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陈平一行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巷口,破屋内的空气才缓缓流动起来。
“师父……”
林红袖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最近很容易紧张。
或许是好不容易看见生活有那么一丝变好的希望,又或许是眼前的这个人好不容易正常了一点……
好不容易拥有的,会更害怕失去。
她看着楚歌依旧佝偻、咳嗽不止的背影,心中的疑惑更甚。
分明不久前自己和苏璃还盼着对方去死,为什么现在竟会有些担心他……
在林红袖看来,丹盟的威胁比疤脸刘那种地痞流氓更令人窒息。
她刚刚甚至都有些盼着师父服软——虽然她也知道那是饮鸩止渴,但最起码,能先扯上丹盟的大旗。
“不用多虑,咱们也没跟他们撕破脸不是。”
楚歌摆了摆手,示意她放心,“得到的太简单,反而不会让人珍惜。”
“就算真的要跟丹盟合作,也得等我们掌握更多的本钱才行。”
此刻的他挺直了腰背,脸上刻意维持的病态也彻底褪去,倒有了几分青年人的意气风发。
“红袖,璃儿,照顾好小七。”
楚歌的声音中多了一份不容置疑的沉稳,“我出去一趟。”
“师父,您是要去……?”
苏璃抱着依旧有些瑟缩的小七,忍不住开口。
小七听到“师父”两个字,下意识地把头埋得更深。
“怎么,给丹盟吓唬一下,咱们的日子就不过了?”
楚歌微微一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些,“门窗坏了,总得想办法。还有那炉子……”
他目光扫过屋角那堆炸炉后的残骸,自嘲地笑了笑:“没个像样的家伙事,什么都干不成。”
炼丹这种事情,失之毫厘差以千里。
前身用这种低劣的炉子瞎搞,能坚持了那么久才炸炉,倒不如说才是奇迹。
必须买一个正经的丹炉回来。
没有丹炉,后续无论是提升丹道技艺,还是炼制更高级的丹药自救,都是空谈。
只有丹道才能将面板的功效最大化发挥出来,以最快的速度提升自己的实力!
“师父,外面……”
林红袖欲言又止,担忧地看了一眼门外。
在她看来,疤脸刘刚吃了大亏,肯定会想着前来找回场子。
而丹盟又刚来威逼过,此时出门,风险极大。
“放心,我有分寸。”
“丹盟的人刚刚来过,外人可摸不清发生了什么,多半还在揣测我是不是投靠他们了。”
“而疤脸刘那边,也不可能这么快反应过来。”
“再说了,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你们安心过日子,天塌下来了有师父顶着。”
楚歌从那个沉甸甸的灵石袋里数出大约两百枚灵砂,又拿起一份用油纸包好的寒玉膏,揣进怀里。
剩下的灵石和灵砂,他都递给林红袖,“这个你收好,藏严实了。除了我,谁都不能给。”
林红袖接过袋子,只觉得入手沉重无比。
这份沉甸甸的信任让她心头一热,用力点了点头:“是,师父!”
楚歌又看了一眼蜷缩在苏璃怀里、依旧沉默麻木的小七,心中微叹,转身推开了那扇已经摇摇欲坠的破门。
寒风卷着雪沫扑面而来。
楚歌裹紧了身上单薄的旧袄,拄着青木杖走上了棚户区脏乱狭窄的街道。
他刻意避开了东街的方向,朝着外围集市走去。
那里是棚户区底层修士交易杂货的地方。
集市上人声嘈杂,充斥着各种讨价还价的声音。
楚歌的出现在所难免地引起了一些注意。
他无视了那些或好奇、或幸灾乐祸、或贪婪的目光,目的明确地走向一个专卖旧货和杂物的摊子。
摊主是个满脸褶子、叼着旱烟袋的老头。
看到楚歌过来,他有些惊讶地抬了抬浑浊的眼睛:“哟,稀客啊!要买点啥?”
“最便宜的丹炉,能用就行。”
“一定要能用。”
楚歌声音嘶哑,目光扫过摊位上那些锈迹斑斑、布满修补痕迹的劣质丹炉。
好的他买不起,太垃圾的他也不敢买。
老头嘬了口烟,慢悠悠地从一堆破烂下面拖出一个黑乎乎、半人高的东西。
炉体歪斜,炉壁上布满了修补的铜钉和焦黑的痕迹,炉耳还缺了一个。
三只炉脚也长短不一,用石头垫着勉强能站稳。
“喏,你看这个三足蛤蟆炉。”
“虽然丑点,但结实啊!炸了十几次都没散架,老主顾留下的,算你便宜,一百五十灵砂!”
