事详禀陆判官。若幽冥卷宗中,有关于朔方部传承、圣物,乃至其部族早年是否曾有分支流入中原的记载,需仔细调阅。”

云疏月闻言,略一颔首,算是认可了这个分工。“可。”她清冷应道,并无多余言辞,身影随即如同水墨被夜色吞噬,悄无声息地淡去,融入阴影,仿佛从未出现。

回到靖王府书房时,夜已深得如同浓墨。萧凛屏退了所有侍从,独对一室清冷孤灯。他没有立刻去再次审视那枚如同烫手山芋般的狼牙,而是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再次站到了那幅几乎占据整面墙壁的北疆军事舆图前。

犀利的目光掠过那个让他命运转折的坐标——黑风坳,最终定格在他苏醒之地,那座荒废的山神庙。两点之间,直线距离确实不算遥远。他的指尖不受控制地沿着地图上蜿蜒曲折、标识着陡坡、深涧与密林的墨线移动,最终,重重地点在了那片用浓重绿色阴影标注出的、纵深超过十里、被称为“野人林”的原始密林上。图例旁那行细密的小字注解,此刻读来更是触目惊心:林深似海,瘴疠横行,多狼群、棕熊、雪豹等大型猛兽栖息,毒虫遍布,变幻莫测的沼泽暗藏杀机,本地最富经验的猎户亦不敢轻入,往来商旅需集结大队、重金聘请熟悉小道的向导方敢尝试穿行,即便如此,折损亦属常事。

一个养在深闺、手无缚鸡之力、离了侍女连路都怕走错的柔弱千金,是如何孤身一人,毫发无伤地穿越这片连最悍勇的边军士卒和当地土著猎户都视为死亡禁地、九死一生的险恶绝境,“恰好”在破庙中发现了濒死的他?

“或是……当时恰有逃难流民经过,她运气好,被人群裹挟,误打误撞……”他试图再次重复那个曾经用来安抚自己、如今却连自己都无法骗过的理由,但声音干涩沙哑,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如此空洞可笑。流民逃难,求的是生路,面对如此绝境,只会想方设法绕行,岂会带着一个明显需要保护、只会拖慢行程的累赘深入?更何况,黑风坳地处边境交战区域,本就人烟稀少,根本就不是流民常规的迁徙路线!

地理上的近乎不可能,与物证上赤裸裸的谎言,如同两条淬了毒的冰冷绞索,交缠着,一寸寸收紧,噬咬着他曾经坚不可摧的心防。那面由旧簪案立起的、名为“付出”的镜子,此刻清晰地、残酷地映照出另一个巨大的、他一直选择视而不见的、充斥着矛盾与疑团的深渊——空间与逻辑上的绝对悖论。

他站在巨大的舆图前,挺拔的身影在跳动的烛光下拉出长长的、孤寂的影子。目光死死锁住那片代表着死亡与未知的浓绿阴影,仿佛要透过这纸墨,看清隐藏在其后的、被迷雾重重笼罩的真相。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刻,或许是一个时辰。书房内的烛火极其轻微地摇曳了一下,光线一暗复明。

“殿下。”云疏月的声音再次响起,她已返回,依旧静立在阴影交界处,“已禀明陆判官。查阅幽冥旧档,朔方部确有一支早年因内部纷争分裂,其中一部迁入中原后逐渐失去踪迹,其圣物传承规制严格,外人绝难仿制,亦绝无可能轻易外流。”她顿了顿,声音依旧平稳,却抛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新线索,“另有一事,卑职在地府循例核查胡大生前残魂碎片留影时,发现其最后几次现身的影像中,频繁出入城西一家名为‘远来’的货栈。此货栈明面上经营南北杂货,但……气息混杂,似乎并不简单。”

新的线索如同黑暗深渊中透出的一丝微弱光芒,既指明了下一步探查的方向,却也照见了前方更加错综复杂、迷雾重重的迷障。萧凛凝视着舆图上那片代表着无尽凶险的绿色,目光深沉如夜,最终,缓缓移向了舆图上标注的城西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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