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乌云压得很低,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破布,死死罩住槐安镇。暴雨已经下了整整三个小时,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路上,溅起层层水花,混着古镇特有的潮湿霉味,弥漫在狭窄的巷道里。远处的山峦隐在雨雾中,只剩模糊的轮廓,仿佛蛰伏的巨兽,正凝视着这座被恐惧笼罩的古镇。
“这鬼天气,导航都快失灵了。”陆时握着方向盘,眉头拧成疙瘩,越野车在泥泞的乡间小路上颠簸,车轮碾过积水,溅起两道浑浊的水帘。他穿着亮色冲锋衣,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手指在车载屏幕上快速滑动,“林队,还有五分钟到沈府,这地方比想象中更偏,手机信号时断时续,等会儿可能得靠离线地图。”
副驾驶座上的林砚微微颔首,目光沉静地望向窗外。他身着黑色风衣,领口扣得整齐,面容冷峻,下颌线紧绷,眉眼间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感。十年刑警生涯留下的习惯,让他即便脱离警队,也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双手自然搭在膝盖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像是在梳理无形的线索。听到陆时的话,他只淡淡回应:“提前把离线地图缓存好,到达后先对接当地警方,不要遗漏任何现场信息。”
后座的苏晚正低头擦拭她的工具箱,工具箱里整齐排列着放大镜、镊子、试剂瓶等工具,在昏暗的车内泛着冷光。她穿着米白色针织衫,长发束成低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眉眼温柔,手指纤细却稳得惊人。“林队,警方那边传来的现场照片,死者胸口的匕首是古董,而且木偶的摆放位置很奇怪,像是某种仪式。”她轻声说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还有死者的表情,不像是普通的他杀,更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坐在苏晚身边的沈清辞微微侧头,她身着墨绿色旗袍,外搭一件浅色开衫,气质优雅,指尖夹着一本泛黄的古籍,正是关于槐安镇民俗的记载。“槐安镇的‘木偶诅咒’传说,我早年做研究时见过记载。”她语速平缓,声音如温润的玉石相击,“沈府祖上是晚清木偶艺人,相传曾用木偶扎针之术报复仇家,后来仇家接连暴毙,诅咒之说便流传开来。”她合上书,目光投向窗外飞逝的古镇轮廓,“不过这类传说,大多是人为渲染的结果。”
最后排的顾野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他穿着黑色工装,身形挺拔,肌肉线条在衣物下隐约可见,脸上没什么表情,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作为团队的机动担当,他很少主动说话,却总能在需要时第一时间出现。此刻他虽闭着眼,耳朵却时刻留意着车内的对话和车外的动静,手指搭在腰间的应急工具上,保持着随时可以行动的姿态。
越野车终于在沈府门前停下。沈府是典型的江南古宅,白墙黑瓦,飞檐翘角,大门上方的“沈府”匾额已有些斑驳,门环上的铜绿在暴雨中泛着冷光。大门虚掩着,门口站着两名神色凝重的警察,看到越野车停下,立刻迎了上来。
“是拾光解谜社的各位吧?我是镇派出所的张警官。”领头的警察年纪约莫四十岁,浑身湿透,脸上满是疲惫,“里面请,现场已经保护起来了,但情况……很棘手。”
林砚率先下车,风衣下摆被雨水打湿,贴在身上,却丝毫未影响他的步伐。“死者身份确认了吗?现场有没有被破坏?”他一边走一边问,目光已经开始扫视沈府的庭院。
庭院里铺着青石板,两侧种着几棵老槐树,枝叶在暴雨中疯狂摇晃,像是无数只挥舞的手臂。雨水顺着槐树的枝干流下,在地面汇成小溪,冲刷着散落的落叶。庭院深处的书房方向,隐约传来村民的窃窃私语,夹杂着恐惧的叹息。
“死者沈啸林,男,58岁,沈府现任主人,做古董生意起家。”张警官快步跟上林砚的脚步,压低声音说道,“现场是他的书房,门窗都是从内部反锁的,我们破门而入才发现尸体。屋内有七具木偶,跟传说里的诅咒场景一模一样,村民都说是亡魂索命,现在镇里人心惶惶。”
说话间,众人已走到书房门口。书房门是厚重的实木门,门板上有明显的破门痕迹,门框微微变形。门口守着一名警察,看到众人过来,立刻侧身让开。一股混杂着血腥味、霉味和淡淡檀香的气息扑面而来,让苏晚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林砚停下脚步,目光落在门板内侧的锁扣上——那是一种老式的插销锁,插销完全插入锁扣,边缘没有被撬动的痕迹。“门锁是原始状态?”他问道。
