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真是气死我了……”
王馥真和祁同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王馥真忙放下手中的抹布，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匆匆迎了出去。
陈岩石气呼呼地走进客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脸色阴沉得可怕。王馥真赶紧凑上前去，关切地问道：
“老陈，这是咋的啦？发这么大的脾气。”
陈岩石重重地拍了一下沙发扶手，满是火气地说道：
“今天在公安部的大会上，点名通报批评了京州市的治安问题，这让我老脸往哪搁，我当时真是无地自容！”
祁同伟的动作比王馥真慢了几步，这时候才刚从厨房出来。陈岩石看到祁同伟，愣了一下，紧接着话锋一转：
“京州市人民的安全得不到保障，我这个作局长的难辞其咎！
虽然不知道这背后发生了什么，但祁同伟心里清楚，这肯定和钟小艾上次在京州遇到地痞流氓那件事有关。钟正国的处理速度，比祁同伟想象的还要快。
陈岩石毕竟是京州市公安局长，想去京州市公安局实习，终究还是要跟陈岩石打声招呼，而且祁同伟有学校的推荐，倒不用担心陈岩石会拒绝。
求人办事，难免要说些好话。毕竟陈岩石心情不好，他也没办法快速达成自己的目的，于是祁同伟趁机安慰道：
“陈伯伯，您别太着急，这事儿不能一蹴而就，总有解决的办法。”
陈岩石本来心里就窝着一团火，再加上对祁同伟有先入为主的偏见。他瞪了祁同伟一眼，呵斥道：
“你小子别在这说风凉话，治安搞不好，老百姓能有好日子过？”
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祁同伟最起码的养气功夫还是有的。他脸上带笑，丝毫看不见尴尬和生气：
“陈伯伯，我哪敢啊。”
“我今天来，其实是想给您看看这个。”
说着，祁同伟从兜里掏出了高育良写的推荐信，解释道：
“陈伯伯，这是学校给我开具的推荐信，我打算申请去公安局实习，为改善京州的治安贡献一份力量。”
陈岩石冷哼一声，面色稍霁：
“你？你能行吗？别给我添乱就不错了！”
相融以沐、共同经历过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王馥真可太了解他家老头子的脾气了。她敏锐地察觉到陈岩石话语中的松动，马上开口打起了圆场：
“同伟可是政法系的高材生，怎么会给你添乱呢？”
接着她又看向祁同伟，看似劝阻道：
“同伟啊，公安局的工作压力很大，不是你想的那么轻松，去实习可不是闹着玩的。”
祁同伟无奈地笑了笑，他本就是政法专业出身，又在汉东省公安厅厅长、副厅长的位置上干了八年。
真要算起来，祁同伟比陈岩石的经验丰富了不知道多少，去个市公安局实习而已，对他而言还真没什么难度。
一想到这或许是跟陈岩石最后一次打交道，祁同伟心情大好，一脸诚恳地回应道：
“伯母，我知道，我就是想多锻炼锻炼，顺便为陈伯伯分忧。”
陈岩石听见祁同伟的话，眉头轻挑，倒是对祁同伟高看了一眼。
这个年代的大学生很是金贵，一毕业就是干部身份，汉东大学政法系的优秀毕业生更是炙手可热。
在公检法系统内，大多数毕业生都去了两院，很少有人主动来又苦又累、还可能有生命危险的公安局。
陈岩石接过祁同伟手中的推荐信，细细看完，还是不放心地警告道：
“你要清楚，同意你去实习，不是因为你和陈阳的关系，而是看在你老师高育良的面子上。”
“你可别想着去了能打着我的名号混日子，一旦让我知道，小心我安排你去一线。”
祁同伟连连点头，他本来就是要去一线的，哪会怕陈岩石的威胁，便毫不犹豫的答应道：
“陈伯伯您放心，你说的我一定照办。”
