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句“谁有异议？”砸在地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父亲林国公的脸色变了几变，看着我这个素来病弱、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嫡长女，眼神里充满了惊怒和审视。
他似乎想发作，但目光触及我苍白脸上那不正常的潮红，以及我死死攥着帕子、仿佛下一刻就要咳血晕倒的脆弱，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国公府大小姐当众被气死，这名声他可担不起。
继母柳氏却没那么多顾忌。
她扶着嘤嘤哭泣的林月柔，声音带着委屈和不满：“大小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月柔也是好心，你怎能动手打人？还有这秋水苑……那是府里最好的院子之一，一直空着，给微雨住，怕是不合规矩吧？她刚回来，很多东西要学，住那么好的院子，难免惹人闲话。”
好一个“惹人闲话”！
我松开微雨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示意她安心。
然后，我向前一步，虽然病体难支，但目光却锐利地钉在柳氏脸上。
“规矩？”我轻轻咳嗽两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庭院，“母亲去世前，曾留下遗言，她的嫁妆，由我全权支配，父亲也是点头应允的，可有此事？”
我突然转向父亲。
父亲一愣，显然没想到我会突然提起这个，在众人目光下，他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
“那就好。”我转向柳氏，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母亲留下的嫁妆单子上，白纸黑字写着，秋水苑连同其内一应陈设，皆属母亲私产，后来虽并入府中使用，但其归属权，在我这里。”
我顿了顿，看着柳氏瞬间僵住的脸色，缓缓道：“我用我自己的院子，安置我嫡亲的妹妹，有何不合规矩？还是说，继母觉得，我连支配自己私产的权利都没有了？”
柳氏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她掌管中馈多年，早已将府中一切视为囊中之物，包括我母亲那令人眼红的嫁妆。她克扣我的用度，挪用嫁妆的收益，我都知道，上辈子直到死才看清全貌。
如今，我直接当众点明秋水苑的归属，等于是在她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周围的下人们都屏住了呼吸，眼神交换着惊疑。
“至于闲话？”我冷笑一声，目光扫过那些垂着头却竖着耳朵的奴才，“我妹妹是国公府正儿八经的嫡出小姐，住个好院子天经地义！谁敢说闲话？”
我的目光最终落在柳氏身上，意有所指：“莫非是有些下人，奴大欺主，忘了自己的本分？”
柳氏的脸色更难看了。
“父亲，”我不再看她，转向脸色铁青的父亲，“妹妹舟车劳顿，需要休息。还请父亲准许，让女儿带妹妹去秋水苑安顿。”
父亲看着我这副油盐不进、句句在理的样子，又看看周围越来越多的下人，重重哼了一声，拂袖道：“随你！”
说完，竟是不再管这烂摊子，转身就走了。
柳氏见状，知道今日讨不到好，狠狠瞪了我一眼，扶着委屈啜泣的林月柔，也灰溜溜地走了。
周云安站在那里，脸色阴沉地看着我，似乎想说什么。
我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直接对留下的下人们吩咐：“都愣着做什么？帮二小姐把行李搬到秋水苑！”
下人们面面相觑，一时竟没人动。
好，很好。
杀鸡儆猴，看来只打了两只“主子”还不够。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的腥甜，目光冷冷地落在人群中一个穿着体面的婆子身上——张嬷嬷，柳氏的心腹，府里有名的势利眼。
“张嬷嬷。”我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张嬷嬷浑身一颤，硬着头皮上前：“大小姐有何吩咐？”
“我方才说的话，你没听见？”我盯着她，“还是说，你只听继母的话，我这位嫡长女的话，在你这里不管用？”
