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南方的空气湿润绵软，带着海风的咸腥。
我在这座叫”屿安”的小城安顿下来。
租了个带小院的一楼，价格便宜，阳光却能洒满大半个客厅。
腹部的伤口渐渐愈合，留下了一道浅粉色的疤。
像某种印记，提醒着那段不堪的过往。
我用带来的积蓄，在临街的一家小咖啡馆找了份工作。
老板叫强哥，是个爽利的本地男人。
“看你细皮嫩肉的，不像做过粗活。”
他递给我一套咖啡色围裙。
“试试看吧，不会可以学。”
我点点头。
“谢谢强哥。”
工作并不复杂，磨豆，萃取，打奶泡。
学着辨认各种咖啡豆的香气，记住熟客的偏好。
日子像咖啡馆门口那棵老榕树的气根，缓慢地垂落，扎进泥土。
平静，却也空洞。
偶尔在新闻推送里，还是会看到周婧怡的名字。
有时是财经版，有时是娱乐版。
她身边的男伴似乎又换了，依旧是年轻、眉眼有几分像林致的男孩。
我平静地划掉，像拂去一粒尘埃。
她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各种社交场合，比以前更高调。
照片里的她，笑容依旧风流，眼神却似乎更冷了些。
这些，都与我无关了。
一天打烊后，我正在清理咖啡机，强哥凑过来。
“小望，那边那个客人，注意你好几天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女人，穿着简单的白色棉麻长裙，气质干净温润。
她面前摊着本速写本，正低头画着什么。
似乎察觉到我们的视线，她抬起头，对上我的目光。
微微一怔，随即礼貌地颔首，唇角牵起一抹温和的笑意。
那笑容，像午后穿过榕树叶隙的阳光。
不灼人，暖融融的。
我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看着不像坏人。”强哥压低声音。
“听说是个画家，来这边采风的。”
我没接话，只是低头继续擦拭机器。
内心却泛起一丝极细微的涟漪。
不是因为她像谁。
而是因为，她似乎……只是她自己。
第二天，她依旧在那个时间出现。
点一杯手冲耶加雪菲，然后安静地画画。
第三天，第四天亦然。
她似乎成了咖啡馆固定风景的一部分。
直到一周后，她合上速写本，走到吧台前结账。
“你好，麻烦结账。”
声音清润，像山涧溪流。
我打出小票递给她。
她接过，却没有立刻离开。
犹豫了一下，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拿出那本速写本，翻到某一页。
“这个……送给你。”
我低头看去。
纸上是用炭笔勾勒的侧影，是我低头拉花时的样子。
线条简洁，却捕捉到了某种专注的神态。
“画得不好，只是觉得……这个瞬间很安静。”
她解释道，耳根似乎有点泛红。
我看着画，又看看她。
“为什么送我？”
她笑了笑，眼神坦诚。
“觉得它应该属于你。”
“我叫沈亦妍。”
她朝我伸出手。
“最近在这边写生。”
我看着那只干净修长、带着些许颜料痕迹的手。
迟疑了片刻，没有握上去。
只是轻声说。
“林望。”
她并不介意，自然地收回手。
“我知道。”
“强哥告诉我的。”
她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睛。
“你的名字很好听。”
“望岳临云，志存高远。”
我猛地抬眼看她。
这句话，我只对周婧怡说过。
在那场决绝的分手现场。
沈亦妍的眼神清澈，没有任何探究的意思。
仿佛只是单纯地觉得这诗句配这个名字很有气势。
“谢谢你的画。”
我收下了那张速写，心底那潭死水，似乎被投下了一颗极小极小的石子。
漾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波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