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屿白的“生命向量叠加”如同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尚未扩散开,就被急促纷乱的现实再次搅乱。
值班医生戴着听诊器,眉头紧锁地检查顾屿白臂上的伤口:“伤口很深,边缘不规则,必须立刻清创缝合,小心感染!失血量也不小……”他果断开具检查单和处置单,“立刻去处置室!家属去缴费!”
“林溪。”顾屿白的声音已经带着明显的疲惫,却依然清晰地在林溪耳边响起,压过了周围的嘈杂。他还被护士扶着,脚步有些虚浮,但那双深琥珀色的眼睛却依旧锐利地锁住她,不容错辨一丝迟疑。他没有看任何人,只专注地看着她:“我的书包夹层,证件钱包。”
林溪这才想起他那个黑色的双肩包,被急救人员一起带进来了,此刻正塞在轮椅旁边的空隙里。她几乎是机械式地弯腰翻找。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皮革和坚硬的课本棱角,最后在夹层深处摸到一个扁平的皮夹。她抽出来递给他。
顾屿白用没受伤的右手接过,动作有些迟缓地抽出一张银行卡,没有犹豫,直接塞进林溪手里:“密码……”他报出一串六位数字,语速快而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目光始终未离她,“去办手续。”
林溪捏着那张带着他体温的冰冷卡片,掌心仿佛被烫到。她张了张嘴,想说他需要人陪,想说自己可以去……但撞上他那不容置喙的眼神,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她只能重重地点头,紧握着那张卡,转身就要冲向缴费窗口。
“哎!同学!”旁边一个年长护士皱着眉拦了一下,不认同地看着林溪和脸色苍白的顾屿白,“这得监护人签字!快通知家长啊!”
顾屿白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淡淡看向开口的护士,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让嘈杂急诊室都为之一静的穿透力:“我是高三生,具备部分完全行为能力。情况紧急,由我本人全权负责,后续责任自负。林溪,”他视线移回她,“按我说的做。去缴费。”
那话语里的冷静和决断,瞬间压下了质疑。护士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选择了遵循医生“立刻处置”的指令。顾屿白被小心地扶着站起来,向处置室走去,脊背依旧挺直,脚步却有些踉跄。
林溪站在原地,紧紧攥着那张银行卡,冰冷的棱角硌着掌心。看着他被搀扶、背影依旧倔强的样子,再看看自己满手干涸的血迹和泥污(那是他的血!),一种混合着巨大责任感和荒诞感的洪流冲击着她的理智。她猛地吸了一口气,拔腿冲向缴费窗口。
挂号、交费、拿单据……一切仿佛在某种无形的力量推动下进行。林溪脑子里一片混沌,只有顾屿白最后看她的眼神清晰无比——信任?命令?或者只是他在极端情形下唯一高效的选择?无论是什么,她都别无选择地接住了。
当她拿着厚厚一叠缴费凭证匆忙返回处置室门口时,里面清创缝合似乎还在进行中。门半掩着,传来医生偶尔的指令声和器械碰撞的微响。
“不行,这么清不行……底下太深,还有嵌入的纤维和铅笔灰,必须完全清理干净!不然铁定感染!”
“镊子……再来一次纱布……”
接着是极其压抑的、几乎从牙缝里挤出的抽气声,像是剧痛被强行锁在喉咙深处,只泄露出支离破碎的震颤。
林溪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止不住地发抖。那细微的痛楚声响比任何嚎叫都更让她揪心。她闭上眼,黑暗中全是画室里那刺目的红色、他在瓢泼玻璃雨中扑来的身影、以及那句沉在风暴底层的“距离归零”。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处置室的门开了。护士推着坐在轮椅上的顾屿白出来。他脸上毫无血色,额头上全是冷汗,几缕发丝湿漉漉地贴在颊边。受伤的左臂已经被处理妥当,厚厚的无菌纱布从手肘下方一直缠裹到接近手腕,外面用网套固定着,血迹被彻底清除,只留下干净的白色。手臂暂时被固定在胸前一个特制的臂托里,防止活动牵拉伤口。而他右手的手背上,已经扎上了输液的软针,透明的液体正一滴一滴通过导管流入他的血管。
疼痛和失血的叠加,让他的精神看起来萎靡了许多,眼神有些虚焦,整个人如同被狠狠打磨掉一层的玉石,褪去了冷硬锐利的部分,显出一种罕见的、近乎脆弱的疲惫。但在护士要推他离开时,他撑着轮椅扶手,努力抬起头,目光扫过等在门口、脸色比他好不了多少的林溪,最终落在她被护士抱在怀里的、那个被浸湿污染的画具包上。
