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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9章

沭阳县学的青砖影壁前,

三两学子正聚着闲聊。

“听说了么?张诚那厮昨日又被赵教谕留堂了。”

“为着那篇《‘学而时习之’义疏》罢?

他那水准,能写出个甚?”

几个青衫学子相视而笑,

语气里满是揶揄。

这张诚仗着家中有几个银子,

在学里一向横行。

如今课业跟不上,

自然成了众人的笑柄。

此刻的张府书房里,

张诚正对着案上铺开的宣纸发愁。

“什么狗屁义疏!

之乎者也的,谁耐烦看这些!”

他烦躁地将毛笔一扔,

墨点溅了满桌。

旁边侍候的丫鬟吓得一哆嗦,

连忙跪下擦拭。

张诚越想越气。

昨日赵教谕当众点评他的文章“词不达意,

义理不通”,引得满堂窃笑。

这口气,他如何咽得下?

正烦躁间,管家张福端着茶点进来,

见少爷这般模样,

小心翼翼地道:

“少爷可是为课业烦心?”

张诚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废话!难不成是为勾栏里的小翠?”

张福赔着笑,

眼角瞥见窗外正在扫洒的苏惟瑾,

忽然心念一动:

“老奴前日听书房的小厮说,

那个苏小九…似乎识文断字很有些门道。”

“嗯?”

张诚眯起眼。

“苏小九?人肉点读机?”

他又想起前几日苏惟瑾背诵《三字经》的模样,

虽然结结巴巴,倒也一字不差。

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去!把那个苏小九叫来!”

张诚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

“少爷我今日就考考他,

看他到底有多大本事!”

苏惟瑾被叫进书房时,

心里早已转过无数个念头。

当他看见案上那篇《‘学而时习之’义疏》的题目时,

超频大脑立刻飞速运转起来。

“少爷。”

他垂手而立,姿态恭敬。

张诚翘着二郎腿,

用戒尺敲了敲案几:

“认得这题目么?”

苏惟瑾“仔细”看了看,迟疑道:

“小人…认得几个字。

这是《论语》开篇的句子…”

“哦?”

张诚来了兴致。

“那你说说,这句话什么意思?”

苏惟瑾心中暗笑,

面上却露出惶恐之色:

“小人不敢妄解圣人之言…”

“让你说你就说!”

张诚不耐烦地挥挥手。

苏惟瑾这才“战战兢兢”地道:

“依小人浅见…‘学而时习之’,

是说求学之人,既要读书明理,

更要时时温习实践…”

他故意说得浅白,

甚至还“不小心”说错两处,

待张诚指出后,立刻做恍然大悟状。

张诚听得津津有味。

他虽然不学无术,

但基本的判断力还是有的。

这书童的解释虽浅,

却比赵教谕那些之乎者也容易懂得多。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型。

“既然你这么能说,”

张诚嘿嘿一笑,

将纸笔推到他面前。

“那就替少爷把这篇义疏写了!”

苏惟瑾心中一震,

面上却大惊失色:

“少爷!这…这如何使得?

小人何等身份,怎敢代笔…”

“少废话!”

张诚把眼一瞪。

“让你写就写!

写好了,少爷赏你肉吃!

写不好…”

他掂了掂手中的戒尺,

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苏惟瑾“被迫”接过纸笔,

心中却是狂喜。

这正是他等待已久的机会!

他铺开宣纸,磨墨蘸笔,

每一个动作都显得生疏笨拙。

张诚看在眼里,

更加确信这书童只是略通文墨,

写不出什么惊世之作。

然而当笔尖触及纸面时,

苏惟瑾的眼神瞬间变了。

超频大脑全力运转,

前世所学的训诂学、

阐释学知识如潮水般涌来。

他想起清代学者对这句话的考据,

现代教育理论中对“学习”与“实践”关系的论述…

但下笔时,他却刻意收敛了锋芒。

“尝闻:学之为言,效也。

习之为言,熟也…”

开篇中规中矩,用的是最传统的注解。

张诚在一旁看得直打哈欠:

“就这么写?没点新意!”

苏惟瑾心中冷笑,笔锋悄然一转:

“然则何以效之?

何以熟之?

