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宴敏锐地察觉到了江云飞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疲惫感，以及一种更深层次的、难以触及的疏离。
虽然江云飞依旧会回应他的消息，会在图书馆给他留位置，会和他一起吃饭，但程宴总觉得，他们之间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薄膜。江云飞的眼神时常放空，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沉重的事情，偶尔看向他时，那目光深处似乎藏着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
这让程宴感到一丝不安，以及一种事情脱离掌控的烦躁。
他加大了“攻势”，试图用更密集的关怀和接触，打破那层隔膜。
他会“顺路”给江云飞带一杯热牛奶，强调是超市打折买的；会在江云飞揉太阳穴时，强硬地拉他去操场散步，美其名曰“换换脑子”；甚至有一次，他借口画人体结构需要，半开玩笑地想要触碰江云飞的手腕，感受骨骼的线条。
每一次，江云飞都接受了，但那份接受里带着一种被动和隐忍。他喝下牛奶，去散步，在被触碰到手腕时身体有瞬间的僵硬，却没有推开。
程宴将这种“不拒绝”视为进展，心里的那点不安很快被得意取代。他在群里汇报：
【程宴：感觉冰山融化的速度加快了，现在肢体接触都不排斥了。啧，看来再冷的人，也抵挡不住小爷我的热情关怀。】
【赵公子：宴哥威武！生日那天直接拿下！】
【李少：需要兄弟们提前帮你布置一下战场吗？玫瑰、蜡烛、香槟？】
【程宴：俗！我家江医生是那么俗的人吗？得用真诚打动，懂吗？真诚！】
他所谓的“真诚”，是建立在精心编织的谎言之上的。
然而，偶尔在深夜，看着江云飞回复的那个简单到近乎敷衍的“嗯”字时，程宴心里会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捕捉到的空洞。这场一开始只是出于好玩和挑战的赌约，似乎正在朝着一个他未曾预料的方向滑去。
但他拒绝深想。
生日前三天，程宴和赵公子、李少他们在商场闲逛，为晚上的聚会挑选行头。经过一家高档画材店时，程宴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橱窗里展示的，正是他之前跟江云飞提过一嘴的那套顶级油画棒和水彩纸。
赵公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嗤笑一声：“哟，宴哥，还惦记着你那装穷的人设呢？想要就进去买啊，哥们儿送你当生日礼物。”
程宴白了赵公子一眼：“你懂个屁。”他看着那套画具，心里想的却是江云飞。如果……如果是江云飞送给他……这个念头莫名地让他心跳加快了几分。
但他随即自嘲地笑了笑。江云飞怎么可能买得起？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他甩开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搂住赵公子的肩膀：“走了走了，去看衣服。晚上可是我的主场。”
他没有进去，也没有买下那套画具。他并不知道，几个小时后，江云飞会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这家店的另一个分店，用他连日来几乎不眠不休换来的、还带着体温的钞票，小心翼翼地预订下同一套产品。
裂痕，并非只在瞬间产生。它更存在于这日复一日的、一个在精心编织幻梦，另一个在为之咬牙付出的，平行的、却永不相交的轨迹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