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坚硬，带着浓重机油和铁锈混合的霉味。这是林小凡恢复意识后，鼻腔里充斥的第一种感觉。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模糊晃动。头顶是低矮的、布满粗大锈蚀管道的混凝土顶棚，昏暗的应急灯光在管道的缝隙里投下扭曲晃动的阴影，像无数蛰伏的鬼爪。身下是冰冷粗糙的水泥地，硌得骨头生疼。
“醒了？”一个嘶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林小凡艰难地偏过头。王霸天靠坐在对面的管道下，脸色灰败，嘴角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那件标志性的紧身背心破破烂烂，露出下面青紫交错的淤伤。他怀里抱着蜷缩成一团、似乎还在轻微发抖的苏瑶。诸葛铁柱则在不远处，背对着他们，正用一块沾着机油的破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那副厚厚眼镜的裂痕，动作僵硬而专注。
“这…这是哪？”林小凡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鬼知道！”王霸天没好气地啐了一口，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跟着那个姓陈的眼镜佬钻了狗洞！七拐八绕，跟钻耗子窝似的！最后就掉这鬼地方了！”
地下通道。林小凡的记忆碎片开始拼凑：灭世的暗红巨口，撕裂的穹顶，恐怖的吸力，陈清在侧门招手，王霸天扛着他亡命狂奔…然后就是无尽的黑暗和坠落感。
他下意识地想坐起来，右肩传来的剧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低头看去，校服被利器划开一道大口子，肩头裹着一圈撕下来的、沾着血迹和污迹的布条，手法粗糙但有效，显然是王霸天的手笔。伤口很深，稍微一动就钻心地疼。是叶清漪那一剑…
叶清漪！
林小凡猛地一个激灵！顾不上疼痛，手忙脚乱地摸索身边！
书包！那个该死的书包！
冰冷的、坚硬的、熟悉的触感还在！他一把将那个沉重的帆布书包拽到身前。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帆布书包已经被污血腐蚀得焦黑破烂，边缘甚至碳化碎裂，露出了里面青铜“路由器”布满暗红符文的狰狞一角。但此刻，那些符文黯淡无光，如同熄灭的炭火。整个书包死气沉沉，感受不到丝毫之前的邪异震动和贪婪意念。
然而，林小凡的目光瞬间凝固在书包表面！
一张巴掌大小、边缘流转着淡金色光晕的杏黄色符纸，如同封印般，正正地贴在青铜器露出的那一角上！符纸上用朱砂描绘着极其复杂玄奥的符文，隐隐构成一个“镇”字！符纸边缘，还残留着几缕被切断的、泛着冰冷光泽的…发丝？
是叶清漪的剑穗！
林小凡瞬间明白了。在他昏迷坠入通道的最后一刻，叶清漪不仅一剑斩偏（或者说是为了切断邪器的能量牵引？），还用她的剑穗和这张不知名的强大符箓，暂时封印了这个刚刚饱餐一顿、凶威滔天的邪器！
“别碰那鬼东西！”王霸天看到林小凡的动作，立刻紧张地低吼，“叶师姐最后拍上去那张符，看着就邪门！刚才你昏迷的时候，这玩意儿还想动！符纸上的金光闪了几下，它才老实！”
诸葛铁柱也转过身，眼镜片后的眼神充满了后怕和凝重：“能量波动被压制了99.9%！但…核心污染源并未清除。这张符…只是权宜之计。理论上的封印时效…未知。”
林小凡心头一沉。封印？权宜之计？也就是说，这玩意儿随时可能再醒过来？他抱着书包的手微微颤抖，感觉像是抱着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脏弹。
“陈清呢？”林小凡环顾四周，这条狭窄、布满管道、延伸向未知黑暗的通道里，只有他们四个。
“在前面探路。”王霸天朝通道更深处的黑暗努了努嘴，“那眼镜佬说去找出路和支援。妈的，神神秘秘的，总觉得他没憋好屁！”
正说着，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通道深处传来。陈清的身影出现在昏黄的应急灯光下。他依旧穿着那身笔挺却已沾满污迹的中山装，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看不清眼神。他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小、屏幕闪烁着微光的平板设备。
