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李指挥使大步离去,匆匆策马出城。
才出城门五里地,远远地,就看见一队人马迎着夕阳策马跑来。
李指挥使“吁”一声勒马,只见远处李策正纵马狂奔,怀里,搂着一对被束住翅膀正嘎嘎叫的活雁。
远远看见父亲,李策咧嘴一笑,少年意气风发,正是得意之际,纵马何等风流。
他远远朝父亲欢快地招手:“爹!”
李指挥使目色复杂地看着策马奔来的儿子,顿了须臾,才板着脸朝儿子招手:“策儿,你过来!”
李策不疑有他,笑着策马朝他走了两步,父子俩肩并肩。
李策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起,李指挥使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忽地一记手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劈晕了!
“额……”晕过去之前,李策瞳孔中透着震惊,喉咙中溢出一声来不及发出的,“爹?”
府中发生这么大的事,沈绿珠和沈蓝珠,很快就得知了消息。
两姐妹一时又惊又怕!
她们姐妹俩,连扬州都没出过,燕州兴都,是何等遥远的地方!
燕国公和金阁老,怎么就盯上她们姐妹俩了呢?
书房里,徐氏正坐立不安,问沈知府:“老爷,这是个什么事啊!”
夫妻俩在书房里把燕国公和金阁老的亲笔信看了又看——
金阁老在信中,先夸了夸沈知府在扬州的政绩,言圣上对其看重云云,扯完同僚之谊后,
才简略地说了说自家儿子的情况:
金家大郎金淮序今年参加春闱,三月放榜时,中了一甲第三名,被圣上钦点为探花郎,授翰林院编修。
金阁老骂儿子没多大出息,但为人父亲,他今儿个就厚着脸皮,替儿子作保云云。
这自然是谦虚话,有一个当阁老的亲爹,金淮序将来前途能差到哪里去?
再看燕国公的信——
燕国公则是满篇文字将沈家两个女儿夸了夸,什么温婉动人啦,兰质蕙心啦,总之天上有地下无,连头发丝都夸了一通。
难为燕国公这么个整日行军打仗的粗人,能想出这么多词儿来夸女儿家。
但这封信,对自家三郎,却只有寥寥几笔:
只说燕国公夫人过世早,留下赵烈这么个小崽子,这些年,他又当爹又当娘,只盼赵烈早日成亲,好了过世燕国公夫人一桩心事。
故他也厚着脸皮,替儿子作保云云。
这明面上瞧着:
金阁老嫡长子,金家大郎金淮序,年二十,配十七岁的姐姐沈绿珠,倒也相称。
燕国公世子,赵家三郎赵烈,年十四,与十五岁的妹妹沈蓝珠,年纪也相宜。
可是,
放眼整个大周,这金淮序和赵烈身份何等尊贵,就是公主也尚得!
他们怎么就看上,他们沈家的女儿了呢?
扬州与兴都、与燕州,八竽子打不着啊!
这婚事太差,发愁;这婚事太好,也愁、愁死了!
沈知府夫妇可没想过要拿两个宝贝女儿去攀高枝!
徐氏抬手打他:“老不死的,是不是你在朝上,竖了政敌?”
然后人家拿他们两个女儿开涮?
沈知府一个头两个大。
这时,外边忽通传:“大小姐二小姐到!”
沈绿珠与沈蓝珠手牵手匆匆赶来:“爹,娘!”
徐氏惊得一屁股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绿儿蓝儿,你们怎么过来了?”
事关自己的婚事,两姐妹怎不着急!
在书房逗留了半日,看了燕国公金阁老的亲笔信和信物,两姐妹才终于确认,这事儿是真的!
两姐妹面色郁郁地从书房回了绿丝院。
将屋里的丫环赶出去之后,两姐妹坐在桌旁,心有灵犀地对视了一眼——
两人一前一后开了声:
沈绿珠蹙眉道:“燕国公世子不过十四,毛都没长齐,这般着急成亲,此事实在蹊跷!”
沈蓝珠沉吟道:“金家大郎年二十还不娶妻,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疾?他竟肯替未过门的亡妻守孝三年,是不是对亡妻余情未了?”
两姐妹互相用力握住对方的手。
沈绿珠面露忧色:“妹妹,这燕国公世子恐怕不是良配!”
沈蓝珠柳眉一蹙:“姐姐,那金淮序尚不知是圆是扁,再说了,你和李二郎怎么办?”
两姐妹从小形影不离,此刻心里想着念着的,都是对对方的担忧。
提到李二郎,沈绿珠面色微微一变,不由咬住了唇瓣:“金府与燕国公府岂是好相与的?爹娘如此为难,阿策他……”
李府明日,还敢上门提亲吗?
如果不敢——
入夜,沈绿珠在床上翻来覆去,沈蓝珠伸手抱住姐姐,似知她心中所想,宽慰道:“姐姐莫担心,明日,李二郎肯定会上门提亲的!”
又道:“爹爹和娘亲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清楚。若是李二郎敢上门提亲,他们就算冒着得罪金阁老的风险,也会答应李二郎的提亲的!”
沈绿珠抓住被子的一角,看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
二郎,你明日,一定要来……
如果你不来……
沈绿珠闭了闭眼睛。
如果李二郎不来,那他们之间,就算了吧。
另一边,徐氏也辗转反侧,与沈知府说着李府明日会不会照常上门提亲的事。
“老爷,如果明日李府上门提亲,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沈知府也一宿没睡:“答应!怎么不答应!”
他转身抱住妻子:“大不了,这个官不当了!咱们回老家种地去!”
徐氏眼闪泪花,也伸手回抱住了他。
至于蓝儿,虽然还没定下人家,但他们亦是如此选择。
天光大亮。
一府四个主子,都没睡好。
徐氏和沈知府早早坐在了花厅,等着李府上门提亲。
正院花丛边上的日晷,影子又移了一寸。
徐氏焦急地站起来,连连派人去门口守着:“怎么样?李府可有人来了?”
小厮头也不敢抬:“回夫人,没有……”
咚一声,徐氏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面白如纸。
绿丝院里,沈绿珠站在垂丝柳下,捏紧了手里的一枚玉佩。
“二郎……”
太阳彻底西斜,隐入黑夜。
“夫人,”
沈知府沉着脸伸手将徐氏扶起。
徐氏又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大门,抬头看向丈夫:“你也,莫怪李家……”
彼此,各有难处。
“是绿儿与李策,有缘无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