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周颂抱着孩子走进来，不由分说地将孩子往我怀里一塞：“爸，你都这么大年纪了闹什么？好好看着宝宝，我走了。”
我冷不丁笑了一声，将孩子放到一旁的位置上：“行啊，你走吧，等下我也走，这孩子谁捡走算谁的！”
周颂离开的脚步一顿，震惊地瞪大眼：“爸！你疯了吗？”
孩子扯着嗓子哭，我也无动于衷。
一直在外面没进入包厢的宋若若也待不住了，冲进来对我怒目而视。
“爸你是不是太过分了？谁家老人不帮着儿女看孩子，怎么就你不行？”
周颂一脸不可理喻：“当初是你教我们要努力工作，在生意场上风生水起，不能被家庭和孩子捆住，那你怎么不帮帮我！”
他不断咆哮着，我站起来反手就是一巴掌。
周颂捂着脸偏过头，眼睛因极度愤怒而充血。
宋若若脚步一迈就挡在他面前，张嘴就想为他出头。
但我没给她机会，同样的力度，同样的角度，鲜红的巴掌印就出现在宋若若脸上。
两个人又惊又怒，不敢相信我竟然会跟他们动手。
我揉了揉震到发麻的掌心，声音冷到极致。
“宋若若，你刚说谁家的老人不看孩子？你爸怎么不来？是因为这个时间他正在和牌友泡在麻将馆，忙的腾不出来手吗？”
“周颂，我是教过你成家后要在工作上努力，挣钱养家，可我没有教过你想方设法累死自己亲爹！”
“还有，你们想法设法让我回家给你看孩子是为了什么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吗？”
周颂咬着牙，像是受了天大的冤屈。
“爸，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我们能为了什么？不还是想让你享天伦之乐？”
宋若若也附和：“爸走的早，我和阿颂怕您孤单才想着让您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让您带孩子也是为了让您有事情做不胡思乱想！”
他们理直气壮，口口声声都是为我好。
我直接气笑了。
“既然你们对我这么好，那我还是有点事情不理解，你们解释清楚，我就考虑回去给你们带孩子。”
“你妈生前收藏的字画古董，我看少了几件，周颂，那些东西你拿去卖了吧？”
“还有，这些日子你们翻过我的衣柜，是不是想找房产证将我的房子卖掉！”
这话一出，夫妻两个的眼神都心虚起来。
他们没有想到我会发现。
沉默了一会，周颂冷哼一声：“那又怎么样？”
“那些古董不就是为了换钱的？现在养孩子压力那么大，我们总得想办法挣点钱。”
宋若若将孩子抱起来，唉声叹气：“一套房子而已，以后我和阿颂挣了钱后再买回来不就行了？”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托举孩子！现在这个时代生养不是恩，托举才是恩，我可不想让我的孩子以后跟我一样，还得自己辛苦打拼。”
我听出来了。
这是在怪我和老伴没能给他们更好的。
可当年周颂高考落榜，是我和老伴送他去国外镀金，回国找不到工作，也是我和老伴托关系给他找工作。
甚至老伴临走的时候，还怕他事业不顺出什么意外，拉着我的手千叮咛万嘱咐给他留下一笔钱。
可没想到，父母为他计算了一辈子，竟然养出了一个白眼狼。
我深呼吸一口气，咧开嘴角：“生养不是恩，托举才是恩是吧？”
“你既然觉得我没托举你，那干脆别叫我爸了，也别算计我的钱和房子，你们两口子自己托举孩子吧！”
话音刚落，周颂夫妻俩气急败坏地瞪大眼。
“爸，你就这么绝情是吗？”
“那以后你可别求着我们给你养老！”
我翻了个白眼。
现在养老院那么多，我又有钱，还缺能给我养老的人吗？
反正这白眼狼儿子，我是不想要了。
5.
