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接回了傅家别墅。
不是以前我和傅私住的主卧,甚至不是二楼的任何一间客房。
管家把我引到了别墅副楼,最尽头的一个房间。这里采光不好,带着一股常年不见阳光的阴潮气。
“大夫人,您以后就住这里。”管家语气恭敬,眼神却透着疏离,“夫人……孟瑶夫人吩咐了,您需要静养,这里最安静不过。”
夫人。孟瑶夫人。
这两个称呼像两根刺,扎在我的耳朵里。
我身体依旧虚弱,几乎是被佣人半扶半架着弄进房间的。环顾四周,陈设简单,甚至比不上傅家一些得力佣人住的房间。
这就是傅私口中“不会亏待”我的容身之所。
下午,孟瑶就来了。
她换了一身宽松的家居服,更显得孕肚浑圆。她身后跟着一个端着托盘的佣人,托盘上放着一盅补品。
“书姐姐,你醒了真是太好了。”她脸上挂着温婉的笑,自顾自地在房间里唯一一张还算舒适的椅子上坐下,姿态娴熟自然,仿佛她才是这里的主人。
“傅私心善,虽然不记得你了,但还是愿意给你一个容身之所。”她声音轻柔,话语里的意思却像软刀子,“你安心住着,别想太多。”
她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在我脸上扫过,带着一丝怜悯,更多的是居高临下的告诫。
“也别……再作妖了。傅私现在最看重我和孩子,你安安分分的,对大家都好。好好养身体最重要,毕竟,你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不是吗?”
我靠在床头,闭了闭眼,懒得看她那副虚伪的嘴脸。和她争辩,毫无意义,只会消耗我本就所剩无几的力气。
她见我不说话,也不在意,示意佣人把补品放在床头柜上。
“这是傅私特意让人给我炖的燕窝,我喝着不错,给你也带了一盅。你现在这身子,是该好好补补。”
施舍。赤裸裸的施舍。
我依旧没睁眼,只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极轻的“滚”字。
孟瑶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自然,她站起身,抚着肚子。
“书姐姐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她走到门口,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回头看我,语气带着几分天真无辜。
“哦,对了,主卧那边我和傅私的婚纱照挂上了,你以前那些……傅私说看着碍眼,都让我收起来了。他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人要向前看。”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疼得窒息。
那些婚纱照,是我们一起挑了多久才选好的。他曾抱着我,在每一张照片前驻足,说要把我的笑容刻在骨子里。
现在,他说碍眼。
孟瑶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满满的幸福和优越感。
“我现在有宝宝,他舍不得我有一点不开心。书姐姐,你也是,傅私愿意养着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她说完,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声,和那盅燕窝散发出的、令我作呕的甜腻气味。
晚上,我被佣人搀扶着去了主楼餐厅。
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傅私和孟瑶已经坐在那里,孟瑶紧挨着傅私,正小声跟他说着什么,傅私侧耳听着,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
那画面,和谐刺眼。
我在佣人的引导下,在长桌的另一端,离他们最远的位置坐下。
傅私抬眸瞥了我一眼,没什么表情,很快又收回视线,专注地给孟瑶夹菜。
“多吃点,你现在是两个人。”他的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
而我,像个多余的,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影子。
我拿起汤匙,想喝口汤。可昏迷三年,肌肉萎缩无力,手腕颤抖得厉害,汤匙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在这安静的餐厅里,格外突兀。
傅私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看向我的眼神带着明显的不悦和嫌弃。
他对旁边的佣人沉声吩咐:“给大夫人换套轻便的餐具。她身体不便,别让她太费力。”
别让她太费力。
呵,他是嫌我制造噪音,打扰了他们用餐的雅兴,还是嫌我这副病恹恹的样子,碍了他的眼?
佣人很快给我换了一套木质餐具。
我看着面前那套与周围精致瓷器格格不入的木碗木勺,心冷得像冰。
这哪里是照顾,分明是无声的羞辱。
我放下汤匙,彻底没了胃口。
傅私似乎很满意我的“安分”,不再看我,继续和孟瑶低声细语。
我听着他温柔地询问孟瑶今天的胃口,听着孟瑶娇声抱怨孕吐的辛苦,听着他耐心安抚……
那些话语,曾经他也对我说过。
在我生病时,在我疲惫时,他也会这样小心翼翼,呵护备至。
可现在,他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另一个女人,而对我,只剩下不耐和嫌弃。
我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抬起头,看向傅私。
我的声音嘶哑,几乎用尽了全力,才让自己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傅私……你还记得……三年前,在城西那个仓库……我为你挡过一刀吗?”
那是我们刚在一起不久,他遭遇对手报复,我替他挡下了致命一击,差点没救回来。那道疤,至今还留在我的腹部。
那是我们之间,无法磨灭的印记。
傅私夹菜的动作顿住了。
他抬起头,看向我,眼神里没有我期待的波动,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甚至还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这些陈年旧事,”他冷冷地打断我,语气带着警告,“瑶瑶听了会害怕,以后不要再提了。”
他看了一眼我苍白如纸的脸色,眉头皱得更紧。
“医生说你需要静养,少思少虑。”他的目光扫过我面前几乎没动过的饭菜,带着施舍般的口吻,“傅家不缺你一口饭吃,安心待着,就是对你最大的恩赐。”
恩赐。
原来我活下来,留在这里,在他眼里,只是一种恩赐。
我的心彻底沉入了深渊,再也看不到一丝光亮。
我低下头,不再说话。
这顿饭,最终在我无声的沉默和他们偶尔的低声交谈中结束。
我被佣人扶回那个阴冷的客房。
口渴得厉害,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干痛。
想去客厅找点水喝,却发现,房门别锁住了。
我扯唇笑了笑,大概是他们怕我半夜出去伤害了他们的小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