“等等。”他声音沙哑,带着气音。
推轮椅的护士停下。
顾屿白伸出没输液的右手,朝着林溪的方向,摊开手掌。掌心朝上,没有丝毫犹豫。
林溪愣了愣,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速写本,”顾屿白的声音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感,眼神直直看着她怀里的画具包,“给我。”
林溪下意识地看向护士怀里那染着血污和泥水、速写本边角露在外面的画具包。她脑中一片空白,不明所以,但还是慌忙走过去,从护士手里接过画具包,手忙脚乱地从侧袋里翻出了那本最厚的、被风雨颜料血污蹂躏得不成样子的速写本。
它现在是怎样的状态?纸张湿了干、干了又半湿地黏连在一起,边缘卷曲毛糙,沾满了赭石、群青、铅灰和暗红色的干涸污迹,封面上她画的那只小兔子早已面目全非,被血和污渍模糊成了诡异的抽象图案,甚至能闻到雨水、颜料、松节油以及……淡淡铁锈味的混合气味。
林溪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烫。这东西,拿不出手。
但顾屿白那只摊开的手掌,没有半分动摇。
护士也露出不解的神情。
林溪只能硬着头皮,把那本肮脏沉重、象征着混乱与狼狈、也记录着她隐秘心思和生死一夜的速写本,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他摊开的手掌上。
顾屿白的右手向下微微一沉,承接住了那本残破的速写。他低头,深琥珀色的目光在那污损斑驳的封面上停顿了几秒,似乎在看那只被血污覆盖的小兔子,又似乎只是无意识的凝视。雨水、玻璃、颜料、血……这是他臂上那道伤口的另一种物化形态,也是他所说的“共同定义函数域”的混乱具象。
他什么话也没再说,也没有打开它查看里面的速写是否幸存。他只是极轻微地曲起手指,将那本饱经摧残的册子更稳地收拢在自己完好的掌心,仿佛那是什么紧要之物。随即,他用那只沾着点滴胶布的手,轻轻拂过被血和颜料污损得最厉害的封面,像是抹去浮尘。
“这个,”他抬起头,看向林溪,声音在疲惫的沙哑中透着一丝异常清晰的稳定,“没扔。”
三个字,轻飘飘,却又沉重如铁。
林溪的心弦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拨动了一下,嗡鸣不止。她的眼眶瞬间酸胀起来,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那滚烫的液体涌出。没扔……在这个时刻,他问她要这本沾满了痛苦、混乱和羞耻印记的速写本……只为了说一句“没扔”?
护士推着轮椅,载着病号服的顾屿白(那身染血的衬衫已被换下),左臂固定在胸前,右手紧紧攥着那本污损的速写,走向病房区的电梯。林溪浑浑噩噩地跟在后面,手里还捏着那厚厚一叠缴费凭证和冰冷的银行卡。
急诊室的喧嚣被隔绝在身后。单人病房内空间不大,灯光调得柔和。顾屿白被护士小心安置在病床上。他的手机在书包里反复震动,他没理会。林溪不知所措地站在窗边,看着护士调好点滴的速度,挂上液体袋。
病房暂时恢复了表面的平静。窗外的风声雨声似乎小了些,但天色依旧阴沉。
“台风‘海葵’最新动态……”墙上的壁挂电视被护士顺手打开调到本地新闻,音量不高,主播的声音公式化地传来,“……中心已登陆,登陆点比预测向西南偏移约……3.7公里……带来局部超强降水和大风……目前城郊多处出现内涝和树木倒伏……请市民注意安全……”
偏移3.7公里。林溪的心猛地一跳!那个城南区的老旧艺术街区和拾光画室……不就在预测登陆路径的西南方向吗?所以,袭击画室的,不是边缘地带的风雨,而是台风核心外围最狂暴的部分!他们经历的不是擦肩而过的余波,而是中心风暴半径的擦边肆虐!
她猛地看向病床上的顾屿白。
他闭着眼,长而密的睫毛在苍白的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呼吸似乎因为药物的作用变得沉稳均匀了一些,疲惫让他几乎要睡着了。但他握着速写本的手指却始终没有松开。
输液的药水一点点滴入他的身体,电视新闻的声音断断续续。护士离开后,病房里只剩下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声音、窗外渐小的风雨声,以及两人在劫后余生中各自沉重的心跳。
疲惫和恐惧之后,一种迟来的、巨大的虚脱感和后怕淹没了林溪。她靠着冰冷的墙壁慢慢滑坐到地上,蜷起双腿,将脸深深埋进膝盖。手里那张属于顾屿白的冰冷银行卡,如同她此刻心境的具象化。
安静持续了并不太久。
病房的门突然被猛地推开!
力道之大,带着一股急切与压抑不住的火气!
“屿白!儿子!”