“是的,我们检查过,插销是牢牢插在里面的,没有外力撬动的痕迹。”张警官点头,“而且窗户是那种老式的木格窗,外面有铁栅栏,里面用木棍顶住了,从外面根本打不开。”
林砚不再说话,迈步走进书房。书房不大,陈设古朴:一张酸枝木书桌,两把太师椅,靠墙立着一排书架,上面摆满了古籍和古董摆件。地面铺着青砖,因常年不见阳光,有些潮湿发黑。雨水顺着窗棂的缝隙渗进来,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屋内诡异的景象。
沈啸林坐在书桌后的太师椅上,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搭在扶手上,面容扭曲得不成样子——眼睛圆睁,瞳孔放大,嘴巴张得极大,像是在发出无声的尖叫。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绸缎马褂,胸口插着一把造型古朴的匕首,刀柄上雕刻着复杂的花纹,刀刃完全没入胸膛,鲜血染红了马褂,顺着衣摆滴落在地上,形成一大片暗沉的血迹。
书桌周围散落着七具木偶,每具木偶高约三十厘米,用桃木雕刻而成,穿着不同款式的衣物,神态各异——有的咧嘴笑,有的皱眉,有的面露惊恐。最诡异的是,每具木偶的眉心都钉着一枚银色的银针,针尖微微发黑,像是沾染了什么东西。
苏晚深吸一口气,戴上手套和口罩,从工具箱里拿出放大镜,缓缓蹲下身。她的动作轻柔而严谨,目光专注地扫视着地面和木偶,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这些线索。“林队,死者的瞳孔散大,面部肌肉僵硬,符合急性窒息或极度恐惧导致的死亡特征,但胸口的匕首是致命伤吗?”她一边说,一边用镊子轻轻拨开死者的衣领,“伤口边缘整齐,匕首插入角度是垂直向下,力度很大,应该是一刀毙命。”
林砚站在书桌旁,目光掠过屋内的每一个角落,大脑飞速运转。他注意到书桌的抽屉是打开的,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些零散的纸张和一支钢笔。“抽屉里少了什么东西?”他问道。
沈雨薇站在书房门口,穿着一身黑色连衣裙,面色苍白,眼眶红肿,看起来悲痛欲绝。听到林砚的话,她哽咽着回答:“我父亲的书房一向整洁,抽屉里应该放着他的重要文件和一份十年前的合作协议,那是他和七位合作伙伴一起签的……”
“七位合作伙伴?”沈清辞走到木偶旁,弯腰仔细观察着木偶的容貌,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这七具木偶的容貌,是不是和那七位合作伙伴很像?”
沈雨薇点点头,身体微微颤抖:“是……一模一样。十年前,他们七个人一起去山里寻宝,结果全都失踪了,再也没有回来。镇上的人都说,是他们触怒了山神,也有人说,是我父亲为了独吞宝藏,害死了他们,现在他们的亡魂回来报复了。”
陆时已经打开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屏幕上跳出沈府的平面图和古镇的监控画面。“张警官,沈府的监控呢?”他问道。
“沈府只有大门和庭院有监控,但昨晚暴雨导致古镇停电,从十点到十二点,监控断了两个小时,而死者的死亡时间,根据初步判断,就在停电期间。”张警官无奈地说道,“而且古镇的监控设备很老旧,就算没停电,也只能拍到庭院的部分区域。”
陆时皱了皱眉,继续操作电脑:“我试试恢复沈啸林的手机数据,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他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屏幕上跳出一串串代码,“奇怪,他的手机里没有最近的通话记录和聊天记录,像是被刻意删除了。”
沈清辞走到一具木偶旁,轻轻拿起它,仔细观察着眉心的银针。她的动作优雅,眼神专注,像是在研究一件珍贵的文物。“这银针上有轻微的黑色痕迹,像是沾染了朱砂和硫磺,这是槐安镇民俗中‘镇邪’的常用材料。”她轻声说道,“但这些木偶的衣物布料,是近半年生产的新款棉麻布料,并非古物,说明这些木偶是近期制作的,不是沈府祖上留下的。”
顾野站在书房门口,目光警惕地扫视着门外的庭院和走廊。他注意到走廊尽头有一个黑影闪过,立刻眼神一凝,快步走了过去。片刻后,他带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走了进来,老人穿着灰色的管家服,面容憔悴,双手微微颤抖。
“这是沈府的管家李伯,在这里工作了三十年。”沈雨薇介绍道。
李伯低着头,声音沙哑:“昨晚停电后,我给老爷送了一盏煤油灯,之后就回自己房间了。直到凌晨三点,小姐发现老爷没回房,我们才破门而入,发现老爷……”