老头伸出五根黑乎乎的手指,翻来覆去地比了三下。
楚歌眼角抽了抽。
这玩意也能叫丹炉?
但他感知了一下,炉体材质虽然低劣,但确实厚实。
内部的聚火阵纹虽然磨损严重,但核心确实也还清晰,勉强能用。
“一百三。”
“一百四!不能再少了!”
老头吐着烟圈,不为所动。
楚歌作势要走。
“哎哎哎!一百三十五!一百三十五你直接拿走!”老头连忙喊道。
楚歌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从怀里数出一百三十枚灵砂,又拿出那份包好的寒玉膏:“再加这个,抵五灵砂不过分吧。”
“专治冻伤寒毒,泥腿巷李大脚手底下那些人都用过……都说好。”
老头狐疑地接过油纸包,打开闻了闻,那股清苦微凉的药香让他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
棚户区这些讨生活的人,谁没个冻伤跌打?
这东西要是真有用,可不仅仅值五颗灵砂。
“成!算你小子还有点好东西!”
老头爽快地收起灵砂和药膏,挥挥手,“炉子归你了,自己搬走!”
楚歌没再废话,深吸一口气,调动起恢复了大半的力气,将那沉重的三足蛤蟆炉扛在肩上。
他又去布摊扯了几尺厚实的粗麻布,买了些针线。
又咬牙买了半袋灵米、一小块兽油,以及一些修补门窗用的简陋工具和几块木板,把怀里剩下的灵砂也花得差不多了。
看着手里仅剩的两枚灵砂,他想了想,又去买了几个软和些的白面馍馍,还捎了三串糖葫芦。
当他扛着丹炉、挎着一大包东西,步履蹒跚地回到自家那条破巷子口时,正巧看见隔壁的李婶端着一盆水出来。
“哎哟!楚…楚歌?”
李婶看到楚歌这副“重伤”还扛着个大铁疙瘩、挂满东西的模样,吓了一跳,随即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
她想起林红袖早上悄悄塞给她的那小块深碧色的药膏,和她男人抹上之后,面上那舒畅的表情。
“李婶。”
楚歌停下脚步,喘着粗气,脸上挤出一点笑容,“早上那药膏……还行吧?”
李婶放下盆,搓了搓手,有些局促,但语气真诚了不少:“倒是多谢你了。我当家的涂了,说挺管用,凉飕飕的,裂口也没那么疼了。”
她看着楚歌肩上的炉子和手里的大包小包,又看了看他家那扇被踹得歪斜、漏风的大门,叹了口气,“你这是……唉,也不容易。”
“你那门和窗户坏成那样,这大冷天的,娃娃们哪受得了。”
“等会儿我就让他过去帮你拾掇拾掇。他手还算巧,对付着能挡点风。”
楚歌心中微暖。
在这人情凉薄的棚户区,这点善意显得尤为珍贵。
“那…多谢王叔了。”
李婶的丈夫姓王,是个忠厚老实的体修,在这棚户区里的名声极好。
“等…等我缓过这口气,必有厚报。”
楚歌指的是丹道上的回报。
“邻里邻居的,说啥报不报的。”
李婶摆摆手,“你先赶紧回家把东西放下吧,看着都累得慌。”
她看着楚歌蜡黄的脸,眼中难得的多了几分同情。
这楚癫子,好像真的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也好,毕竟那几个小姑娘也只能跟着他了……
楚歌点点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自家门口。
还没来得及开门,就听见屋内传来苏璃带着哭腔的惊呼:
“师姐!小七…小七好烫!她…她怎么了?!”
楚歌心头猛地一沉。
屋内,炭火依旧微弱地燃着。
林红袖正焦急地半跪在草席旁,苏璃则手足无措地抱着小七。
而小七——
她小小的身体蜷缩着,原本冻得发青的小脸此刻满是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急促而灼热,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小七双眼紧闭,睫毛剧烈地颤抖着。
最令人心惊的是,她那头原本枯黄的头发,此刻仿佛被点燃了一般,竟渐渐变得鲜红如血!
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正不受控制地从她小小的身体里逸散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