李伟站在一旁看了全程。
等周颂和宋若若抱着孩子怒气冲冲离开后他才合上因为震惊而张大的嘴巴。
“我也算开了眼了。”
“如果我儿子敢这么和我说话，我早就一巴掌抽的他不知道东西南北了。”
“这说的都是什么屁话！你和林薇为了这个儿子操劳了一辈子，为了他甚至不肯要二胎，结果就养出这么个玩意！”
“老周要是知道现在他变成这个样子，没准都得气活过来！”
听他提起老伴，我也有些难过。
我和老伴是自由恋爱，恩爱了一辈子。
因为生周颂的时候她大出血，险些没了半条命，医生说她能生育的几率也微乎其微。
那时候起我们就决定这一辈子守着这个儿子过。
可就在周颂八岁的时候，老伴又怀孕了。
我和老伴犹豫要不要留下孩子，还没做出决定的时候周颂就炸了。
他指着老伴的肚子大哭大闹，绝食逃学，离家出走，说有老二就没有他。
看着捧在掌心的儿子短短几天就瘦了一大圈，老伴难受的不行，直接冲到医院打掉孩子，我也去做了结扎。
现在回过头想想，周颂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展露出自私的真面目，只是当初我们只顾着疼爱他，没能及时将刚刚长歪的苗子掰正，才造成了今天。
李伟也想起当初的事，气得不行：“我看你这儿子，不会善罢甘休，没准要不了多久，就又眼巴巴凑到你面前。”
桌子上丰盛的菜还冒着热气。
我却没有了一点食欲，只能看着李伟苦笑：
“儿女生下来都是债，到死才能还清这句话真没错。”
“不过我也想好了，人还是得为自己活。”
“我可不想让他们活活气死。”
6.
儿女是债这句话一点错都没有。
周颂硬气了十天，第十一天就带着孩子按响了我家的门铃。
“爸，孩子实在是想爷爷，我带他过来看看你。”
没等我同意，他侧身挤开门，露出站在一旁的宋若若迈步就冲了进来。
他们两个熟门熟路地坐在沙发上，翘起腿搭在茶几上，一同带来的婴儿用品随手扔在地上。
“爸，赶紧给宝宝冲奶粉，从早晨起来他还没喝奶呢！”
我看着他们两个人颐指气使的模样，乐了。
“你们这样是私闯民宅懂不懂？如果不想我报警，就赶紧走。”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这两个人是怎么做到前些天劈头盖脸责备完我之后，今天又大言不惭的找上门来的？
周颂的脸瞬间难看起来。
“爸，我是你儿子，这是我妈留给我的房子，我回我自己家都不行了？”
“不就是因为带孩子的事你不痛快吗？闹几天就算了，难不成还真要跟我断绝关系吗？”
“对。”
我笃定开口：“这些年你们要钱我给钱，要力我出力，好吃的好喝的都紧着你们。”
“你不感恩就算了，还指责起我来了，如果再跟你们生活在一起，用不了几年我就俩腿一蹬见你妈去了，为了能让我多活几年，我们干脆断绝关系。”
“以后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只要别来我面前碍眼就行。”
“爸！”周颂瞪大眼，气喘吁吁：“你在说什么啊？我们做这些都是为了孩子！”
“我和若若自从有了孩子之后也是拼命工作，舍不得吃舍不得喝，又不是只有你自己这样！”
我看着他，似笑非笑：“是吗？”
“既然都是为了孩子，那你们这次上门也是为了孩子吧？说吧，想要什么？”
话音落下，周颂和宋若若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们环绕四周，似乎是在看家里摆放的所有值钱的物件，算计着能卖多少钱。
我双臂环绕抱在胸前，冷笑着等他们再次开口。
宋若若注意到我的神情，站到我身侧扶住我，贴心地按着我坐在沙发上。
“爸，这些东西都是妈的遗物，都是他老人家留给您的念想，我们不会动这些东西的。”
我有些错愕。
这两个人是转性了吗？怎么忽然说起好话来？
正在我狐疑的时候，周颂开口了。
“若若说得对，这些东西我们都不要，但我记得妈之前不是说把传家宝留给我了吗？您也替我保管这么多年了，现在也应该给我了。”
说着，他开始翻箱倒柜：“您放在哪了？”
我本以为死过一次之后，已经没有什么再激起我心底的怒气了。
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
老伴的传家宝其实只是她太爷爷传下来的亲笔写的警言，让后代戒骄戒躁。
但老伴常念叨说这是传家宝，以后也要给孩子，但她从来没拿出来给周颂看过，周颂就以为传家宝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我气急了，冲进卫生将将扫帚拿出来，二话不说地抡起来，狠狠砸在这个不孝子身上。
“周颂，你从小到大我没打过你，现在我真后悔，我早就应该打死你！”
“你结婚之前还算孝顺，知道给我和你爸买两件衣服买点水果，可自从你结婚之后眼底就再也没有我跟你爸了！”
“这几年你从我手里搜罗走多少钱？有点好东西全孝敬你那个什么都不管的丈母娘了，苦活累活全是你爸我干的！”
周颂被我打的脸色惨白，她抱着头蜷缩在地上颤抖。
可即使这样，他都没有认错的意思，反而不知悔改地嘶吼：“你是我亲爸，你对我好是应该的！我丈母娘又不是我亲妈，我和若若想好好过日子，肯定得讨好丈母娘！你怎么就一点都不懂呢！”
我的心脏隐隐作痛，生怕自己被气到心脏病发，连忙冲出门招呼邻居们帮我把这两个人赶出去。
宋若若一言不发，狠狠瞪了一眼周颂大步流星离开。
周颂哭丧着脸抱着孩子追上去。
我还能听见周颂卑微到极致哄着宋若若开心的话语。
我站在原地，心里不免觉得悲哀。
曾经儿子也是被我们捧在手心里的小少爷，结果为了一个女人就开始算计父母。
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后，我就叫人上门换了锁，然后叫着李伟出门旅游了。
是为散心，也是想躲开他们两口子。
7.