一个女人焦急而高亢的声音首先冲了进来。林溪被惊得猛地抬起头。只见一个保养得宜、衣着考究的中年女人疾步冲到病床边,脸色煞白,精心打理的卷发因为匆忙赶路略显凌乱。她一眼看到顾屿白固定在胸前的左臂、惨白的脸色和满头的虚汗,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我的老天!怎么会伤成这样!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的手颤抖着想触碰儿子被包扎的伤处,又怕碰疼他,悬在半空。
她身后跟着一个穿着挺括西装、神情严肃、约莫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应该是顾屿白的父亲,他脸色阴沉得吓人,目光锐利如刀,扫过病房内部,最终沉沉地钉在蜷坐在墙角的林溪身上。那眼神充满了审视、质疑和毫不掩饰的愠怒。
顾妈妈身后还跟着一位穿着行政夹克、神情同样紧张的中年男人,林溪认得是学校的王副校长。
“屿白!屿白?”顾妈妈轻声呼唤着儿子,带着哭腔。
顾屿白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深邃的瞳孔里带着初醒的迷茫,但在看清眼前的人之后,那份迷茫迅速被深沉的倦意和无奈取代。他没说话,只是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顾总,顾夫人,你们别太担心,医生已经处理好了,”王副校长赶紧上前半步,低声解释,“顾同学送医及时,处理得当,静养恢复问题不大……”
“问题不大?”顾爸爸低沉压抑的声音终于响起,打断了副校长的安抚,目光依旧锁着林溪,“小臂开放性撕裂伤,深可见骨?失血过多?这叫问题不大?!怎么搞的?”他的质问声调不高,却充满了山雨欲来的威压,目光转向儿子,语气不容推脱:“说话!”
顾妈妈也看向顾屿白,泪眼婆娑中带着急切。
面对父母的逼问和副校长紧张的眼神,顾屿白靠在床头,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有挥之不去的疲惫。他沉默了两秒,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平静地陈述事实:“台风意外,画室窗户被树枝砸破,被玻璃划伤。在急诊室处理过了。”
他三言两语,把混乱凶险的一夜,简单定性为一场单纯的意外。
“画室?”顾爸爸眉头紧锁,抓住了重点,目光再次凌厉地射向墙角,声音刻意压低了,但那危险的低沉更令人心悸,“哪个画室?你为什么会在画室?还偏偏是在台风夜?跟她一起?!”
最后的“跟她一起”四个字,尾音咬得极重,如同淬了冰的匕首。
林溪身体猛地一颤!她能感觉到那冰冷的目光像针一样刺穿了她。她缩在墙角,像个等待审判的罪犯。
“顾总,是这样的,”王副校长急忙开口想解释,“这是高二三班的林溪同学,她是……”
“你闭嘴!”顾爸爸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副校长,态度强硬,眼睛只看着顾屿白,又压低了几分声音质问儿子,带着一种家族内部才有的冰冷与审视:“我问你!是不是她约你去的?!人是在她那个什么破画室出事的!责任在谁?!”他的声音虽然压得低,但其中的愤怒几乎要溢出来,“你的安全就是这样的?!嗯?!”
“爸……”顾屿白闭了闭眼,似乎很累,他抬起那只打着点滴的右手,揉了揉眉心,手臂上厚厚的白纱布在灯光下扎眼无比。
“你别‘爸’!”顾爸爸的情绪显然被儿子的受伤和这避重就轻的态度激怒了,声音陡然提高了半分,“这事必须弄清楚!马上通知她家长!”他斩钉截铁地下令,甚至没有征求任何人的意见。
“顾总!冷静点,孩子们都吓坏了……”王副校长额角冒汗,试图劝解。
“吓坏?我儿子手臂被割开的时候她在哪?她现在不是好端端地坐在这儿?!”顾爸爸指着林溪,那手指因愤怒而微微颤抖,“通知家长!立刻!现在!把事情经过给我一字不差地说清楚!”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低吼出来的,在安静的病房里撞击出强烈的回响,矛头直指林溪。
通知家长!