朱子谓‘学’在读书,

‘习’在实践。

窃以为未尽其义…”

他开始引入一个新颖却不出格的角度:

将“学”解释为认知过程,

“习”解释为内化过程。

并引用《礼记·学记》中“教学相长”佐证,

说明学习与实践的辩证关系。

写到关键处,他故意停顿,假装思考,

实则是在控制文章的深度,

确保既超出张诚的水平,

又不至于太过惊世骇俗。

“故学者,非独读书耳。

察天地之变,观人事之迁,皆学也。

习者,非独温故耳。

验所知于行,证所悟于事,皆习也…”

这一段的精妙,

已经超出了张诚的理解范围。

他只看懂了个大概,

但觉得语句工整,颇有气势,

不由点头:“这才像话!”

半个时辰后,一篇千字义疏完成。

苏惟瑾放下笔,恭敬地退到一旁:

“小人胡乱写的,恐难入少爷法眼…”

张诚拿起文章,装模作样地看了几眼。

虽然看不太懂,但总觉得比他自己写的高明许多。

“嗯…尚可。”

他强压住心中的惊喜,板着脸道。

“比少爷我自然是差得远,

不过对付那个老学究应该够了。”

他立刻唤来贴身小厮:

“去,重新誊抄一遍,

明日交给赵教谕!”

小厮领命而去。

张诚心情大好,

果然吩咐厨房给苏惟瑾加了个肉菜。

看着张诚得意的背影,苏惟瑾嘴角微扬。

这条鱼,终于上钩了。

三日后,县学讲堂。

赵教谕捧着文章,眉头微蹙。

这篇《‘学而时习之’义疏》…很怪。

说它好吧,有些地方的用词略显生涩,

像是初学者所为。

说它不好吧,

其中几个见解却颇为精到,

甚至让他这个老举人都感到耳目一新。

更奇怪的是,这文章的风格…

完全不像是张诚那个纨绔能写出来的。

“张诚。”

赵教谕抬起头,目光如炬。

“这篇文章,当真是你所写?”

张诚正得意洋洋地等着夸奖,

被这么一问,顿时慌了神:

“自、自然是学生所写…”

“哦?”

赵教谕抚须沉吟。

“那你说说,文中‘学在知新,

习在温故,然知新必基于温故,

温故方能知新’一句,作何解?”

张诚支支吾吾,额上冒汗。

他连这句话在哪都不知道,如何解释?

讲堂里响起窃窃私语。

学子们都看出其中必有蹊跷。

赵教谕心中已然明了,

却不点破,只是淡淡道:

“文章尚可,只是火候欠佳。

你且回去,将文中义理细细揣摩,

三日后再来回话。”

张诚如蒙大赦,连连称是。

下学后,赵教谕独坐书房,

又将那篇文章仔细读了一遍。

越读越是心惊。

这代笔之人,学识或许尚浅,

但对经义的理解却远超常人。

尤其是其中几个观点,

虽未深入展开,却已显露出不凡的见识。

“沭阳城中,何时出了这样的人物?”

他喃喃自语。

而此刻的张府书房里,

张诚正暴跳如雷。

“好个苏小九!

竟敢让少爷我当众出丑!”

他气得摔了茶盏。

“去!把他给我叫来!”

苏惟瑾早有准备。

一进门,就“扑通”跪地:

“少爷恕罪!

都怪小人才疏学浅,连累了少爷…”

张诚本想发作,

见他这般模样,

火气倒消了大半:

“起来吧!这次就算了,

下次…下次可得写得更好些!”

他眼珠一转,忽然想到:

既然这书童有这般本事,

何不物尽其用?

“从今往后,少爷我的课业就交给你了!”

张诚拍板道。

“写得好,顿顿有肉!写不好…”

他冷笑一声,未尽之意不言而喻。

苏惟瑾心中暗喜,

面上却诚惶诚恐:

“小人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少爷厚望!”

走出书房时,夕阳正好。

苏惟瑾眯着眼,感受着温暖的余晖。

代笔的风险他当然知道。

但这也是最快接触更高层次知识的途径。

赵教谕既然已经起疑,想必很快就会有所动作。

而他等待的,正是这样一个机会。

一个能够跳出张府这个牢笼的机会。

只是他不知道,此刻的县学后衙里,

赵教谕正对女儿赵文萱感叹:

“今日见到一篇奇文…

虽显稚嫩,却隐有大家气象。

若能得名师指点,他日必非池中之物啊…”

赵文萱好奇地凑过来:

“爹爹说的是哪家才子?”

赵教谕摇头不语,眼中却闪着探究的光。

而身处漩涡中心的苏惟瑾却不知道,

他这只小小的蝴蝶,

已经扇动了改变命运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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