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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柴房的霉味里总混着铁锈气。

苏绾卿蹲在那根松动的房梁下,指尖拂过被石砚之标记过的炭痕。腕间的红绳突然像被沸水烫过,眼前炸开道刺目的血光——何秀丽被铁链锁在木架上,石长禄正用烧红的烙铁往她背上按,皮肉焦糊的气味混着女人的惨叫,在潮湿的空气里弥漫开来。

“说不说?账本藏在哪了?”石长禄的声音像磨钝的刀,每问一句就往木架上添一捆柴,“石老爷都招了,你还硬气什么?”

何秀丽啐了他一口血沫,血珠落在木架的凹槽里,晕开朵诡异的花:“你们这群畜生……不得好死!”

烙铁再次落下时,苏绾卿猛地捂住嘴,胃里翻江倒海。这木架太像了,连立柱上的刻痕、横梁的裂纹,都与前世禁锢何秀丽的那架一模一样。尤其是木架底座的铁环,上面还沾着暗红色的污迹,像凝固的血。

“咳咳……”她呛得直咳嗽,眼角沁出的泪模糊了视线。恍惚间,木架上的人影变成了自己——红杏穿着单薄的囚衣,被何老三用藤条抽打着,血顺着木架的缝隙往下滴,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别打了……我真的不知道……”红杏的哭声和何秀丽的惨叫重叠在一起,苏绾卿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碎瓷片硌得皮肉生疼,才勉强没让自己喊出声。

“姑娘?你怎么了?”春桃抱着叠旧衣进来,见她脸色惨白地盯着木架发抖,吓得手里的衣裳掉了一地,“这、这木架有什么不对吗?石管家说这是以前用来晾干货的……”

晾干货?苏绾卿望着木架上深深浅浅的勒痕,那里分明是铁链常年摩擦的痕迹。她踉跄着扑过去,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铁环,红绳突然剧烈震颤,眼前的画面变得更加清晰——

何秀丽趁石长禄转身添柴的间隙,突然拽断头发上的银簪,狠狠刺向自己的脖颈。血喷涌而出的瞬间,她用尽最后力气喊道:“红杏……记住鹰嘴崖……账本……”

“啊!”苏绾卿像被重锤击中,猛地后退几步撞在柴堆上。何秀丽最后的眼神太亮了,像燃尽的烛火,带着种近乎疯狂的期盼,与前世红杏冻死前望向天空的眼神,如出一辙。

“姑娘!”春桃慌忙扶住她,却被她烫人的体温吓了一跳,“您发烧了?手怎么这么烫?”

苏绾卿说不出话,视线死死黏在木架上。那里明明空无一人,却仿佛还能看见血顺着立柱往下淌,听见铁链拖地的哗啦声。红绳在腕间烧得厉害,像条要钻进皮肉的蛇,逼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柴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石砚之站在逆光里,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麦饼,见她这副模样,嘴里的饼“啪嗒”掉在地上。

“绾卿?”他冲过来扶住她,指尖刚触到她的手腕,就被红绳烫得缩回手。但他没后退,反而从怀里掏出块玉佩,往她眼前一送,“看这个!别看那个!”

是那枚刻着“砚”字的玉佩。玉质温润,在昏暗的柴房里泛着柔和的光。奇异的是,玉佩刚靠近,腕间的灼痛就减轻了些,红绳的光芒也淡了下去,像被月光安抚的潮水。

“盯着它。”石砚之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他把玉佩塞进苏绾卿手里,自己则挡在她身前,用身体遮住那架木架,“深呼吸,像我这样……”

他故意放慢呼吸,胸膛起伏的弧度清晰可见。苏绾卿攥紧玉佩,冰凉的玉质贴着掌心,渐渐压下了那股濒死的窒息感。她跟着他吸气、呼气,目光从玉佩的纹路移到他的脸上——他的鼻尖还沾着点灰,是刚才爬树掏鸟窝蹭的,眼神却亮得惊人,像藏着片能驱散恐惧的星空。

“好点了吗?”石砚之见她脸色缓和些,才松了口气,伸手想帮她擦眼泪,手到半空又缩了回去,改成笨拙地拍她的背,“那木架……是不是让你想起不好的事了?”

苏绾卿点点头,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你……也见过?”

石砚之的眼神暗了暗,他蹲下身,指尖轻轻敲了敲木架的底座:“我父亲还在时,这里是库房。后来他坠崖,石长禄就把这里改成了‘惩戒房’。”他顿了顿,声音压得很低,“去年有个姓林的姐姐,就被关在这里,说是‘顶撞’了老夫人,没过三天就‘病逝’了。”

林姐姐?苏绾卿想起石砚之昨晚提过的名字。红绳突然又发烫,眼前闪过个模糊的画面:那女子正往木架的暗格里塞东西,石长禄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她慌忙用块松动的砖块挡住暗格,冲墙角的小男孩(正是幼时的石砚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暗格!”苏绾卿猛地抓住石砚之的胳膊,“木架里有暗格!林姐姐把东西藏在里面了!”