这四个字像沉重的鼓槌砸在林溪心上,让她本就紧绷脆弱的神经几乎断裂!她会面对什么?父母的震惊、恐惧、责备?顾屿白父母的质问和可能的追究?还有这混乱不堪、无法启齿的台风一夜……她瞬间面无血色,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双手死死攥住了膝盖上的校服布料,骨节泛白。她猛地看向顾屿白,求助般地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病房内的空气几乎冻结。
顾妈妈看着儿子惨白的脸和包扎的手臂,眼泪又掉了下来,但这次没再说话。王副校长一脸为难,看着暴怒的顾总和角落里抖成一团的林溪,左右为难。
就在这凝滞的、近乎窒息的对峙时刻——
病床上一直沉默的顾屿白,忽然动了动。
他没有去看震怒的父亲,也没有再看惶恐的林溪,而是艰难地、缓缓地抬起了他那只打着点滴、没有受伤的右手。他伸向床头的置物板——那里放着护士随手放置的,用来记录观察记录的记号笔。
顾屿白用指腹和指尖费力地捻起那支粗大的、医院专用的黑色记号笔(固定臂托让他的动作显得有些别扭)。然后,他侧过身,动作虽慢却极其稳定地将笔尖,落在了自己左前臂那厚厚的、雪白的石膏固定物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被他这奇怪的举动吸引。
连顾爸爸都忘了继续怒斥,皱着眉看着儿子的动作。
顾屿白仿佛感受不到所有投注过来的目光。他凝神静气,用那支黑色记号笔,在那弧形的洁白石膏平面上,缓慢而坚定地落笔,流畅地书写。
一笔,一划,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专注和力量。
他写的不是汉字,也不是英文。
而是数学公式!
林溪的瞳孔猛地收缩!她认得那符号和结构——那是……那是向量点积公式的极简表达!α · β = |α| |β| cosθ(注:α、β为向量,θ为夹角)!
他刚刚在急诊室对护士说的那句“生命向量叠加”理论的核心公式!
他就这样,将自己的数学语言,毫不避讳、极其大胆地刻画在了自己受伤的臂膀之上!如同在废墟中立下坐标原点!
写完之后,顾屿白并没有停笔。他那深琥珀色的瞳孔在石膏反衬的柔和光线里,异常明亮。他握着粗大的记号笔,在那向量点积公式后面,停顿了一下。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极其缓慢而坚定地,抬起他那被石膏和臂托固定住、无法活动的左前臂。
接着,他用握着记号笔的右手手腕,支撑起石膏托的下沿,让整条被固定在石膏中的手臂,以一种沉重的、带着伤痛的、却又极具象征意义的姿态,稳稳地指向了——
蜷缩在病房角落、脸色惨白、泪痕未干、满身狼狈泥污的林溪!
笔尖最后,稳稳地落下,不是写在石膏上,而是悬停在空气中,正对着林溪所在的方向。
然后,顾屿白隔着病房里凝滞的空气,目光越过震怒的父亲、哭泣的母亲、无措的校长,死死锁住角落里林溪那双惊慌失措、浸满水雾的眼睛。
他微微侧头,调整了一个角度,确保她能看清。
在众目睽睽之下,顾屿白在石膏那复杂而冰冷的数学公式下方,另起一行。他用右手握着那支黑色的记号笔,极其缓慢,却又无比用力地,在平滑的石膏表面上——
用力划掉了一个东西。
像在擦去演算纸上错误的答案。
然后,在那划掉的地方旁边,另起一行——写下了一个全新的符号。
一个笔直、简洁,如同横轴上起始点的坐标“点”。
在数学的逻辑世界里,它代表开始,也代表终结。
一个句点?或者一个归零?
但这还没结束。
顾屿白书写的手势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凝聚了所有心神的力道。
他写下了两个异常简单、却在此时此刻惊心动魄的字:
距离归零。
最后一笔重重落下,笔尖似乎要戳穿石膏!黑色墨迹深深嵌入白色石膏的表面,清晰无比,触目惊心!
写完这四个字,顾屿白手腕似乎失去了所有力气,握笔的手指一松,那支沉重的记号笔“啪嗒”一声掉落在病床上,滚了两圈停在洁白的床单上,留下几点黑色的污迹。
他抬眸,定定地看着角落里的林溪。
那双深琥珀色的眼眸,褪去了平日里的所有冰冷计算和防御性锐利,只剩下一种风暴过后的、带着浓重倦意和痛楚的平静。那平静下面,却翻滚着刚刚被他亲手写下的、那四个字的全部重量和未尽的含义——归零的起点? 归零的终结? 亦或只是一个风暴过后绝对理性的承诺坐标?
隔着病房里僵硬凝固的空气和所有人震惊不解的目光,顾屿白对着林溪,用尽最后一点精神,微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那点头的幅度极小,却像在风暴的废墟里,轻轻放下一块界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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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预告:风蚀】
石膏上的公式登上班主任的办公桌,她被父亲从病房拽走的刹那看见他攥紧了染血纸张。
“校规里没有第五象限,”教导主任敲着桌面,“家长需要沟通。”
画室封条切割黄昏光线,调色刀刮过掌心传来低语:向量夹角不为零。
艺术楼天台的风扬起校服裙摆,他越过封锁线递来速写本,扉页铅笔画着纠葛的函数图像:“顾屿白申请补课。”
雨点砸在血迹未干的公式上,他在身后撑开伞:“函数图像需要重新描点,林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