飞机刚落地，打开手机就收到了周颂发来的一连串照片。
照片中他丈母娘抱着孩子，又是喂奶又是哄睡的，像极了一个慈爱的姥姥。
“爸，我说过了，这个孩子不止你能看。”
“孩子姥姥，姥爷对孩子可好了，又给买衣服又给买吃的，还给了我们两万块钱做育儿基金，这才是托举孩子的榜样！”
我放大照片，清楚地看到了孩子姥姥藏在眼底的不耐。
我甚至能想到等拍完照片孩子姥姥就将孩子扔到一边的动作。
慢悠悠打字回短信。
“他们愿意托举就托举吧，我是举不动了，有这钱我还是到处转转，散散心。”
我一直都不喜欢周颂丈母娘一家，太过精明，事多。
他们刚结婚的时候他丈母娘不止一次想插手他们的生活，还是我给挡回去了。
但现在既然是她自己把这座大佛请回去了，那就随便吧。
周颂似乎没有想到我是这个态度，他迟了一会，才放下一记重磅炸弹。
“这些天我想过了，既然你这么绝情，那干脆就当没我这个儿子好了，亲子断绝书我已经找律师打印好了，我什么都不要，但我妈传给我的传家宝你必须给我！”
“还有，以后你也别想见我和宝宝，我们有孩子姥姥，姥爷就够了！”
我立马就回了一个OK的表情。
看着亲子断绝书几个字，我有点坐不住，恨不得现在长了翅膀飞回去签字。
一旁的李伟注意到我的焦躁，忙问我怎么了。
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他猛地拍了一下大腿：“买票回去！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你就应该成全孩子！”
也对，迟则生变，前世的老路我可不想再走一遍了。
似乎是为了表示他们的决心，断绝书竟然直接邮寄到了我家门口。
迫不及待拆开仔细阅读。
条款清晰，没有一个坑，他们确实只要了传家宝。
干脆利落地写上名字，然后留存一份，将另一份和老伴太爷爷亲笔写下的警言一起放进文件袋里，邮寄回去。
看着快递员拿走文件后，我掏出手机：“传家宝和断绝书已经邮寄回去了，以后你就没我这个爸了！”
做完这一切后，我将周颂和宋若若拉进黑名单，宋若若的家人也全部拉黑，然后将断绝关系的事情发到了家族群里。
告诉家人们，以后就不用再理会这两个人，省的他们又害了别人。
做完这一切后才放松地躺在沙发上。
整个人陷进去，我转头看着同一个姿势的李伟，笑弯了眼：“到了这一刻，我才觉得身上的枷锁都没了，一身轻。”
他也笑了：“留不住的就不留了，咱们这把年纪高兴就行。”
8.
休整了一番，我和李伟再次踏上旅程。
我们去了年轻时一起拍过照的地方重新拍照，也去了没去过的地方拍照留念。
接连半个月，朋友圈里被我们两个老伙计的旅游照刷屏。
只是这样的惬意时光没能持续多久。
累了一天回到酒店打开电视，就看到了两张熟悉的脸。
周颂一只手举着话筒，一只手拿着自己的身份证对着镜头咬牙切齿。
“我真不知道我爸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他非要和我断绝关系就算了，竟然还掉包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他怎么能这么狠心？”
站在他对面的记者也共情了，提问的声音都恶狠狠的：“周先生，您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有什么不可以调节的矛盾吗？”
提起这个问题，周颂重重喘了口粗气，似乎是不忍说一样撇过头。
一旁的宋若若装的一脸迷茫：“矛盾？”
她苦笑一声：“非说矛盾，大概是我公公看不惯我和阿颂都忙工作，忽略了他吧？”
“父母没有托举我们，现在我们拥有的一切都是凭借自己努力挣来的，可我公公就是想让我们围着他转……”
这句话说完，镜头晃了晃，记者平静的声音夹杂了一丝怒火：“现在社会年轻人压力这么大，谁不需要赚钱养家？更何况你们上有老下有小，是最需要努力奋斗的时候！”
周颂终于抬起头。
他眼尾猩红地对着镜头喊话：“爸，你怎么打我骂我都行，不想认我我也不强求，但能不能把我妈留给我的东西还给我？”
“我只是想留个念想而已。”
他的姿态低到极致，彷佛真的是一个被父亲伤透了心的乖巧儿子。
采访一经播出，网络上掀起汹涌浪潮，迎接我的是铺天盖地的骂声。
我的照片，年龄，几十年的经历被扒出来挂在网上接受审判，手机被各种谩骂短信和电话填充。
我气得不行，将周颂从黑名单拉出来，劈头盖脸怒骂：
“周颂，我是你亲爹，你就这么给我泼脏水吗？”
周颂冷哼一声，得意洋洋开口：“你自找的，谁让你不给我带孩子不给我钱的？”
“爸，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赶紧把房子卖了，钱都转到我卡上，等你老了我还能给你养老。”
“要不然，我只能看着你被大众的口水淹死，然后继承遗产了！”
我听见他毫不犹豫咒我死的话，只觉得可笑。
前世我还没老到走不动就被他们扔回乡下，等我真老了，他们只会把我扔到荒郊野外看着我死！
既然他们绝情，那就别怪我了。
9.