石砚之眼睛一亮,立刻蹲下去摸索。春桃也顾不上害怕了,帮忙搬开木架周围的杂物。三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沉重的木架挪开半寸——底座果然有块松动的砖块,撬开后露出个黑漆漆的小洞。

石砚之摸出火折子点亮,洞里的东西让三人倒吸一口凉气:是本用油布包着的账册,还有半块染血的石榴帕,帕子上绣着的花样,与柳氏银簪上的分毫不差。

“是父亲的账册!”石砚之的手都在抖,他认得封面上的字迹,是石父特有的蝇头小楷,“林姐姐果然帮他藏起来了!”

苏绾卿捏起那块石榴帕,指尖刚触到血迹,红绳就发出嗡鸣般的震颤。眼前闪过林姐姐被石长禄拖进柴房的画面,她怀里紧紧抱着什么,被推倒时正好撞在木架上,帕子从袖中滑落,掉进了暗格。

“她是故意的。”苏绾卿的声音发颤,“她知道自己活不成,特意把帕子藏进去,就是想让我们发现。”

帕子的角落绣着个极小的“仲”字,是石父的字。油布包着的账册上,记载着石家历年的收支,其中几页被撕去了,残留的边角能看见“青州”“船运”“人口”等字眼。

“被撕去的肯定是关键内容。”石砚之飞快地翻着账册,眉头越皱越紧,“我就知道父亲的死不对劲,他绝不可能是意外坠崖!”

苏绾卿的目光落在账册最后一页,那里画着个简单的地图,鹰嘴崖的位置被圈了个红圈,旁边标着行小字:“初三,月圆。”

是石父坠崖的日子。

腕间的红绳突然腾空而起,像道红色的闪电,一头缠着账册,一头缠着石砚之的玉佩,在两人之间织成道发光的网。网中浮现出重叠的画面:

石父站在鹰嘴崖边,手里攥着完整的账册,石长禄举着石头从背后袭来;与此同时,红杏也站在同样的崖边,何老三正用绳子勒着她的脖子,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小心!”两个时空的警告同时响起,苏绾卿和石砚之异口同声地喊道,然后同时愣住了。

红绳的光芒渐渐散去,账册和玉佩落在地上,发出轻响。春桃抱着头蹲在角落,吓得瑟瑟发抖:“光……刚才有红光……”

“别怕。”苏绾卿捡起账册,发现红绳的印记比之前清晰了些,像用朱砂描过的线条。她把账册塞进柴堆的暗格,又将石榴帕叠好藏进袖中——这帕子不仅是证据,更是何秀丽和林姐姐用命换来的线索。

石砚之捡起玉佩,指尖拂过上面的“砚”字,突然轻笑一声:“原来这破石头还有这用处。”他把玉佩往苏绾卿手里塞,“你拿着吧,看它好像能镇住你的红绳。”

玉佩还带着他的体温,苏绾卿捏在手心,突然想起前世红杏被冻僵的那个雪夜,石锁也是这样把暖手的汤婆子塞给她,自己却冻得嘴唇发紫。

“我们……”她想说什么,却被柴房外的脚步声打断。石长禄的声音越来越近,还夹杂着他训斥下人的粗话。

“快藏起来!”石砚之迅速将木架推回原位,又往地上撒了把干草掩盖痕迹。春桃慌忙抱起散落的旧衣,苏绾卿则假装在整理柴火,把暗格的入口遮得严严实实。

石长禄推门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傻子”石砚之正坐在柴堆上啃麦饼,苏绾卿在低头捆柴火,小丫鬟则在角落里缝补破衣,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你们在这做什么?”他三角眼扫过三人,最后落在苏绾卿身上,“老夫人让你过去伺候,磨磨蹭蹭的想挨罚?”

苏绾卿没抬头,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怯懦:“这就去。”她起身时,故意撞了石砚之一下,将半块麦饼撞落在地。

石砚之立刻跳起来,像被抢了糖的孩子似的哭闹:“我的饼!我的饼!”他抱住苏绾卿的腿不放,手却在她裙角飞快地写了个字——“九”。

是约定动手的日子,三日后的初九。

苏绾卿不动声色地推开他,跟着石长禄往外走。经过木架时,她假装被绊倒,指尖飞快地在立柱上敲了三下——这是告诉藏在柴堆后的石砚之,账册已妥善藏好。

走出柴房时,阳光有些刺眼。苏绾卿回头望了一眼,石砚之正蹲在木架旁,拿着根树枝在地上划着什么,阳光落在他发梢,像镀了层金。

腕间的红绳轻轻发烫,这次没有恐怖的画面,只有一股淡淡的暖意,像有人在她耳边轻声说:别怕,我陪着你。

她摸了摸袖中的石榴帕,那里还残留着红绳的温度。原来困住人的从来不是木架,是不敢反抗的恐惧;而能打破枷锁的,除了勇气,还有那些跨越时空的羁绊——像红绳连着她和石砚之,像账册连着石父和真相,像无数个何秀丽、林姐姐这样的女子,用生命在黑暗里点燃的微光。

三日后的初九,就是她们亲手熄灭这黑暗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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