“醒了？”陈清的目光扫过林小凡和他怀里的书包，在符纸上停留了一瞬，镜片后的眼神似乎波动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感觉怎么样？”
“死不了。”林小凡声音发冷，带着戒备。经历了这么多，他对这个看似温和的协调员，充满了不信任。
“那就好。”陈清点点头，没在意他的态度，将手中的平板展示给众人看。屏幕上是一幅复杂的地下管道结构图，一个闪烁的红点标记着他们当前的位置，一条曲折的蓝线延伸向深处一个标记着“灵枢-07”的区域。“我们目前在旧校区地下管网系统的C区边缘。好消息是，这里的防御符文阵列相对完整，暂时隔绝了上方‘荒古之息’的侵蚀和探测。坏消息是，通往主校区和异修局地下指挥部的几条主通道都被剧烈的能量冲击和结构塌方堵死了。”
他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放大那个“灵枢-07”的标记。“这里是离我们最近、也是唯一可能还存在稳定能源和通讯节点的安全屋。是当年建造旧校区时留下的‘紧急灵能节点’之一。理论上，里面有独立的防护法阵和短距离通讯设备，或许能联系上外界。”
“灵枢？”诸葛铁柱推了推刚擦好的眼镜，镜片反光，“我记得校史记载，旧校区建造时，为了镇压地脉阴煞，确实埋设了七个强大的‘灵枢’节点，构成核心封印阵基的一部分…07号…位置好像就在…”
“就在旧校区正下方，靠近封印核心区域。”陈清接口道，语气平淡，却让所有人心里一寒。旧校区正下方？！封印核心？！现在那里可是“荒古之息”的老巢！
“你疯了？！”王霸天猛地站起来，牵动伤口又龇牙咧嘴，“去那鬼地方送死吗？！上面那玩意儿一口就能把我们全吞了！”
“这是目前唯一的选择。”陈清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留在这里，等防御符文的能量耗尽，或者被上面那东西找到，同样是死路一条。‘灵枢-07’是当年封印工程的核心节点之一，它的防护等级最高，理论上能屏蔽‘荒古之息’的感知。而且…”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林小凡怀里的书包，“那里的环境，或许对压制某些…不稳定因素，也有帮助。”
林小凡心头一跳。压制不稳定因素？是指这个邪器？陈清知道什么？
“可是…”诸葛铁柱还想说什么。
“没有可是。”陈清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要么在这里等死，要么跟我去‘灵枢-07’，赌一线生机。你们选。”他的目光扫过四人，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
王霸天喘着粗气，拳头捏紧又松开。诸葛铁柱脸色变幻。苏瑶把头埋得更深。林小凡抱着冰冷沉重的书包，感觉肩头的伤口一跳一跳地疼。
沉默。压抑的沉默。只有远处管道深处传来的、隐约的液体滴答声和金属结构不堪重负的呻吟。
“妈的！赌了！”王霸天猛地一拍大腿，疼得自己直抽冷气，“总比在这等那鬼东西找上门强！走！”
诸葛铁柱扶了扶眼镜，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陈清和林小凡的书包，最终也沉重地点了点头。苏瑶小声啜泣了一下，紧紧抓住王霸天的胳膊。
林小凡没有说话。他抱着书包，默默站了起来。他别无选择。
“很好。”陈清收起平板，“跟紧我。这里的管道系统年久失修，结构脆弱，能量场混乱，走错一步都可能触发警报或者…更糟的东西。”他最后那句话，意有所指。
一行人跟着陈清，如同幽灵般在昏暗、复杂、如同巨大钢铁迷宫的地下管道中穿行。空气污浊，弥漫着机油、铁锈和一种难以形容的、淡淡的腐败气息。巨大的管道如同巨兽的肠腔，纵横交错，锈迹斑斑。脚下是冰冷湿滑的金属网格走道，旁边深不见底的维修通道里，隐约传来哗哗的水流声。应急灯忽明忽灭，将众人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射在布满污渍的管壁上，如同幢幢鬼影。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王霸天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肌肉紧绷。诸葛铁柱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已经失效的一次性干扰器，仿佛这样能带来一丝安全感。苏瑶死死抓着王霸天的衣角，小脸煞白。林小凡则感觉怀里的书包越来越沉，肩头的伤口也随着走动隐隐作痛，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神经。