眼看成功拿到了实习的资格，祁同伟又在金陵饭店吃过了大餐，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正巧此时陈岩石发了话：
“行了，都别在这干坐着了，赶紧吃饭，一会我还得去局里开会，研究整改方案。”
祁同伟瞅准时机，站起身来，出言告辞：
“伯伯、伯母，你们先吃，我有还点事，就不吃了。”
等祁同伟离开之后，陈岩石和王馥真相互对视一眼，满心狐疑地问道：
“你有没有觉得这小子，跟以往有些不太一样？”
王馥真从锅里盛出一碗米饭，放在桌子上，若有所思地回答道：
“确实，他比起以前更加沉稳，也更加自信了。”
陈岩石摇了摇头，他从今天的聊天中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不止于此，在他眼中，我没看到那种强烈到扭曲、迫切想要证明自己的欲望！”
这一顿饭，两人吃的有些沉闷。
王馥真知道，正是因为陈岩石在祁同伟身上看到了那熊熊燃烧的野心火焰，才一直反对陈阳和祁同伟的恋情，甚至到了丝毫不顾及女儿感受的地步。
临近终了，王馥真才缓缓开口道：
“老陈啊，你说……”
陈岩石伸手打断了王馥真的话，他知道王馥真想说什么。
“陈阳和祁同伟不合适。”
陈岩石继续向王馥真解释道：
“咱们家情况特殊，在官场上，他们一个个都争先恐后的攀附关系，想要爬的更高，而咱们只要求稳就行。”
亲身经历过战争的洗礼、经历过战火的喧嚣、经历过这些年的风风雨雨，虽然陈岩石已经跟不上现在改革开放的步伐，但他对于很多事物的见解，有着远超后辈的豁达和深刻。
“哪怕犯了什么错误，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组织上看在你、我对革命的贡献上，是不会为难咱们家的。”
王馥真轻轻点头，能在官场浸淫这么久的，哪个不是人精，这些她还是能看得懂、拎得清的。
陈岩石为什么不举报市长赵立春的其他问题，就单单抓着赵立春去宾馆吹空调，还要闹得人尽皆知？
这里面有日常工作中，陈岩石对赵立春官僚作风的不满。但最关键的还是，陈岩石年纪大了，政治生涯眼见走到了末尾，还不如趁此机会搏点好名声。
“不管以后主政的是谁，只要我坚定的站在人民的一方，哪怕退休了，也能为陈海保驾护航。”
陈岩石设想的没错，随着时代和经济的发展，党政建设的重要性越来越高。
很多省委书记履新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参观党史纪念馆、探望革命老同志。对于老同志的合理诉求，都会尽可能予以满足。
在陈岩石看来，他只是挑了赵立春很小的一个问题，并没有伤其根本，两人不至于因此撕破脸皮。然而此时的陈岩石还不知道，在他眼里还是个年轻后生赵市长，后面的官运有多么亨通。
封建王朝的历史传承了上千年，其所带来的“官本位”的糟粕思想，遗毒至今。
青云路上，人人心中皆有算计。
……
从陈岩石家中出来，祁同伟明显感觉身上一轻。有了上次高育良的开导，他的心态平和不少。
祁同伟这才意识到，他那么讨厌陈岩石，是因为陈岩石明明是特权的享受者和使用者，却总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去指责别人。
其他的问题暂且不论，就说说陈岩石身为原汉东省人民检察院副检察长和一名老党员，能不清楚法律条文、党章党规吗？
拿着大风厂的一号股金证，带头阻拦市政府重点项目的推进。还当着政府官员的面，一口一个“小金子”的称呼省委书记沙瑞金，瞧把李达康给吓成了什么样子，这真是一个普通退休老头所能拥有的能量吗？
祁同伟宁愿与真小人往来，也不愿和这样的伪君子结交。
当祁同伟返回汉东大学的时候，他不知道的是，陈阳正在他的宿舍楼下，焦急的等待着祁同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