张嬷嬷冷汗都下来了，连忙摆手：“老奴不敢，老奴不敢！只是……只是二小姐的行李简单，老奴是想……”
“想什么？”我打断她，“想替我妹妹做主，觉得她不配住好院子，用好人？还是你觉得，我林晚照如今病着，就管不了这府里的奴才了？！”
最后一句，我陡然拔高了声音，带着积威已久的凌厉！
张嬷嬷腿一软，“扑通”跪在了地上：“大小姐息怒！老奴绝无此意！老奴这就去，这就去！”
她连滚爬爬地起来，指挥着几个小丫鬟去搬那个寒酸的包袱。
其他下人见状，哪里还敢怠慢，纷纷动了起来。
我这才缓了口气，拉住一直紧张地看着我的微雨。
她的手依旧冰凉，但看着我的眼神里，除了惶恐，更多了一丝依赖和崇拜。
“姐姐……”她小声唤我，声音带着哭腔后的沙哑。
“没事了，”我放柔了声音，“有姐姐在，以后没人能欺负你。”
我带着微雨，在一众下人敬畏的目光中，走向秋水苑。
秋水苑果然如记忆中一般精致，只是久未住人，显得有些冷清，而且……人手安排也很有问题。
院子里只有两个粗使婆子和一个小丫鬟，个个眼神闪烁，见到我们，行礼也敷衍了事。
柳氏的手，伸得可真长。
我扶着微雨在正厅坐下，目光扫过那三个战战兢兢的下人。
“你，”我指着那个眼神最油滑的婆子，“去厨房，就说二小姐到了，让他们立刻准备些易克化的精致点心和热汤过来。”
那婆子愣了一下，支吾道：“大小姐，这会儿……怕是厨房正忙……”
“忙？”我笑了，“主子要用点心，厨房敢说忙？还是你觉得，二小姐不配使唤他们？”
那婆子被我看得发毛，连忙低头：“老奴这就去，这就去！”
她走后，我又看向另外两人。
那小丫鬟吓得直接跪下了。
“都起来。”我淡淡道，“从今天起，你们不用在秋水苑伺候了。”
两人皆是一愣。
“大小姐，这……”另一个婆子试图开口。
“怎么？我调动不了两个下人？”我语气转冷，“自己去管家那里说，是我让你们走的。滚。”
两人见我态度坚决，不敢再多言，灰头土脸地退了出去。
微雨有些不安地看着我：“姐姐，把她们都赶走了，那……”
“别担心。”我拍拍她的手，然后对一直跟在我身后的，我自己的两个大丫鬟——心腹白芷和茯苓道：“白芷，你稳重，暂时留在秋水苑，帮二小姐打理起居，管束下人。茯苓，你去把我们院子里那两个手脚麻利、背景干净的二等丫鬟调过来，再让管家立刻挑几个老实本分、家世清白的粗使婆子和丫鬟送来，就说是我说的，二小姐身边缺人伺候。”
“是，小姐！”白芷和茯苓立刻领命而去，行动干脆利落。
微雨看着这一幕，眼睛微微睁大。
我拉着她的手，轻声解释：“微雨，你要记住，你是这府里的主子，是嫡出的小姐。对下人，该仁慈时仁慈，该立威时，绝不能手软。否则，他们就会爬到你头上作威作福。”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看我的眼神更加信赖。
很快，茯苓带着两个伶俐的丫鬟过来了，管家也亲自领着几个新挑的下人战战兢兢地赶来。
我当着微雨的面，敲打了他们一番，恩威并施。
明确告诉他们，以后二小姐就是他们的主子，谁若敢怠慢轻视，或与外人勾结，直接发卖绝不容情！
下人们噤若寒蝉，连声保证会尽心伺候。
安排好一切，厨房的点心也送来了，果然比平日给我送的还要精致几分。
看来，我方才在门口的立威，已经迅速传遍了府邸。
我陪着微雨用了些点心，她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看着这布置一新的秋水苑，看着身边有了忠心伺候的人，她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怯生生的笑容。
傍晚，我回到自己院子，累得几乎虚脱，咳嗽得更厉害了。
茯苓心疼地给我喂药，低声道：“小姐，您今日何苦如此动气，您的身子……”
我摆摆手，示意无妨。
身体是累，但心里却涌动着复仇的快意和守护的决心。
这才只是开始。
柳氏吃了这么大一个亏，绝不会善罢甘休。
还有林月柔和周云安……
夜里，我强撑着精神，让白芷偷偷取来了母亲嫁妆的账本。
在昏黄的烛光下，我一页页翻看。
田庄的产出，铺子的收益，许多地方都模糊不清，或者明显对不上数。
一些珍贵的古董、珠宝首饰，在近几年的记录里，也莫名其妙地“损耗”或“丢失”了。
而其中几样，我分明记得，去年年节时，曾出现在林月柔的头上！
合上账本，我胸口剧烈起伏，一阵猛咳，帕子上染了点点猩红。
我盯着那抹刺眼的红，眼神却冰冷如铁。
柳氏，林月柔……
你们吞下去的东西，我会让你们，连本带利，一点点全都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