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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青楼赌坊,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历来是消息汇集的场所。

多少高官三杯猫尿下肚,美人小腰一搂——

或是装逼炫耀或得意忘形,往往不经意间嘴巴一松,随口泄露一句,便是天机。

“今儿是刮得什么风,将侯府大公子给请来了?”

箫彻打趣了一句。

傅砚辞此时已经款步上了楼,世家公子行走坐卧皆是风景。

他本身又是皎如玉树,风姿绰然。

引得楼里的姑娘趴窗缝偷看。

此等极品公子世上罕见,便是不给钱,欢好一番也是心甘。

偏偏傅砚辞余光都不带扫一眼,目光直直看向箫彻。

倒是箫彻将折扇一收,在手里转了又转,转身带路,抬手经过之时在回廊的窗户上敲了敲。

“甭看了,天鹅肉不是谁都能肖想的。”

公主还巴巴地等着呢。

果然,窗户陆续关了,傅砚辞跟在箫彻身后进了门。

室内混杂的脂粉香浓郁,傅砚辞面色不变,只鼻尖耸动,刚要打个喷嚏。

这头箫彻已经利落地将一面临街的窗户给支开了。

春风如扶柳之柔,飘入室内,席卷了一切旖旎,原本乱七八糟的脂粉香便也随风飘走,烟消云散了。

傅砚辞这喷嚏也就没打出来。

安然落座之后,面前已经斟好了茶。

饮用一口,他挑眉,“霍山黄芽?”

箫彻点头,“徽州茶。”

傅砚辞曾执西北军,离徽州近。

回京之后,京中流行碧螺春,明前龙井。

便是贡茶顾渚紫笋,陛下也没少赏赐给他。

傅砚辞平日并不重口舌之欲,不过是解渴而已。

可霍山黄芽的确算他喜用之茶。

他看了箫彻一眼。

权贵与权贵,纨绔与纨绔,虽属同样二字,落在具体的人之上,便能是天地之差。

眼前之人,心细如发,虽被京中盛传纨绔、不孝子。

可绝非等闲之辈。

傅砚辞静心品着茶,一时间没着急说话。

“二爷二爷,行行好,饶我这次吧——”

窗户一开,外面风刮进来,声音也传了进来。

傅砚辞侧头一看,这窗户在二楼,临窗而坐,便将楼下的场景悉数入眼,窗户斜后方,正对着赌坊的侧后门。

小巷里,一干瘦男人正被殴打着,一拳又一拳打在他脸上,很快将他打得鼻子窜血,门牙也掉了一颗,滚到地上沾了土。

被叫二爷的络腮胡子坐在条凳上,翘着二郎腿,侧头吐了一口浓痰。

抬手一个招手,周遭的打手停手将人拖到他面前。

他抬手拍了拍那人的嘴巴,“二爷我也想饶你,我们这平远赌坊看着虽大,不过是小本买卖。”

“这赌场平日里迎来送往,若是谁都像你这般赖账,那我们这也迟早要关门了,你说是不?兄弟情分好讲,赌账么,概不赊欠啊。”

他说着,再次抬了抬下巴,一旁的打手再次将人拖倒在地,拳打脚踢。

“二爷,二爷——”

“二爷给指条明路。”

二爷笑了,舔了舔后槽牙,“老子听说你家娘子长得不错……”

那人被打得鼻青脸肿哭得眼泪汪汪,“二爷,行行好,糟糠之妻不下堂,月娘她……”

“许你卖人,是给你脸。”

二爷冷笑一声,别过了脸。

身后已有人配合默契,将卖身契递了过来。

干瘦男人起初不从,奈何一群人拳打脚踢,终于将他打得连连求饶,鬼哭狼嚎咬牙切齿道:“别打了,我卖——”

二爷将卖身契竖起,打手拉过干瘦男人的手,沾着他的血落了押。

画押之后,他捶胸嚎啕大哭,悔不当初。

二爷摆摆手,打手将人拖走。

“下一个。”

又有一人给拉了过来,许是前一个挨打的太惨。

这个人很识时务,还没等二爷上手段,便恭敬地将怀里的地契给摸了出来。

“我卖地,卖地。”

二爷手指夹过地契,显然对来人上道十分满意。

他缓缓起身,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弟识相,都是弟兄,以后多光顾光顾,玩得高兴就好,虎子——”

身后有人应声,有人拎了一条鱼过来,那鱼也不知道是谁孝敬的,还是在哪抢的。

用线拎着,还大口喘着气,活蹦乱跳的。

二爷不顾那人推辞,将鱼挂在他手腕上,“一点心意,虎子送送——”

等那人战战兢兢离开后,二爷又懒洋洋道:“下一个。”

不多会儿的功夫,就处理了好几遭,有被逼卖儿卖女的,有被剁手的,也有卖房卖地。

总之,家破人亡。

傅砚辞和箫彻相顾无言,唯有静静地看着。

傅砚辞面色不变,他战场上见过更凄惨的事,心早已冷硬了许多。

箫彻房间开窗就能见到此景,显然也见过不少。

他侧头看向窗外,叹息一声道了句,“高台倾,曲池平,他日虽吾宅地亦不能守。”

箫彻刚要抬手关窗,与傅砚辞说正事。

此时马嘶鸣声起,似乎不远处有马车停下。

傅砚辞余光一扫,抬手阻止了关窗,“不急。”

箫彻倒是楞了下。

他消息灵通,知傅砚辞能亲自来这风月之地,定有要事正事要说。

他收回了手,作壁上观。

顺着傅砚辞的视线看向了巷子远处,他略显惊讶。

傅家的马车。

他面上似笑非笑,这是被自家人追到青楼里来了?

捉奸?

他看向马车,就见墨雨停好车,亲自放了凳子,挑开了车帘。

殷勤了不少。

梅久却并不领情,径直跳下了车,转身想要将包袱拎起——

想了想,又放下了。

她缓缓走进了巷子里,午后逼仄的巷子里犹有阳光。

将她光洁的额头,蛾眉清眸,姝丽面容给照亮。

居高临下,哪怕那人身高八尺,也总是会将人看得扁上一扁,矮了声势。

可这女子扮男装,却是脊背挺直,丝毫不瑟缩。

单凭这容貌,便让人高看一眼。

箫彻幸灾乐祸地转头看向傅砚辞——

傅砚辞瞥了窗外一眼,鼻音轻哼一声,自顾自地低头饮茶。

仿佛对窗外之事,丝毫不感兴趣。

箫彻顿时起了捉弄之心,“来捉奸?”

傅砚辞口中茶险些喷了出来。

他侧头睨了箫彻一眼,仿佛在说,就凭她?

“不对呀,门不在这边啊。”

巷子里二爷一脚将人踹了一丈远,抬手接过帕子,“下一个。”

梅久上前一步,似并不惧怕脚下新鲜热乎的血,朗声道:“沈家来人,给沈璟平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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