陈清走在最前面，步伐稳定，似乎对这里的环境颇为熟悉。他手中的平板屏幕亮着微光，提供着导航。偶尔，他会停下来，手指在虚空中点划，似乎在关闭某些看不见的能量节点或者解除警报。
“小心点，前面有‘游荡灵’的能量残留。”陈清头也不回地提醒，声音在空旷的管道里带着回音。
话音刚落，前方一个岔路口转角处，几缕稀薄的、如同灰色烟雾般的能量体缓缓飘过，散发着微弱的怨念和冰冷的气息。看到众人，那烟雾似乎停顿了一下，凝聚出几张模糊、痛苦的人脸轮廓，无声地张着嘴，然后又在陈清随手弹出的几道微光下消散无踪。
诸葛铁柱看得后背发凉：“游荡灵…旧校区实验事故的遇难者怨念残留…理论上能量不强，但数量多了也很麻烦…”
“跟紧。”陈清语气不变，继续前进。
又走了大约十几分钟，通道变得更加狭窄，管壁上的符文也越发密集、复杂，散发着古老而沉重的能量波动。空气似乎更加凝滞，那股淡淡的腐败气息也浓重了几分。陈清手中的平板屏幕上，代表“灵枢-07”的标记已经近在咫尺。
“快到了。”陈清停下脚步，指向通道前方一扇厚重的、布满复杂符文的合金阀门。阀门紧闭，中央有一个圆形的、闪烁着微光的身份验证区。“就在那后面。”
众人精神一振，加快脚步。
就在这时！
“嗡…嗡…嗡…”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震动声，突兀地在死寂的通道中响起！
林小凡浑身汗毛瞬间倒竖！他猛地低头！
震动源，正是他怀里那个被符箓封印的书包！
那原本黯淡无光、死气沉沉的青铜“路由器”一角，此刻，贴在它表面的那张杏黄色符纸边缘…正缓缓地、极其细微地…卷曲、焦黑！
符纸上那个淡金色的“镇”字，光芒正在急剧地闪烁！变得明灭不定！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而符纸之下，那布满铜绿的青铜器表面，一个极其微小的、形如扭曲滴血泪痕的暗红符文，如同垂死的火炭，正顽强地、极其微弱地…重新亮起一丝丝…暗红色的幽光！
它在挣扎！它要冲破封印？！
林小凡惊恐地看向陈清。
陈清也猛地转过身，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死死盯住那符纸上明灭不定的金光！他脸色瞬间变得极其凝重！
“怎么回事？！”王霸天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低吼道。
“它…它在动！”苏瑶指着书包，声音带着哭腔。
“符箓压制力在减弱！”诸葛铁柱失声叫道，“能量场干扰？！是旧校区核心的‘荒古之息’在呼唤它？！还是…我们靠近了‘灵枢’，刺激了它？！”
陈清没有说话，他飞快地在平板上操作着，似乎在检查什么。但下一秒，他的动作猛地僵住！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
只见平板上，代表他们位置的红点附近，一个极其微小、之前从未出现过的、散发着微弱蓝光的标记，如同幽灵般悄然浮现！标记的形状…赫然是一个极其简化的、正在通话状态的老式电话听筒图标！
几乎在同一时间！
“叮铃铃——叮铃铃——！”
一阵极其突兀、极其刺耳、充满了电子杂音的…老式电话铃声！
毫无预兆地！
猛地从林小凡怀里那个正在挣扎、符纸边缘焦黑蔓延的书包深处——传了出来！
那铃声嘶哑、扭曲、断断续续，像是信号极差的跨位面通讯，又像是来自地狱的催命符！在空旷、死寂的地下管道中疯狂回荡！
所有人都被这诡异的铃声惊得头皮炸裂！汗毛倒竖！
林小凡更是感觉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他抱着那疯狂震动、铃声大作、符纸明灭不定的书包，如同抱着一颗即将引爆的炸弹！他惊恐地看向书包那破开的焦黑裂口——
裂口深处，那个重新亮起暗红幽光的青铜“路由器”表面，一个极其微小的、如同话筒形状的符文，正伴随着刺耳的铃声，疯狂地闪烁着蓝光！
它在…“来电”？！
打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