我联系了采访周颂他们那一家媒体，主动告诉他们我的身份，要他们来录制我的回应。
这件事情的热度很高，他们几乎是第一时间赶到我家敲开了门。
我笑着将刚泡好的茶水递给他们，然后整理了一下衣服，等待记者地提问。
来的记者就是采访周颂那一位，她现在看我的眼神满是不屑，问出的问题也尖酸刻薄。
“您对儿子儿媳还这么有掌控欲，是不是看不得亲儿子过得好？”
我看着记者，笑容没变：“这不是一个记者应该有的专业性吧？”
“如果记者每句话都要挑起这种对立，那我可以换一家媒体。”
见我毫不犹豫戳破她的私心，她的脸上浮现一种近乎窘迫的表情。
我看向她身后带的那个实习记者，和蔼地笑出声：“小姑娘，你也是记者，你来问我可以吗？”
小姑娘激动地连连点头，在记者愤恨地目光下坐上了她的位置。
“周叔叔，对于您儿子对您的控诉，您有什么想辩解的吗？”
我点点头：“很多。”
拿出手机，将手机里传家宝的照片展示在镜头前。
“先说传家宝吧。”
“本就不是什么贵重物品，是我爱人的太爷爷创业成功后写下的警言，特别嘱咐要一代代传下去，让后代们谦逊，戒骄戒躁。可以找人鉴定，确实是一百多年前的东西。”
“至于我儿子说的其他东西……”
我拿出了那份育儿手册和他们两口子的银行流水。
苛刻的手册，流水里大笔大笔不明去向的支出。
任谁看了都知道又猫腻。
我叹了口气：“家门不幸。自从他们有了孩子，我的积蓄，退休金基本都给了他们两个，生怕他们受委屈。”
“我儿子想要在职场上大杀四方我是可以理解的，可他根本就没去工作，连我儿媳妇宋若若，也没有工作！”
“他们的工作地址都是假的！每次他们和我要了钱，都拿去挥霍了！这样他们还觉得不够！卖了我先生生前的收藏，还想背着我将这栋房子卖掉！”
说到这，我就不由自主地颤抖。
谁能想到，扬言将事业放在第一位的周颂竟然一直没有工作。
扬言要做职场女强人的宋若若也是个无业游民！
前世我死后，灵魂不甘的到处飘荡，亲眼看着他们挥霍我的遗产，到处旅游购买奢侈品，对亲生儿子也不管不顾，只一味享乐。
我冷着脸，将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
“我是孩子们的父亲，可我也是我自己！”
“为了其他人牺牲自己，我不会再做这种傻事！”
这段采访一出，在网络上引起轩然大波。
谁都没想到会有这种惊天大反转。
周颂和宋若若被网友开盒，经历着这段时间我经历的一切。
他们两个像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
不止一次抱着哭闹的孩子求到我面前。
只是他们开口道歉的话没有什么真心，要钱的动作才理直气壮。
说什么我损坏了他们的名誉，要我赔偿名誉损失费和精神损失费。
我直接报警告他们私闯民宅。
来回折腾了这么几次，他们终于认命不再上门。
听说他们一家三口去了别的地方生活，又听说他们已经离婚，两个人都为了不抚养孩子昏招频出。
数次将孩子遗弃。
可这些都和我没关系了。
我的生活终于平静下来。
按时吃饭睡觉，三个月去体检一次。
李伟都说我的身体比之前更好了。
接下来几十年，我要运动，要跳广场，要旅游。
要在有限的时间开发无限可能。
重活一次，我要尽情享受世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