林砚的目光落在李伯的右手食指上,那里有一个细小的针孔,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扎到过。“李伯,你昨晚送灯的时候,书房里有什么异常吗?”他问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李伯的身体僵了一下,眼神有些闪躲:“没……没什么异常,老爷当时正在书房看书,让我把灯放在桌上就离开了。”
苏晚此刻已经检查到了书桌下方,她用放大镜照着地面的一块青砖,眉头微微皱起:“林队,这里有一块青砖是松动的,下面好像有东西。”她示意顾野帮忙,顾野上前,轻轻撬动那块青砖,里面露出一个小小的暗格,暗格里放着半张泛黄的纸——正是沈雨薇提到的合作协议,上面有七个签名,其中一个名字被墨汁覆盖,隐约能看到“陈”字的偏旁。
“这半张协议,应该是被人刻意藏在这里的。”林砚拿起协议,仔细观察着上面的痕迹,“墨汁是近期染上的,不是十年前的。”
暴雨还在继续,书房里的气氛愈发凝重。七具诡异的木偶,反锁的门窗,失踪的合作伙伴,被删除的手机数据,藏在暗格里的半张协议……线索像一团乱麻,缠绕在一起。林砚闭上眼睛,脑海中开始梳理时间线:十年前七位合作伙伴失踪,近期沈啸林制作木偶,暴雨夜停电,命案发生,门窗反锁,现场无外力入侵痕迹……
“陆时,查一下十年前失踪的七位合作伙伴的资料,尤其是那个姓陈的。”林砚睁开眼睛,目光锐利,“苏晚,重点检查木偶身上的指纹和毛发,还有银针上的残留物。沈清辞,你再去跟村民聊聊,看看关于‘木偶诅咒’还有什么细节。顾野,排查沈府所有人员的行踪,尤其是停电期间的活动轨迹。”
“明白!”众人异口同声地回应,立刻分头行动。
苏晚蹲在木偶旁,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提取着木偶衣物上的纤维,放大镜下,她看到木偶的衣角沾着一丝极细的棕色毛发。“有发现。”她轻声说道,将毛发放入证物袋,“这不是死者的毛发,也不是常见的动物毛发,可能是嫌疑人留下的。”
陆时的电脑屏幕上已经跳出了十年前的失踪案资料:“林队,十年前失踪的七人,分别是陈默、赵刚、刘伟、孙强、周明、吴波、郑浩,都是沈啸林的生意伙伴。根据当时的报案记录,他们是去槐安镇附近的雾山寻宝,之后就失联了,警方搜索了半年,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沈清辞走到门口,回头看向林砚:“林队,村民说,十年前雾山寻宝后,沈啸林突然暴富,扩建了沈府,而那七位合作伙伴的家人,后来都陆续离开了槐安镇,只有陈默的妻子还在镇上,住在镇东头的老房子里。”
顾野此刻也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份名单:“沈府目前有五名佣人,加上李伯和小姐,共七人。停电期间,李伯说自己在房间,两名佣人在厨房收拾,另外三名佣人在各自房间休息,小姐在自己的卧室,都没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林砚的目光再次落在反锁的门窗上,插销锁没有撬动痕迹,木格窗的木棍也完好无损,难道凶手是从哪里进来的?他抬头看向天花板,注意到书房的天花板上有一个通风口,尺寸不大,但足够一个瘦小的人通过。“陆时,检查一下通风口。”
陆时立刻搬来一把椅子,站上去查看通风口。通风口的格栅是木质的,上面积着一层灰尘,但边缘有细微的木屑,像是近期被撬动过。“林队,通风口的格栅有被动过的痕迹,里面好像有东西。”他伸手进去,掏出一小段棕色的毛线,“这跟苏晚找到的毛发颜色很像。”
苏晚接过毛线,放在放大镜下对比:“是同一种材质,应该是从嫌疑人的衣物上掉下来的。”
林砚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线索开始逐渐串联起来。反锁的门窗、通风口的木屑、棕色毛发和毛线、被藏起来的半张协议、李伯手指上的针孔……一个模糊的轮廓在他脑海中形成,但还缺少关键的证据,证明谁是真正的凶手。
“现在有两个关键点。”林砚看着众人,语气沉稳,“第一,凶手是如何在停电期间进入书房,作案后反锁门窗离开的;第二,凶手的动机是什么,是为了十年前的失踪案复仇,还是为了那份合作协议?”
暴雨敲打着窗棂,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在催促着真相的揭晓。书房里的七具木偶,在昏暗的灯光下,仿佛活了过来,正用空洞的眼神注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沈雨薇站在角落,双手紧紧攥着衣角,眼泪再次滑落:“请你们一定要找到凶手,我父亲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